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策发觉这姑娘总把他当一道可口点心, 但凡超过三天不见面,一见面, 一准儿要先拿他饱腹。
    他按住姜辞的手指,细看她这张病中娇弱但不失生动的脸,确认她人确实是在生病的状态里,可色心绝没有因为病态而削弱半分。
    四目相对,姜辞咬了下边策的手指,趁他松手,跳到他身上,低头,捧住他的脸深吻下去。
    边策抱住她跌进沙发里,摘了领带,一边迎合,一边控制住她的手腕。
    “喂!”姜辞发现手腕被绑住,想挣脱,人却被边策控制地严严实实。
    “吃的什么药?”边策绑住了姜辞的手,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把她盖住,站起来去找她的药瓶。
    姜辞郁闷地从毛毯里钻出来,看见这人竟用他的领带在她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边策找到姜辞的药,眉心一皱,这是治疗胃溃疡的药。他问她:“溃疡到什么程度了?病历呢?”
    姜辞费劲地用牙齿把边策的领带咬开,闷闷地窝在沙发上,不回答他的话。
    边策又问:“胃肠镜做过了?”
    姜辞还是不搭话。
    边策自己翻找起来,很快找到姜辞的病历,看完后,他立马冷声质问姜辞:“这是老毛病?你知不知道你再严重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呀,还说自己德文一般,明明什么都看得懂。”这是全德文的诊断报告,反正苦心学了三个月德语的姜辞当时没能完全看懂。她又耸耸肩:“您放心,我是惜命的人。”
    “惜命?我瞧你眼里任何事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
    姜辞看向边策生怒的脸,这是他头一回对她着急,想必是真担心她了。
    她朝他张开手臂撒娇,“胃是情绪器官,你就少数落我两句吧,免得我一生气,病情加重。”
    边策缓了缓情绪,坐到姜辞身边,任由她抱住自己。
    姜辞把头枕在边策的颈窝里,轻轻叹了声气:“你又是来看我,又是对我嘘寒问暖,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边策轻笑出声。
    姜辞没接话,紧紧抱着边策,把她对他的依恋展现地一览无余。
    边策心里既清楚又明白,姜辞在跟他玩一个比真心的游戏。她的心态时时刻刻处在“玩得起”和“患得患失”之间。
    他抚摸姜辞的发丝,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你尽管误会。把你的聪明劲儿拿出三分用在我这儿,当初我那句梗在你心里的话也就过去了。”
    “我可没那么小气。”姜辞调整一下姿势,躺在边策的腿上,把玩他袖口上的纽扣,“过去就过去了,我不翻旧账。”
    边先生这是点她呢。可他自己给这段关系定的调性,如今想让她来推翻,她才不干呢。
    边策现在对姜辞的好,姜辞不敢轻易与“爱”挂钩。
    她有钱有美貌,能吃苦,进步又快。即便边先生高看她几眼,多喜欢她几分,那都在情理之中。
    因为换个人也能对她这么好,说不定比边先生更好。
    言语上打太极,技法再深,也打不出什么名堂。他们俩的路还长,此时边策不必跟她往深了谈。
    他话锋一转,找话题来揶揄姜辞:“你跟孟家的关系算是摆在台面上了。孟景舟这个人,你用着还称手?”
    “挺好的。”姜辞跟孟景舟互惠互利,合作关系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谁也不是对方的工具人,谈何称手不称手。
    她不想跟边策解释太多。边先生用人或被用,筹码都握在他手里,他永远高对方一等,根本不会理解姜辞跟孟景舟之间的平等是因何建立。姜辞要是在他面前降低孟景舟“工具人”的身份感,抬高她跟孟景舟之间的友情价值,边先生只会觉得她幼稚。
    姜辞虽然道行浅,但心中有些傲气。她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利用”与“被利用”的处事手段,却还没潜心实践过。
    她太清楚,边策如此薄情的性子正是在无数次人情实践中浸染出来的。
    她又想起十年前的边策,那时他身上的柔情还不像现在这样稀薄。那时看他与梁子淳那样好,少女姜辞以为自己看见了爱情最好的样子。
    “想什么呢。”边策出声打断姜辞的思绪。
    姜辞回了神,问边策:“关于这件事,边老师不打算总结总结,提点我几句?”
