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问津大会召开的时机就是:折腾了个把月之后万历皇帝终于也感觉出不对了,于是在即将进入万历三十五年的当口,新一任的阁臣人选总算要筹备出来。
    新一任的万历朝内阁基本确定的人物有三个:叶向高、于慎行、李廷机。
    对朝廷局势熟悉的人就能看出,这份内阁名单的选择还是有权衡政治利益的考量的。
    叶相高是东林党不说了。
    李廷机称沈一贯做老师,之前也一直和浙党人员来往,被认为是浙党的外围,但。因为李廷机的任上一直都是清流,从国子监干到六部,这年头的党派斗争都是依靠利益团结在一起的,李廷机实际没有得到浙党的多少利益,所以被认为上任之后也不会替浙党办太多的事。基本就是个党派色采不浓的官员。
    剩下一个于慎行已六十多岁,是这一次升上来的阁老之中年纪最长的,也是朱赓亲自推荐的私人,而朱赓自己说起来也算是沈一贯的人马,所以于慎行可以算是个隐约的浙党。
    大方向上到此就明了了,沈一贯虽然已经离开了朝廷,但是好几年的首辅不是白当的,新任内阁里除了叶向高是东林,李廷机中立偏浙党,于慎行偏浙党,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的斗争还将成为主线。
    这种局面显然是万历皇帝和朝中各派势力故意安排出来的,总不能真让东林独大,而对于三党中另外的楚、齐两党来说,这种局面也最方便他们联合起来对抗东林。
    说的热闹,然而在王文龙看来,这也是万历一朝朝堂上悲哀的表现。
    现在东林党赢了,内阁中只剩下朱赓一个无人掣肘,东林党人已经拥有了最强的局势,却还是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且还搞得阁老都没办法上班,整个朝廷局势一团糟。
    为此朝中只能弄出一个新内阁,而新内阁的人员配置又是冲着党争的局面去设置的。
    合着如今这朝堂,没了党争就运行不下去?满朝公卿那么多正事儿一点不干,天天就把力气存着用来吵架,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
    王文龙和黄道周两人出了仙霞关,坐船进入江南,又在路上碰见了去参加问津书院会讲的方从哲。
    方从哲原本没有党派倾向,但辞官之后爱帮朋友办事,随着这几年党争斗来斗去,他帮着帮着也快帮成浙党了。不过方从哲和叶尚高关系极好,和东林党人也聊得进天。
    三人坐船转入长江航道,一路溯江而上,在万历三十五年的正月终于来到了黄州府。
    问津书院坐落在大别山脚下,在后世随着大武汉的扩张,问津书院所在地块被划进了武汉市新洲区,在如今武汉三镇的辖区范围却没那么大,问津书院属于黄州府黄冈县的辖地。
    才在河边下了船,三人就听身后有人招呼说道:“建阳公?中涵先生,黄朋友,你们也到了?”
    王文龙一回头,笑道:“汪朋友,左朋友,好久不见,你们也来参加会讲吗?”
    汪文言笑嘻嘻的穿着一身儒衫站在渡口上,边上还站着同样身着儒衫的左光斗。
    汪文言笑嘻嘻的道:“我已在京师国子监补了个监生,建阳先生叫我做汪朋友我也受得。不过左遗直先生不该叫他朋友,该叫他同事的。”
    当年王文龙能够当上国子监司业就是左光斗来报的信,两人虽然交往不深,但也算有一面之缘。
    面对王文龙询问的眼神,左光斗笑道:“我去年中了进士,如今已授中书舍人之职,是建阳先生的同事了。”
    一甲进士授官之后都会直接进入翰林院当庶吉士,不过左光斗的进士排名不靠前,没机会去翰林院,只得了个中书舍人的官职。至于汪文言,他已经巴结上了东林党,作为幕僚上京城为东林党人活动,为了能够方便的在宫门之中行走,所以弄了个监生功名。
    和南京国子监只要出钱轻而易举就能当上监生不同,京城国子监的监生政治意义更浓,甚至可以直接拔官,入京城国子监读书甚至能被当成给有功之臣子弟的嘉奖,这个位置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显然东陵大佬在这背后出了不少力,也是汪文言显露出了让东林党人颇为重视的才华才能够有此待遇。
    王文龙这样游走在各党派之间的人士来了,方从哲这个浙党来了,东林党来了一群,甚至连左光斗这个新科进士也专门从京城赶来湖北,可见这一次问津大会的含金量。
    这边刚打完招呼,方从哲又见到远处有几个熟人,连忙带着王文龙等人上去介绍,从他们的交谈之中,王文龙意识到这几个人都是楚党人士。
    他们身处湖北,正是在楚党的大本营,这场问津大会自然少不了楚党的身影。
    方从哲为大家介绍了新朋友,新朋友又引荐新朋友,磨磨蹭蹭好半天,最后居然凑了十几个读书人互相聊天。
    大家要不就是名士,要不就有官身,虽然党派立场不同,但大家还是结伴而行,不久就来到书院门口。
    问津书院成为陆王心学岳庙讲学最大门派之后,连带着湖北黄冈麻城一带也成为心血一个主庭,几十年间不断有大儒继承。
    比如之前收留李卓吾后来又跟李卓吾先生因为学术观点产生分歧的耿定向、耿定理兄弟,就是问津书院出来的。
    问津书院经过几代湖广巡抚的鼎力相助,通过两次大规模修建,书院主体已然是一个有十几栋高矮建筑的宫殿式建筑群,而且书院前后全都成为了湖北儒学的圣地。
    光看周围地名就知道这地方的地位:问津书院门口的河叫做孔子河背后所依靠的大别山南麓被称为孔子山,书院门口大大的“问津书院”四个大字还是今年湖广巡抚熊尚文新题的。
    怪不得李卓吾当年在湖北麻城的芝佛寺宣扬自己的学说会导致芝佛寺都被烧了,这地方就是整个湖北心学门派的中心,李卓吾老先生这是跑到人家老巢去当面开大,这群心学门徒修炼不到家,听着李卓吾的言语在问津书院周围流传,偏偏他们又辩论不过,干脆就使用盘外招。
    只能说跟后世的学派一样,任何学说都需要做表面装饰的大儒,但也缺少不了背后下黑手的随从。
    为了组织这一次问津大会,湖北巡抚还专门派人来书院安排,王文龙等人直接住进了书院的房舍之中,书院有五十多个院子,再来多一倍的名士也住不满。
    而这群文人们到书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结伴同游孔子河、爬孔子山,瞻仰这座从唐代起就建立的书院所留下的各种名胜,顺便吟诗作对题词唱和。
    一群人诗酒快活,全无一点即将讨论天下大事的样子,也不知算不算是名士风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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