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纯夫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和李贽的女儿生了三个儿子,也已给李贽的妻子养老送终,这次却是去往通州探望李贽后刚刚回来。
    他道:“我路上读了静观先生文章,又正打算办一笔丝绸到泉州去售卖,想着与其去别家不如便道这横锦巷来,虽然利润少些,但也有一份心意。不想却见到大名鼎鼎的建阳先生了。”
    王文龙细细一问才知庄纯夫家中并不富裕,说是小生意还真就是小的可怜——他打算买一批湘妃纱然后用板车拖回泉州市面上发卖。
    王文龙闻言却是更加感动,此时泉州也是丝织中心,并不缺中档的丝绸,只不过福州又称作丝城,有高档的丝织品出产,也只有把这种高档丝绸从福州带到泉州贩卖才能获利。
    而庄纯夫已经看到湘妃纱不过是中档的丝织品,心中多半以为将湘妃纱买回泉州也不会挣多少钱却依旧想要帮忙。
    庄纯夫笑道:“哪怕利润少些也没关系,多少是一份心意。”
    王文龙听出他真是想要帮忙,忍不住感动。
    显然庄纯夫刚刚回到福建还不知道这次针对女子纺织厂的笔仗争锋中泉州的士商下场相当积极,现在湘妃纱在泉州已经有不小名气,听着名头找到横锦巷来联络想要代理销售湘妃纱的泉州商人就有好几个。
    王文龙笑道:“我做主办些货给先生,先生先垫款回泉州销售,若是卖得掉时咱们再做生意,若是不好卖正好我也要送货去泉州,先生便将货品下到我的销售商处处理,这样可行吗?”
    庄纯夫闻言颇为惊讶,接着却是连连摆手:“这却不是占了建阳先生的便宜,我是来帮忙的,何必如此做。”
    王文龙笑道:“不用推辞了,湘妃纱本也是要往泉州送货的,凤文先生进了货去泉州,哪怕卖不出去也是在帮助女子纱厂呢。”
    王文龙再三要求庄纯夫才勉强答应。
    王文龙打算办一车好的布匹并派管事跟庄纯夫一起去泉州。
    只要销售情况够好,王文龙就能对胡氏和游家提出让庄纯夫代理部份泉州的产品。
    能做湘妃纱的泉州经销商,庄纯夫一家多半能富裕起来。
    原历史上过几年庄纯夫就将在贫病之中辞世,享年仅仅五十岁,也许在这个时空通过卖丝绸他的家庭条件能得以改善。
    ……
    次日,《旬报》编辑部,来福州查看纺织厂进度的胡氏听着自家管事所说的王文龙的种种操作不禁大为佩服。
    “建阳先生不光文章写得好,原来在做生意上也如此有能力。”胡氏佩服说道:“先生的这些办法真是如何想出来1
    邓志谟看了王文龙整个炒作过程,在一旁也是佩服说:“建阳在《旬报》上那几篇文章便是别人想学也学不来的。”
    一旁来说明情况的工厂女管事也说道:“东家发明的那些机器也是好用的紧,我们工厂支出的布匹比别人质量好,又织得快,姊妹们都道东家有神术呢。”
    听着大家的吹捧王文龙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连忙说道:“这次文章一出,我也是被多方攻击,幸亏胡夫人能一直相助,要不然咱们的工厂多半要被骂垮。”
    “我又没说谎话,建阳先生的确是出于公心才办了工厂,救了厂中许多女子,便我不是这工厂的股东我也一定鼎力相助的。”
    王文龙道:“即使这样夫人能够仗义执言,也帮了我们大忙。”
    这段时间对于女子纺织厂的攻击不可谓不猛烈,如果不是胡氏用烈女身份帮助王文龙站台攻击肯定不会仅限于舆论场上,工厂的运作肯定要出大问题。
    王文龙说完又拿起书案上的一篇文章递给邓志谟:“志谟兄,你看看这篇文字作为我们的广告放到下一期的《旬报》上合适吗?”
