之后无话,转日是个阴天,辛柚按时前往如意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嗔道:“要你多休息几日,怎么又过来了。”
    辛柚笑道:“本来就没有事,我知道外祖母疼我,我也想外祖母啊。”
    “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甜了。”老夫人听得高兴,余光扫乔氏一眼。
    乔氏面上挂着滴水不漏的笑。
    辛柚暗暗留意段云婉,发觉对方眼下脂粉似乎有些厚。
    这是没睡好?
    等到晌午后,虽然天还阴着,辛柚还是派小莲去了花园,不久后小莲回来禀报。
    “姑娘您猜对了,大姑娘果然还在那里,婢子看着她离开才回来的。”
    辛柚点点头,决定明日再看看。
    翌日天依然阴着,似乎有落雨的意思,等到下午,方嬷嬷从外边回来了。
    “姑娘,老奴在外头听到了一些关于少卿府的风声。”
    这几日方嬷嬷每天都往外跑,今日终于有了收获。
    “什么风声?”小莲窜过来,一屁股坐在绣墩上。
    方嬷嬷伸手点了一下她额头:“都是姑娘纵得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小莲揉着额头催促:“方嬷嬷你快说吧,姑娘等着呢。”
    方嬷嬷扫了一眼门口,放低声音:“说什么的都有,最难听的是说要是少卿府的表姑娘没了,那表姑娘带来的家财可就都归少卿府了,少卿府也不用给表姑娘另置办嫁妆了。”
    正常来说,别说占了寇青青家财,作为投靠外祖家的孤女,等到出嫁,少卿府还应给寇青青置办一份不输于府上姑娘的嫁妆。
    这才是普世认可的厚道人家。因而当小莲当众哭出那番话,就容易惹人多想了。
    天子脚下,富足安定,京城永远不乏闲得发慌火眼金睛的群众。虽然四年前寇青青进京悄无声息,这些人还是从这位表姑娘的出身推测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表姑娘傍身的家财,百万白银没人敢想,十万八万还是敢猜一猜的。
    十万两银子,好多钱啊!
    小莲冷笑:“哪是最难听的话,明明是大实话!”
    到这时,她越发深刻明白了那日辛柚让她哭的用意。
    “还有救姑娘的那位义士,老奴也打听到他身份了。”方嬷嬷嘴角带着笑,心情松快许多。
    方嬷嬷这个年纪的阅历自然不是小莲能比,听到那些传闻便知道姑娘暂时安全了。
    闲言能杀人,也能救人呐。
    再一想,本该最亲的舅父一家步步杀机,竟需要靠世人几句闲言庇护性命,方嬷嬷的心又疼起来。
    辛柚不知方嬷嬷心情的起落,意外抬了抬眉:“这么快就打听到了?”
    方嬷嬷笑道:“不难打听,原来那位义士在京城颇出名。他姓贺,名清宵,竟然是个侯爷。”
    辛柚静静听着,知道还有后文。
    锦麟卫镇抚使是个要职,选勋贵担任不足为奇。
    果然方嬷嬷神色变了变,声音更低了:“但这位年轻的侯爷,身份颇为尴尬。他的父亲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乱世时一同打江山,后来分道扬镳各自称王,等到今上把他父亲打败,顾念结义之情留下了这位侯爷的性命,还封他为长乐侯”
    “长乐侯——”辛柚低声念着这三个字,明白了老夫人避之不及的态度。
    当臣子的可不确定当今天子对那位义兄是真有情分,还是纯粹为了显示仁义。而能确定的,是皇上定然不愿见到臣子与这位长乐侯走得太近。
    “既如此,他又怎么成了锦麟卫镇抚使?”
    方嬷嬷摇头:“老奴没有打听到这些。”
    “辛苦奶娘了,奶娘去休息一下吧。”
    方嬷嬷出去大半日确实累了,听了辛柚的话去歇着。
    “您可真聪明。”小莲替辛柚捏肩,把方嬷嬷在时忍下的话说出来,“要是我家姑娘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那样姑娘或许就能好好活着。
    辛柚看向小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是我比寇姑娘聪明,寇姑娘是被亲情迷了眼,而我是旁观者。”
    她要替寇姑娘睁大眼睛把这些龌龊看得清清楚楚,替寇姑娘报仇。
    此时街上,贺清宵一身朱衣匆匆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手下。
    熟悉的危机感生出,身体比头脑反应还要快一步往旁边一避,一物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贺清宵定睛一看,是一个摔得粉碎的花盆。
    第19章 暗助
    “大人,您没事吧!”两个锦麟卫立刻上前,护在贺清宵左右。
    “没事。”贺清宵抬头看那二层的酒楼,再扫过四周来往行人,最后低头看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
    那日少女的话突兀响起:“我观义士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最近上街最好不要走在街边楼下,以避开从天而降的祸端。”
    印堂发黑——贺清宵抬手按了按眉心。
    当时他觉得荒唐的言语,今日竟发生了。
    那姑娘真的精通相术?