    边策哼笑,“想必你心里洋洋得意,我何苦在这会儿泼你冷水。”
    “呀,你这样说,那我肯定是哪儿做的不好。”
    “你这样的赌徒,我教不了,也不敢再教。”边策又摇了摇头,“你如此冒进,不给自己留余地,怎么,真打算把孟景舟当成托底的可靠人选了?”
    嘴上说不泼冷水,冷水却立马浇了姜辞满头。
    姜辞坐直身体,窝到沙发另一边去,“我需不需要他人托底,孟景舟能不能给我托底,这都是后话。冒进也好,赌徒也罢,总之我赢了这一局,赢就是赢。”
    这姑娘竟如此简单地定义输赢。边策没吱声,揉了揉鼻尖,看见姜辞仍戴着他送的项链。当时没见她多喜欢,倒是愿意戴着。
    姜辞见边策不说话,情绪继续起波澜,没过脑子地说道:“再说我现在是谁的人,我是你边先生的人。外人不知道,你心里还能不承认嘛,咱们俩好歹也睡到一块儿去了,我要真行差踏错,您还能见死不救嘛。”
    姜辞话落,边策怔了片刻,随后漠然看向她眼睛,冷声道:“姜辞,你话想好了再说出口。你好好想想你这话是在贬低我还是贬低你自己?”
    姜辞此刻也意识到这话不妥,心里一咯噔,一阵潮热泛上脸颊。她正想说辞想缓和气氛,回视边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的冷漠和轻视竟在顷刻间覆盖了对她为数不多的爱意,她愣了愣神,一颗心迅速冷了下来。
    “是你先贬低我的。”她沉下眼角,不再打算以示弱收场,“我偏要有人托底才敢出手吗?你一口一个孟家,不正是在否定我的能力吗?许穆阳欺负我,断了我跟孙之净合作的路,我有一百个理由回击他,这是他应得的!在我心里,孟景舟是我的盟友,不是我的靠山。我更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当退路。”
    “姜辞……”边策意识到姜辞情绪失控,出声想转圜。
    姜辞却在气头上,不再给彼此留任何余地,“如果我想有退路,你边策就是我最好的退路,你也早就暗示过我,只要我开口求你,你会帮我。可我首先得低下头来求你,你说,我该以什么作为交换条件来求你呢?真到了权衡利弊的那一天,你又会拿我当自己人吗?许穆阳是如何羞辱我的,你明明都看在眼里,可这丝毫不会妨碍你跟他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吃饭……”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跟他一块儿吃饭的?”边策音色冷到极点,陡然收回想去握姜辞的那只手。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几乎是要撕破脸的谈法。她已经不单纯是在向他展示她的棱角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辞已然心灰意冷。
    “你跟他吃饭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她说完耸一耸肩膀,一副不屑解释更多的样子。
    边策太熟悉她这幅伤人后故作轻松的状态,收回视线,轻声叹了口气。
    他感到唏嘘,也感到遗憾。
    眼下这就是他用情到不了的程度。
    他是真心喜欢姜辞,喜欢她聪明漂亮,更喜欢她通透有灵气。觉得她会是个志同道合的有趣同伴,所以愿意跟她试一试,以为跟她在一块儿,可以不必消耗心力去维系关系。
    他说过一些想降低她预期的话,却没想过对这段关系设限。如今两人对这段关系的认知出现重大偏差,这俨然已经不是他是否设限的问题,而是对姜辞来说,她要不要及时止损。
    他不否认,他知道她总是在假洒脱,也知道她对自己动了真心。
    止疼药的药效似乎过了,姜辞的胃又开始疼,她不想疼给边策看,起身往卧室里走。
    边策看见她拿了药瓶,追上去牵住她的手碗,“又开始疼了吗?”
    姜辞顿住脚步,目光停在边策的手指上,忽然发问:“你刚刚叹什么气?”
