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上,萧遥遥望着夕阳落下,看着不远处的坞都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
    算算时候应该差不多了?萧遥在心里默默的数数,当他数到七十一的时候,山脚下出现了一个背着剑朝着自己跑过来的人,那人衣服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
    “萧遥,这次我是真的佩服你了,这个计划,得是多么阴险……聪明的人才能想出来啊!”董斌有点激动的说,“你这个剧本安排的也太好了!”
    萧遥笑了笑:“你们演的也很好……假装一具尸体真的辛苦你了!”
    “哈哈哈哈哈,我的能力刚好比较适合这个,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他们把剑往外拔的时候有点疼,那时候我没压住心跳,吓了他们一跳。”董斌笑呵呵的说。
    “问题不大,甚至这样效果没准还更好。”萧遥点点头,既然要制造恐慌,那么自然是恐慌越大越好。
    “就是苦了叶若雪了,假装成一个疯子,不仅要为城里营造恐怖的氛围,还要找机会把你‘召唤恶魔’的事情透露给小涟……她的角色才最难扮演呢。”董斌遥望着逐渐黑了下去的城市,有点担心雪姐现在的处境。
    “要相信她啊,她的演技绝对够强的,我都告诉了她那么多台词了,循环搭配着用能用很久。而且,哪怕有什么意外她也是满可以自保的。”萧遥激动的搓了搓手,“所以,你们还记得自己的现在扮演的角色吗?”
    董斌点点头:“我是被你这个恶魔召唤者改造的亡灵。”
    小灰懒洋洋的声音从萧遥的身体里传出来:“我是你召唤的下位旧日神祗投影……虽然逼格勉强够了,但能不能把‘下位’这两个字去掉?”
    萧遥无视了小灰的要求,拿出了一个烧焦的木质面具戴到了脸上:“那么我的身份……就是无名之雾的忠实信徒了……我们是信奉旧日神祗的一家人,我们与恶魔为伴,与诡异同行……”
    “既然幕后的人用无名之雾的力量制造出来这座虚伪的城市,强行吞噬属于我们的真实……那么就让我,用无名之雾的力量,为这座城市带来最纯粹、最直接的恐惧与黑暗……”
    看着一点点加深的夜幕,萧遥冷冷地说:“我就不信,我做到这份上,你还会若无其事的待在幕后!”
    之前的第一回合,尽可能在不引起更多注意的情况下调查,导致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幕后之人的安排之中行事,甚至那个所谓的巫师都是幕后之人丢出来的诱饵,从而那一场完全处在敌人计划内的博弈,他们输的彻彻底底。
    而现在的第二回合,萧遥选择了无视一切——无视那个巫师、无视小涟、甚至于无视所有可以调查下去的线索……他选择不再与幕后之人博弈,而是直接掀了桌子。
    这就是他的计划,用如此诡异的行动在城里制造足够的恐慌,让幕后之人渴望的“正常”再也无法维持下去,直到把幕后的人逼出来!
    ……
    恐慌在升级,全城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噩梦之中。
    那个疯了的叶若雪,每天嘴里都呢喃着疯狂亵渎的语言,讲述着一个个令人细思恐极的故事,人们对待她由一开始的充满耐心、到对叶若雪谈之色变,谁也不敢靠近她,谁也不肯多听一句那些总是能带来噩梦的话语。
    也只有小涟,为了得知更多与萧遥有关的消息,坚持照顾着如今的叶若雪。
    夜半时分,城里回荡着低沉的嘶吼,在昏暗的月光下,有些起夜的人无意中窥见了巨大的兽影一闪而过。天亮之后,人
    们总能在大街小巷里找到血淋淋的脚印,那是巨兽的利爪,锋利的爪子将坚实的石块抓出深深的刻痕。
    甚至还有些人,当他们行走在城市的稍稍边缘些的位置,目击到了行尸走肉一般的董斌,用一把骨剑作为拐杖,晃晃悠悠的走入了森林。森林中,有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远远的朝着他投来一瞥。
    然后他们就像是脑子里被针刺了一下一样,头重脚轻的逃命了。
    小涟费尽心思找到了一批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前去叶若雪姐弟三人住着的别墅寻找线索,小涟不愿意相信青梅竹马萧遥会是召唤恶魔的人,她决定要去找到能证明萧遥清白的线索。
    那一栋一直以来都热热闹闹的别墅,现在颇有些人走茶凉的气质。
    已经腐烂的食材散发着恶心的气味,董斌残留下来的鲜血已经干枯成了红黑色,而萧遥的房间里那些阵法一般的纹路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仿佛恶魔遗留在人间的痕迹。
    小涟很失望,她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最近这几天的天气都分厂不错,但即便是在最明亮的阳光下,一种死寂的恐怖与凶兆,似乎仍在这片已经开始被恶魔肆虐的土地上、那些看似平常的半球形山丘间和那些深邃幽暗的大街小巷里徘徊不去。
    居民们偶尔抬起头,瞥见天空映衬下的山顶上耸立着一个黑袍的少年,用漆黑的眼神看着城市里的一切。
    原本似乎将一直在开开心心的氛围延续下去的坞都,第一次被充满恐惧的缄默取代,哪怕再怎么迟钝的人,都逐渐的意识到——某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接下来,发生在坞都酒吧里的悲剧彻彻底底打消了所有人侥幸的心理。那一天,叶若雪整个下午都在不停的战栗,牙齿不停的打战,似乎某种可怕的东西让她连舌头都无法捋直。
    然后那一刻,她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保持着一个非常凄惨的笑容诉说——
    “无名之雾已至。”
    照顾她的小涟很快就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在坞都四处走访,向本地人打听已发生的灾难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事情,很快她就亲眼见识了坞都的酒吧那阴郁的废墟以及里面火焰灼烧后残留下来的黝黑痕迹。