    贺清宵沉思之际,一名锦麟卫冲进酒楼,把肇事者提了出来。
    “大人,就是这两个混账打架闹事,把花盆扔了下来!”
    贺清宵眸光淡淡看过去。
    两个喝了酒闹事的认出抓他们的是锦麟卫,早就吓醒酒了,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就连跟出来的掌柜伙计都吓得脸色发白,哆嗦着赔不是。
    “不必跪下求饶,但你们酒后乱扔东西险些伤人性命,为免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便一人罚十两银子吧。”
    “十,十两?”其中一人震惊。
    掌柜的恨不得捂住那人的嘴:“王员外,十两于您就是几顿酒席钱”
    这是个傻子吗,这可是锦麟卫啊,不赶紧出点钱把大佛送走,是想把自己送进去不成?
    另一个酒客反应就快多了:“对对对,根本不多,是大人宽宏大量不与我们计较,才只让我们赔些钱长个记性。”
    他说着赶紧扯下钱袋子,拿出两张面额十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一名锦麟卫接过银票扫了一眼,递给贺清宵:“大人。”
    贺清宵把银票塞进荷包,绕过破碎的花盆往前走去。
    两个手下立刻跟上。
    留下两个酒客和酒楼掌柜好半天没敢动,后怕又庆幸。
    贺清宵一路无言,直到路过一间门前冷清的书局,才停了下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去查一查,太仆寺段少卿府上的表姑娘是什么情况。”
    “是。”
    贺清宵独自走进书局,走到熟悉的角落,拿起一本游记翻阅起来。
    男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翻着翻着就不动了。
    那日小莲在大路上哭时贺清宵已经离去,自然不会有什么猜想,可今日遭遇让他对那位寇姑娘有了太多好奇。
    好奇本身不会让他吩咐手下去查一个女子,可那姑娘既然精通相术能算出他会被高空坠物所伤,为何算不出那场惊马?
    如果相术只是个借口,那她又是怎么知道今日之事的?
    贺清宵并不愿把那个眼神清澈的少女往复杂处想,但身在这个位置,他不得不谨慎。
    两个手下回来复命的时间比他预料中早。
    “大人,今日城中有不少关于那位姑娘的传言。最离谱的说少卿府贪图寇姑娘家财,要害她性命”一名锦麟卫说着打听来的事。
    另一个锦麟卫补充道:“除了这位表姑娘,还有一位表姑娘偶尔也会去少卿府小住,那位姑娘姓乔——”
    贺清宵淡淡打断手下的话:“其他就不必说了。”
    两个锦麟卫对视一眼,心道果然没有猜错,大人想要了解的是深陷舆论漩涡的那位表姑娘。
    贺清宵沉吟片刻,吩咐道:“去查一下段少卿行踪。”
    已过了散衙时间,官员们这个时间要么就回家了,要么就喝酒应酬去了。
    段少卿就是后者。
    也正是这场应酬,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常来的酒楼,酒楼掌柜和伙计也是相熟的,为何上菜的伙计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还有进来时遇到的另一波吃酒的人,瞧着也眼熟,好像是鸿胪寺的,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几个人总往他身上瞄。
    段少卿心中猜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找了个去方便的借口吩咐长随出去打听一下。
    酒过三巡,长随回来了。
    段少卿一看长随表情就知道不好,主动开口结束了酒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随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段少卿稍稍落后,低声开口:“是不是有什么事?”
    长随放慢脚步:“老爷,刚刚小的打听到有关咱少卿府的一些传闻”
    听长随说完,段少卿脸色铁青,怒道:“一派胡言!这些人——”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段少卿望着渐渐走近的朱衣男子,不觉停下了脚步。
    朱衣男子走到了近前,白皙的面容,精致的眉眼,哪怕经常见到的人再见面,依然会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造物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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