    “建阳兄亲自的写广告宣传?”邓志谟颇感觉为新奇,在场的其他人物听过王文龙的操作之后也对他又要出什么宣传办法感到好奇,全都围过来看王文龙所写的东西。
    几人就见王文龙在稿纸上写了一段歌谣:
    月光光,照四方,照遍人间爹和娘,只愿生男莫生女,生女便出恶心肠。爹虑养女无恩报,娘愁养女无衣穿。爹呀爹,娘啊娘!如何不思量?生鸡生犬且喜欢,为何生女毒如狼!劝爹爹,劝娘娘,溺女不如弃路旁,留得性命恩还在,纵然赤贫也无妨……
    这是后世记载下来的一首清代反映溺女现象的民歌,这歌词正是改编自福建和广东流行的民歌小调《月光光》,如果是闽南和潮汕地区的人应该很熟悉。
    “唉……”一首歌词还没读完,邓志谟已经不禁叹气。
    胡氏则是眼中泛出泪光,摇头说道:“这民歌歌词改成如此,真是悲切无比,听的人扎心。”
    这首歌到几百年后还被当做溺女现象的典型代表,正是因为它足够打动人心。
    一旁的工厂女管事是客家人,听着旁人念了歌词之后就反应过来道:“这歌词好像是改自乡间小调《月光光》,原本歌曲与之又有不同。”      邓志谟闻言颇为惊讶,询问说道:“能否劳烦试唱。”
    那女管事点点头开口用客家话唱出王文龙的歌词,原本的《月光光》歌曲是儿歌小调,描写的就是午夜场景,有一种清冷的韵味,再配上这改编过的歌词,辞藻更加文雅,那种凄冷的感觉更是加强了好几倍,让人听得悲从中来。
    只唱到一半,胡氏就摇头念佛:“这曲子太悲了,听着都觉得可怜。”
    一旁的邓志谟却是一边感叹一边连连夸奖:“建阳用这词曲作为宣传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普通百姓听了都能知建阳的意思。”
    王文龙道:“我打算把这首《月光光》当做女子纺织厂的宣传曲,后面还要配上劝诫溺女的大字。”
    不光是要在《旬报》上发广告,他还打算大量印刷《月光光》做成包装材料,以后从湘妃纱卖出的织物全都会用印有《月光光》歌词的包装纸包装。
    正在众人为这首歌感叹之时,游思义也从外边走了进来,他一进屋就大喜的说道:“咱们的湘妃纱卖脱销了,供不应求呀1
    游思义的兴奋言语打断了房间之中原本的悲切气氛,胡氏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今天横锦巷里头的人都排不开,全都是到咱们店铺中买湘妃纱的,我看咱们要赶快准备扩大门市了。”
    王文龙颇为惊讶:“怎么今日突然来了这么多顾客。”
    游思义嘿嘿直笑,一旁的胡氏却是一下反应过来,看向游思义说道:“多半是镜斋侄儿出的力吧。”
    游思义笑着说道:“我也不过是向教中之人说了咱们这个工厂是做善事的地方,怎知道我家哥哥这般的帮忙,在信众之间一传播,咱们的湘妃纱就彻底卖脱销了。”
    王文龙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教?什么信众?”
    游思义对王文龙笑着说:“之前未同建阳说明,我家哥哥名叫游思忠,我家乃是夏教中人。”
    王文龙一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夏教,又称三一教,是嘉靖万历年间福建莆田地区出现的一个新兴宗教,主要流行于知识分子群体。
    三一教在福建的影响非常深刻,一直到王文龙穿越回来的时候在莆田地区依旧有几十万信众,信徒遍及南方以及东南亚。
    三一教教主林兆恩本就是儒学出身,创教之后也相当注重社会公德,林兆恩生前还带领弟子一起在莆田参与抗击倭寇,对平民百姓施医舍药,给穷人家收尸和捐赠棺椁,救助女子之事同样符合他们的教义,所以游思义和自家兄长游思忠一说,游思忠立刻就动员了福州的信众都来购买湘妃纱,并且趁机倡导救女反溺婴。
    而游思义的哥哥游思忠也是一位大人物,他是创教祖师林兆恩的亲传弟子,早在几年前就和师兄张洪都一起奉林兆恩之命远走江南传教,是教中骨干,他的师兄张洪都后来还当过掌教,因为贡献盛大,所以在后世成为三一教祠四配神之一。
    三一教在福州影响极大,有他们的帮助湘妃纱居然一下就卖到脱销。
    ……
    王文龙带着人来到店中,就见店内已经挤满了顾客。
    女售货员在柜台上忙的满头是汗,不时有人来询价都没办法回复。
    刚刚选拔出来的女店长大声的对众人说道:“大家一个一个来,不用急,我们店铺明码实价,价钱都标在柜上,童叟无欺,我们也没权利打折……实在也已经比外边的店铺更加便宜了,多谢列位的支持。”
    但客人哪里管这些,一个大爷指着一件布匹依旧看不见下面的价钱一般开口就询问:“这样的布一尺多少钱?”
    “二十文一尺……”
    店员也不得不费劲的回复,而更多的人干脆围着店长询问:
    “有没有新出的棉布?”
    “我想看看这件绸子。”
    “你们有没有卖成衣的?”
    正乱着时,店中又冲进来一群书生,带头人油头粉面,手中拿着《旬报》上刊载的纺织女工画像问道:“这些就是女子纺织场所产的布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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