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文龙飘泊出海的日子里,大明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京师和北直隶各府县所发生的地震被万历皇帝以牺牲自己政治声望的方式按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郴州发生矿工造反。
    万历在税监之事上缓和之后,民变发生的频率已经降低许多。
    而此次民变的主要原因乃是郴州本就是汉民和苗民的冲突前线,本地矿工多半是军户。万历前两年派太监到湖广征税,先把矿工克扣一遍,两年前万历缓撤税监后,太监却依旧对军饷贪污,终于逼得当地矿工忍无可忍。
    与此同时,云南阿克一举拿下武定府,去年开始的阿克叛乱终于从攻击县城发展为攻陷州府,彻底做大。
    丧失府城让万历忍无可忍,他命令将云南巡抚陈用宾、总兵官沐睿逮捕,沐睿是沐英的第九世孙,世袭黔国公,照样被万历去爵,判处死罪。
    沐王府的国公爷都被抓了,云南上下无不惊骇,云南巡按御史周懋相不敢等朝廷派兵,自己四处化缘拉了一群土司兵,领着土兵一路杀去武定前线救火。
    西太平洋某处,杨天生的远洋船队中。
    船艏楼中,王文龙李国仙正同着船队的舟师以及杨天生一起讨论绘算问题。
    李国仙的头脑很聪明,已经大体了解了航海计算的方式,还掌握了查对数表的窍门,对于实际应用很感兴趣。
    杨天生操船能力一流,可文化水平堪忧,计算海路时三角函数这节课他死活学不懂。虽然船队中不需要他参与导航,但杨天生屡屡犯错,觉得没面子,嫌弃舟师出的题目太难,一直在瞪他。
    王文龙则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考航海设备的问题。
    实际出海之后他发现这年代海上导航的手段还是太有限了,六分仪方便计算纬度,但对于经度计算,暂时还没有优秀方法。
    总不能让大明的远洋船队一直靠焚香法计算出海时间,王文龙想要弄出一个经度计算法来。
    前世在没有准确的航海钟之前,科学家就提出了月距法这一经度计算方法。
    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用时是三百六十五点二四天,月球绕地球转一圈的用时为二十九点五三天。
    列一个方程很容易就能算出:每当经过六千五百八十五天左右,月球地球和太阳的相对位置又会与原先基本相同。
    这个数字最先是由古巴比伦人算出来的,被叫做“沙罗周期”,“沙罗”的意思就是“循环”。
    月距法的原理就是:在这六千五百八十五天的周期中,每时每刻地球月亮和太阳的位置都是特定的,只要能够得到一份观测地球月球和太阳(夜间没有太阳就用北极星)运行周期的精确图表,根据图表就能知道此时此刻的时间。
    但月距法的难点也正在于此,就想要使用这种方法查找时间,需要一份非常详细的天文资料,王文龙前世这方法早就进了科技博物馆了,那他再是喜欢看冷门书籍也真没看过月距法的图表。
    而且“月距法”算出的时间越精确,对于天文测绘的要求就越高,六千五百八十五天的周期只是一个非常简略的数字,在前世历史的实际应用中,为了精确的指导航海计时,欧洲天文学家需要根据每年的观测计算接下来两到三年的月球与太阳关系,定期发行最新的“月距法”手册。
    王文龙如果想要作出一套大明版的月距法图表,首先需要建大量的天文观测站,获得至少十八年的月球位置观测数据,然后再培训一批天文人才、计算人才,没日没夜的帮他推演月球的运行。
    前世一大票欧洲著名科学家都献身于月距法的计算中,代数表和三角函数表等数学工具之所以会不断精进,很大原因就是这些欧洲科学家在算月距的时候算到麻木,急于找到更优秀的计算工具。
    甚至最早的机械式计算器以及后来的电子计算器的原理,也是科学家们为了应付这类庞大的计算量而发明出来的。
    越想越难,王文龙觉得如果有其他的大明科学家发现了月距法的优势,有雄心壮志编出一套月距图表,王文龙一定全力支持,但他自己还是别往这条路上卷了。
    相比起做无穷无尽的计算,想办法先把擒纵器弄出来,然后做出合用的航海钟要容易得多。除了航海钟以外,王文龙还打算做出一系列航海仪器,比如光学测距仪,这东西的原理极其简单,难点在于怎么样使得测距仪的精度提高,最初的作品一定精度堪忧,可即使精度再低也比现在航海炮战中使用六分仪测距来的快。
    王文龙出海这一路上没遇到过海盗,但杨天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船员们做放炮的操演。
    王文龙深切感到这年代的船炮射速感人,精度更是可以用悲惨来形容。
    福源盛炮厂小型臼炮在陆地上的射程超过三百步,而且还弄出了方便用户调整射程的射表,但射程的最小调整范围只有二十步,也就是十五米。
    王文龙所坐的这只海船,船体宽度不到十米,等于说如果用福源盛的船炮去攻击和此船同样大小的船只,第一炮打的太远落在船后,调整射程之后,第二炮注定打的太近落在船前,想要稳稳打中,只能碰运气。就是这样的设计精度,甚至还只是“理论数字,不做保证”。
    这年代的海战装备都跟玩闹一样,王文龙决定回到大明,一定要找登州水手学校研制出海上测距仪和发条动力航海钟,就当做给登州学水手学校的课题了。
    “算出来了,是北偏东三十七度!”李国仙高兴地准备写下答案。
    “没错,北偏东三十七度四分二五六。我先算出来的!”杨天生抢先一步,将答案写到纸上。
    李国仙看了那详细的方位,疑惑皱眉道:“杨海主算得如此精确?”
    杨天生得意说:“我学过袖里吞金,掐着算盘呢。”
    这位大名鼎鼎的航海家属实是堕落了,玩个计算游戏,还要打小抄,还是逼迫舟师作弊。
    刚给杨天生用海商手势报答案的舟师连忙翻开已写好的答案放在杨天生的答案旁,奉承道:“海主算的真是又快又准。”
    说完又怕得罪李国仙,也夸奖她说:“李夫人蕙质兰心,这么快就通了绘算的诀窍。”
    王文龙在一旁看的好笑,杨天生那么明显的作弊,赢了李国仙居然还洋洋得意,着实没什么出息。
    他掀开竹帘看了一眼窗外,对丫鬟说:“天黑了,可以上甲板了。”
    远洋海船不让女人上也是有实际原因的,这年代的船只卫生环境没那么好,就看一条便能想象:水手们上厕所直接就是蹲在甲板边向着海中解决。
    而且海员们的打扮也不是像影视剧中描述的那样,衣着整齐,海上做事要出力气,衣服浸了盐水也难得换,干活时基本是上身穿坎肩,下身就一条兜裆布,有时甚至光着。
    女人上了船,在甲板上走来走去,看见这些场面难免尴尬。
    所以为了让船上的水手能够上厕所,李国仙和丫鬟白天都不能出门。
    听说天黑了,李国仙脸露出喜色,她早就闷坏了,连忙和杨天生还有舟师告个罪,提着裙子出门放风,丫鬟也跟着出去,还提了恭桶去清理。
    杨天生和舟师也都告辞,王文龙叫来照顾他们生活的仆人,要他们快去打一桶海水半桶淡水来。
    海上淡水珍贵,可以沐浴,但沐浴方法是先用海水将身上污物洗去,然后一遍遍的用毛巾沾了淡水稀释掉身上盐分。
    李国仙爱干净,每天也只能有半桶水给她擦拭身体。至于王文龙,则已是快一个月没有洗澡了,好在他们住的船艏楼干净通风,王文龙身上还没长跳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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