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旦的质问,王文龙笑着回答:“若是我将这技术只传给李家的团队,届时西洋海面上只有李家一支福建的船队可以随意通行,李家一定成为欧洲人的眼中之钉。还是说岳丈大人想要和其他人分享此法,领导一个反抗欧洲人的集团,共同使用这牵星之术?那只怕会被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恨到骨子里了。”
    李旦心中知道王文龙说的没错,他现在的主要航线是在日本,拿了大牵星术也没有太大意义,但是老岳丈还是忍不住念道:“如此技术,随意便舍予他人……糟蹋东西碍…”
    李国仙端着一个茶盘适时出现,笑着说道:“爹爹宽心些,先坐下用茶。”
    李旦坐在一旁叹口气,边喝茶边说:“我是来跟你们说一声,过几日我也要和海五路一起下一趟西洋。”
    王文龙问道:“爹爹怎么不留在大明?”
    李旦摇头说:“留在大明有什么用?这一趟我们家船队损失颇多,若不及时疏通关系,只怕多年来的好朋友都要散了,也是幸亏有你的牵星术和海图,想来此番下西洋会安全不少。”
    李旦说是这么说,其实他根本不会去走私商的航线,而是会老老实实遵循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要求,到特定港口停泊,作为福建最大的海商,他可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
    不过李旦下西洋也的确是受恵于王文龙提供的海图。
    东藩书院第一批学习牵星术的舟师已经掌握了六分仪的使用方法,学会了看经纬度地图,经纬计算不需要到大洋上去实验,直接在台湾岛上就可以用于测算距离。
    东藩书院里头的先生们给舟师们的毕业考试就是提供一份台湾岛的海图,让受测试者不要沿岸航行,而是走离岸航线从打狗港回大员港。
    过程中要求船只朝向着西方航行一个时辰,之后才可以转向导航,第一次在没有针路指引的情况下一头扎进波涛之中,许多舟师们都暗暗害怕,这个实验先生们做过许多次,加上送他们回去的人也是老水手,其实相当安全。
    当这些舟师真到了海上,按照之前在课堂上学的方式根据船速和太阳方位角计算经纬度,指出一个方向指引着船只缓缓前行,最开始大家都还觉得没底,而当他们在预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真的看见远方的陆地,往往会万分惊喜。
    舟师们在打狗港和大员港之间实验王文龙提出的大牵星术纷纷成功,也给福建海主们带来了极大的安心感,一些稍有文化的海主更是到报纸上对王文龙大为吹捧。
    一时什么“牵星术符验若神”、“用此术则视汪洋犹若举掌观纹”的夸奖之语都出来了。
    李家经营着大员港和福源盛造船厂,在这一次海五路出发之前挣的就不少,李旦知道了牵星术的效果之后也一改之前对于海五路生意敬谢不敏的态度,主动要求参与。
    王文龙免费向福建海商提供牵星术,商人们心中感谢,对于李旦这个王文龙的岳父自然也是优待。
    李旦虽然是临出发才入股,但却一口气投入了许多股权,还取得了商人之中最佳的分红比例。
    李旦心中也是十分高兴,不光光是因为挣了钱,他也很满意自己被海五路商人们敬佩的感觉。
    以前李旦虽然是福建最大海商,有钱有势,但别人只是怕他财雄势大,并不是对他人品的真心敬佩,如今大家对王文龙爱屋及乌,李旦也享受了被人一路景仰吹捧的荣耀感。
    虽然对王文龙无偿贡献出技术有些抱怨,但李旦心中对于自己这个女婿却其实无比满意。
    “建阳啊,”老岳父语气诚恳的说:“我以前总觉得读书人说话大而无用,你却是一个例外,你身上这些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完。说句实话,这满朝的朱紫中能比得上你的真没有几个。那都是群什么家伙?”
    王文龙问道:“泰山大人莫非与哪位达官有了龃龉?”
    “龃龉?”李旦哈哈笑道:“我一年多少银子到处送,谁会与我有龃龉?不说其他,就说这福建官场上,谁不收咱们李家的钱?但真当咱们遇到祸事了,他们说的什么话?研究研究,疏通疏通,参详参详……一个个不想替我张目,反要把我的船队给吃了。真是一群见利忘义的恶狼。”      “泰山大人这话骂的痛快。”王文龙哈哈大笑。
    “有些话也就是家里说说,便是同你妻弟我也不常念叨的。”李旦叹气说道,“可惜当时没听你的劝,不用你从浙江带回来的舟师,损失了多少人手,走海的儿郎哪个家里没有妻儿老小,四十多条人命呀,都怪我,官府不帮忙,我总也要去把他们赎回来。”
    王文龙安慰说道:“这不怪岳丈,只怪那些荷兰人,他们一下手就如此之狠,事前谁也想不到。”
    李旦忍不住叹道:“这群荷兰人真是狠角色,之前似乎和谁都能笑脸相迎的做生意,谁想到一翻过脸来,便二话不说把我的船都给轰沉,连个信都不给,还是葡萄牙人来通知的我。这样的人日后若是盘踞于西洋,那可真是不得不小心。”
    聊了一阵关于荷兰人的话题,李旦突然小声说道:“贤婿日后出门也要多加些小心,我听人说荷兰人正在打听你的事情。”
    “哪里得到的消息?”王文龙连忙问。
    李旦道:“葡萄牙人处透的风声。”
    王文龙问道:“泰山大人可知道是为的什么事情?”
    李旦摇摇头:“这我也不得而知了,总之你这段时间最好少出门。”
    王文龙还真有点心虚,他半年前才通过潘秀放出风声把荷兰人调的整个东南亚团团转,难不成是荷兰人回过味儿来要来找他报仇?
    但想一想又不对,又不是他王文龙要荷兰人来找圣杯的,荷兰人就算气急败坏也是去找潘秀的麻烦,找他做什么?
    王文龙越想心里越奇怪,最近《旬报》正在泉州采访海五路之事,潘秀也在编辑团队里头忙活,送走李旦之后,王文龙干脆动身去往泉州的《旬报》记者站,找到正在写稿的潘秀问:“最近伯风可从荷兰人处听了什么消息?”
    潘秀抬头看看王文龙,随即装作写稿的样子到:“万丹的朋友说,他们对于先生宣传开海一事颇为不满。”
    王文龙点点头道:“多谢。”
    “不碍的。”潘秀笑着回答,目送着王文龙走出编辑室,潘秀坐回椅子上,衣背已然被汗湿。
    之前潘秀就有所感觉,但此刻他才终于确定,原来王文龙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一瞬间潘秀就知道了王文龙的想法,王文龙不想揭穿他,甚至想留着他和荷兰人保持一条联系,而他自己却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回巴达维亚?来到大明卧底四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早就改组,回巴达维亚他日子只会更难过,他的家族现今在荷兰人手下生意做的也不错,潘秀自己也在大明有了事业,他宁愿两不打扰的好。
    但只要他留在大明,王文龙凭着知道他是卧底的这一条件,就可以轻易掌控他。
    所以他接下去根本没得选,荷兰人那里要联络着,王文龙这里的事情也要应付……只求王文龙这里能够没事吧……
    潘秀思来想去终于是下定决心,拿起毛笔继续润色文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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