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念完了祝辞,简化后的主要流程也就所剩不多了。
    少顷,走完了流程,宴席开宴。
    蔺云萝把凌云带着她一起酿就梅子酒端了上来,按照陈嬷嬷和柳嬷嬷教她的那样给杨夫人道谢,并告诉她这是自己按她教的方法酿的酒,请她品鉴。
    杨夫人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而未得成,现下也是爱极了她的这幅乖巧可心,忙接过她手里的酒杯。
    “好孩子,快坐来杨伯母这边。”她轻抿了一口梅子酒,“哎哟,很是可口呢,清冽甘甜,又没有我做的那般辣喉!”
    她一面让席上其他人也赶紧试一试,一面又拉住蔺云萝的手:“好孩子,今次以后,你也算是长大了。你和你怀恕哥哥也顽得好,以后要多去伯母家顽,伯母可给你准备了好多好顽好耍的物事呢。”
    席间众人瞧见她们的亲密情状,心中也有所猜测,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赞叹:“果然是好酒呢,杨夫人夸得恰如其分。不知这酒是如何做的,好叫我们回去了仿照一二。”
    杨夫人并不答话,转而看着蔺云萝,鼓励道:“言言,你来跟你的伯娘姨母们说一说吧。”
    蔺云萝眼睛如同两颗黑曜石,语气有些小得意:“是杨伯母教的,用梅子和露水加了些许酒曲一起泡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为难,“不过,些许是多少我搞不明白,是凌云教的……”
    杨夫人失笑,摸了摸她盘得精致的发鬓:“是草木宿露加上酒曲没错,你说得很好。酒曲多少也全靠个人把握。言言酿的酒好喝,可见也是把握得好,有天赋。”
    众人附和:“是啊,蔺小姐是个有天赋的……”
    一片赞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是有天赋,只是可惜了这个脑子……”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面相觑地看着说话的人。
    此人的夫家在朝廷上也略有地位,比蔺远矮不了多少。但她家中却和蔺远政见相冲,没少给蔺远这边的人使绊子。
    只是这样的场合,谁敢附和她。
    只见杨夫人扫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是啊,言言也就是命途多舛,要是一帆风顺地长在云京,长在蔺大人的羽翼下,琴棋书画样样学得,到时候哪有什么‘崆峒赋’扬名的地方啊?”
    崆峒赋便是这夫人膝下唯一的女儿作的,本是想要借山势崆峒来赞扬戍守边关的将士,可谁知运笔之人笔力不足,崆峒山势被写得毫无气势,足足招了无数人的耻笑。
    这夫人也恼极了:“你!”
    坐在旁边一席上的冯玉瑶也捏起手帕掩饰住了嘴角的笑。
    这作“崆峒赋”的人她也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熟得很。
    人都说云京有双姝,一乃冯家玉瑶,二乃杭家初景。二女皆是世间少有之清丽,才貌相当,都是男子们争相想要求娶之人。
    又有人道,冯玉瑶虽然才貌双全,但家世却稍显不足,而杭初景则才貌家世具佳,当居冯氏之上。
    冯玉瑶向来骄傲,怎么会允许这样的言论出现。于是她更加勤学苦练,经营自己的名声,并在那之后的数年一直稳稳地压在了杭初景的头上。
    而“崆峒赋”也是在二人别苗头的时候作的。
    彼时,冯玉瑶刚得了一把好琴,又逢当时蔺远在朝堂上力主提高武将的俸禄,引来云京城里人人赞叹。
    于是冯玉瑶为了跟上心上人的脚步,便用新得的琴谱了一曲破阵曲。
    杭初景为了不落她后,也跟着做了这“崆峒赋”。
    然后就被人笑到了现在。
    那边蔺远也听见这杭夫人这边言辞:“杭夫人当真是胸怀广阔,蔺某佩服。”
    “你是什么意思?”
    蔺远凉凉地道:“杭大人打拼多年,宵衣旰食得来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如今就要拱手让予他人了,杭夫人岂不是胸襟广阔?”
    见那杭夫人目露疑惑,蔺远也不介意将话说得更加清楚:“听闻杭大人有个颇为器重的子侄,已经为其捐了官。蔺某恰好听到一点消息,那王家家主二十年前被人暗算中了毒,大夫为其解毒后,他就再不能生育了。”
    “杭大人心善,领了一个孩子送去王家。”
    杭夫人脸色大变,显然是想到了为什么自家夫君这么器重一个外姓人了。她话也不敢再说,唯恐让人看了笑话去,起身就匆匆离去了。
    而蔺远则丝毫没有参与进妇人口舌之中的羞臊,自若地放下杯盏,走到蔺云萝的身边:“走吧,去看看爹爹亲自给你准备的礼物。”
    蔺云萝没听懂刚才你来我往的一番机锋,听闻又有礼物收,起身给杨夫人行了礼后就跟着他走了。
    倒是席上余下的人又是好一番赞叹男人的慈父爱心。
    父女二人行至了中途就遇见了端着东西过来的点墨。
    蔺远直接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整套的项圈,手环和发冠。
    若是一般的首饰倒并不算稀奇,奇的是这一整套的首饰是蔺远亲自画的,从蔺云萝归家后的每一个重要的,有父女俩回忆的画面,并将之微缩刻入了首饰当中。
    其中那个项圈最是特别,被雕成了部分中空的样子,中间加了细如发丝的金线,金线尾端挂着蔺云萝最喜欢的那只小兔子的玉雕。
    蔺云萝哪里能抵抗这些,把东西往脖子上一挂,笑着跳着就抱住了蔺远。
    蔺远嘴角含笑,正要环上她的腰。突然,假山的夹道里穿出来了一只形容疯怖的黑色大狗,直直地就往蔺云萝身上扑过去。
    蔺远大惊失色,忙用力推开了蔺云萝。
    黑狗来势汹汹,又有蔺远一直在前当着,竟然旋身一口咬在了蔺远的手臂上,且是死死地咬住不肯松口。
    随护的丫鬟小厮们立时乱作一团,眼看蔺远那边见了血,这才有人大着胆子上前一石头打晕了那黑狗。
    常林送了人匆匆赶回,连忙指挥众人做事,糟乱中竟无一人注意到点墨的异样。
    她手颤抖着,慌乱片刻后看见蔺远手臂上的血,正要强自按下恐慌上前,却在将将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被他挥到了一边。
    只见蔺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收到惊吓还没回神的蔺云萝揽在怀中,未曾被咬的那只手轻拍她的头安抚道:“言言,别怕,没事的,爹爹在这里。”
    点墨见状竟然渐渐地镇定下来,手捏住手帕攥成一个紧紧的拳:我此番绝没有做错,为了大人的名声,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边厢,蔺云萝吓得魂不附体,哭也哭不出来,手也颤抖不已。
    直到看到了蔺远的手臂开始渗血,她才大声哭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抱住他没受伤的那处:“爹爹你流血了,是不是好痛的?言言该怎么办?”
    蔺远本来没有感知到疼痛,直到听见她说话,才开始觉得手臂火辣辣的。
    为了蔺云萝的及笈礼,他特意穿上了新制的月牙白长衫,此刻血红渗出,红白相映,甚是吓人。
    怕又惊到她,他便道:“你先跟着红乔他们几个回去好不好?爹爹先去处理一下就去看你。”
    蔺云萝本是怎么也不肯离开的,可红乔凌云受了命,还是将她拉着架着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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