    坞都商队的赵老大自此下落不明了一段时间,人们都传言他被恶魔吞噬了。但三天后,当人们都觉得他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他被发现昏迷着倒在一个峡谷里,整个人浑浑噩噩,答非所问。
    事态愈演愈烈,院子里未知的巨兽留下的那亵渎神灵的可怕足迹;城郊失踪的牧民和那些受伤的畜牛;以及各个地方被压扁的植被上留下的巨大痕迹。
    恐怖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坞都的居民,未知的噩梦降临到了这个世界,这一切几乎就像是末日灾变的先兆。
    ……
    “感谢《敦威治恐怖事件》,如果不是手里有这么一份优秀的恐怖小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坞都的恐慌最大化。”萧遥由衷的感慨,真是多亏了自己一向很喜欢看克苏鲁体裁的小说,才能这么顺利的还原小说中那些不可名状的未知恐惧。
    “原来我的脚印这么吓人吗…我就是沾着点血,随意的在地上踩了几脚,他们居然害怕成了这样子……”小灰有些无法相信的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我个人倒是觉得我原型还是蛮帅气潇洒的……”
    董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们都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了,幕后的家伙,差不多也应该出现了吧?”
    董斌现在是对萧遥的计划心服口服了,他原本以为,要把一滩死水一般的坞都搅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大杀特杀,反正这里的人应该也都是虚伪的。但是萧遥却认为,那不是最好的办法——
    最大的恐惧是未知的恐惧,镰刀最可怕的时候是它注定会落下、但是还没有落下来的那一刻。
    “算算时候,你差不多也要来了……对不对,巫师大人?”萧遥随意的说。
    其实三个人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人的存在,只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那人,用随意的交流无形中争夺着对话的主导权。
    巫师的袍子是雪白的,和萧遥的黑色袍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默默的站在三人面前,三人都没有意识到巫师是什么时候出现,只是当他们看到白袍的巫师的那一刻,巫师就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原本以为,平稳的幸福能一直维持下去……萧遥,你们赢了。”巫师叹了口气。
    仿佛时间被定格,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移动,甚至连一束透过树叶的光也定格了下来。他们看不到城里,但是想必,那些人也都随着时空的静止一同被定格了。
    巫师冻结了这个世界。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原本也想着……能让你们和我们一同生活下去,但看来我还是错估了你啊,萧遥。”巫师有些无奈,“不仅你的身体里有着第二个清醒的灵魂,甚至还无视了我设置下的所有陷阱,采取了这样一种破坏规则的方法破局。”
    “谢谢夸奖,”萧遥大大方方的微笑着,“果然,无论是调查城市的边界,还是调查城市里的人,都会是你设置的死局……虽然还不知道被同化的那个‘契机’是什么,但是想必无论调查什么,都会触发它而被这里的虚伪吞噬。”
    巫师没有正面回答萧遥的问题,他只是说:“这里……是虚伪的吗?你又怎么能确定,你的世界是真实的呢?谁的世界是谁的一场梦?谁的世界才能触及真正的真实?何况,真实就一定是美好的吗?”
    “我不是来回答问题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我们的立场从一开始就不可调和。”萧遥面无表情的说,他深知一般来说和反派聊天越久越会被绕进去,还有可能会被拉入自我怀疑的矛盾之中。
    “那么,让我们谈判吧。”巫师叹了口气,“我放走你们所有人,你们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可好?”
    “哦?我怎么感觉不是很公平?”萧遥挑起眉毛。
    巫师摊开手:“正如你看到的,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我就是这里的上帝……但是同时,离开这里的话我什么都不是,我无法影响你们的世界。所以只要你离开这里,我也永远不会插手你的世界,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那你去和外面那些变成血肉森林、生不如死的那些人去谈判啊?”董斌没好气的大声说,“我们不是来妥协的,我们是来战斗的!”
    “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而城里的人们……至少在他们的世界观里,他们是好好活着的……是死去的人重要,还是活着的人重要?”巫师悠悠的说。
    “你!”董斌虽然明知道巫师是强词夺理,但是他居然一时也无法反驳。
    萧遥抬起一只手,阻止了董斌继续说下去,他冷冷的看着巫师:“谈判……至少也该让正主来吧?”
    随后他猛地一伸手,抓掉了巫师白色的袍子——
    目光无神,像是傀儡一般的启睿瘫倒在地,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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