    “……”
    边策算是服了,这姑娘是真行,架吵成那样,转眼就能四两拨千斤。
    他叹什么气?她还好意思问他叹什么气?
    他没忍住,失笑道:“你先吃药吧,不然我怕你没力气继续跟我理论。”说完拧开药瓶,取出药丸塞进她嘴巴里,又拿了水来喂她。
    姜辞吞下药粒,“理论?理论也得一来一回吧。您每次都按兵不动,看我自乱阵脚,回头再叹一声气,把我衬的像个气急败坏不讲道理的人。”
    “那你讲道理了吗?”边策问,“在你的道理里,我都成什么人了?说狠话的人是你,被中伤的是我,到头来,你却把自个儿气得不轻,何苦呢。”
    “哟,您还能被中伤呢。”姜辞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个本事能伤边先生的心。”
    “你怎么没本事,你本事可大了。你要是没本事,你那些话出口,我哪儿还能安安稳稳地留下来喂你吃药哄你开心。纵使你是个病号,我也该立刻拂袖而去,才算是立稳我在你心里头的人设。”边策学姜辞冷笑,“对了,我的人设是什么来着?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你闭嘴!”姜辞抬手覆住边策的嘴唇。
    两人停在卧室门口,边策的视线落下来,按下她的手。目光相触,姜辞忽然踮脚。
    边策的吻先落下来,他用力咬了下姜辞的唇瓣,“出卖色相求和是错误示范,你可千万别跟我学。”
    姜辞听懂了,他指的是上回。还未回应,只见边先生松开她,转身离去。
    第37章
    边策走后, 姜辞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胃疼,睡不着,干脆吞下更大剂量的止疼药, 窝在床上修订一份合同的合作细则。
    她跟国内的律师约了视频会议的时间, 对方算了下时差, 问她怎么又当夜猫,提醒她注意身体。
    她开玩笑, 说自己年轻熬得起。
    后半夜,姜辞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 天光亮起时, 她摸出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工作消息,一家三口的群里,老姜算着时差给她发了句早间问候,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人联系她。
    她有点想拂袖而去的边先生,可一想到他又胃疼。翻到边策的微信,编辑了几个字, 想发送,觉得词不达意。
    最后什么也没发, 并把边策的微信置顶取消。
    姜辞谈过不少场恋爱,却从来没在恋爱关系里做过仙人掌。除了新鲜感消失太快, 容易厌倦, 其他方面,她觉得自己算是个好好恋人。
    她的前任们对她的评价没有五星也能有四星半。
    她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日后边先生同她分手, 一想起来她,难免会腹诽——姜辞啊, 那个事儿精。
    哦不,是带刺的作精。
    想深了,姜辞自己都觉得好笑。感谢边先生,让她体会到不同以往的恋爱乐子。
    边先生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谈恋爱是为了快乐,她还能委屈自个儿不成?她暗暗发誓,往后再谈新的恋爱,绝对不找边先生这种类型的。
    -
    边策翻译了姜辞的病历,请国内相熟的专家医生做病情分析,对方说情况不太好,必须好好调养一阵。
    想起她那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边策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查了下elias和姜辞的合作进度,料想姜辞必定把接下来的工作日程安排地满满当当。思来想去,竟没别的好法子劝她停下来养身体。
    晨起,边策第一件事是帮姜辞叫早餐服务。酒店的工作人员却回应,姜小姐一早就离开了酒店。
    她这叫惜命?昨晚疼成那样,今天一早又出门折腾。
    边策自嘲,他这哪儿是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他简直是给自己捡了个半大闺女,还是正处在叛逆期里的那种。
    -
    姜辞去使馆办理跨国业务,被一个硬性条件卡住流程。elias那边也在等待某项资质过审,他们之间一项重要的合作暂时受阻。
    既然如此,姜辞决定早点回国。订机票的时候纠结着要不要问一问边策的行程,正犹豫,收到孟景舟发来的消息,订机票的事情就先搁置。
    午后回酒店,姜辞从工作人员那儿得知了边先生一大早对她的关心。冷却了一夜加大半天的吵架情绪立刻转了弯,当即发了张自己的照片给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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