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变血衣,天骄化黄土。
    “咕哇!”
    有凶禽厉鸣,终于将被抛弃而心灰意冷的金翎雕撕成两半,金色的血液混合金色的鸟羽自空中飘摇而落,犹如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
    苏恒看了凶威滔天的裂天雕一眼,微微沉吟,摇摇头,随即不再犹豫,将一条青藤插入鹏鸟体内。
    下一刻,世界树上有鹏飞天。
    哗啦啦!
    噬心子独木难支,不得不放弃击败苏恒的大好机会,身化黑墨,流入逐渐闭合的通道。
    临走前,他还使了个心眼,将黑色光圈封在通道口,将出路阻断,直到通道口彻底闭合的前一刹那,他才将吞噬之神散去。
    通道消失,虚空光滑如镜,再无半丝缝隙。
    场中,除了苏恒一群人和佛教弟子外,还有两位冥子、一条地狱之犬。
    大局已定,眠棺士和冷月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一式震开对手,来至盲女身后。
    冷月舞步步生莲,见状眉头皱起,却没有上前。盲女的实力有目共睹,能将虚太一打得几无还手之力的人物,绝不是她能叫板的。
    盲女骑坐地狱之犬,不退反进,身后跟着第二冥子眠棺士。
    佛门六位佛子战力尽失。
    冷月舞站在小兽前方,如临大敌。
    翩若惊鸿影,有仙天上来,青儿仗剑飘下,落在冷月舞跟前,超出后者半个身位,凌霜剑尖朝下,剑意指天。
    散去三头八臂相、还原本来面目的苏恒身披血衣而来,与盲女隔空对峙。
    双方遥望无言。
    苏恒心有疑问,却不开口。盲女似有话说,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
    半晌,盲女拍了拍地狱之犬中间那颗大脑袋,后者会意,转身向远方而去。
    身后黑棺在短暂的沉寂后,连忙跟上。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多数都是有伤在身,再者盲女深不可测,无法以常理度之,甚至在场除苏恒以外所有尚具一战之力的生灵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青儿能与鹏鸟一战,却不能击败对方,同样奈何不得虚太一,同理,她对上盲女的结果也就呼之欲出。
    小兽已于心湖中渡过心劫,得青儿授意而藏拙,早先对阵鹏鸟时几欲暴露势力,却为苏恒所阻。可就算它此刻全力爆发,当真就是盲女的对手了?
    冷月舞天赋不凡,但终究只是不曾渡过心劫的高阶天仙,又能对盲女造成多少威胁?
    他们跟了苏恒这么久,何曾见过他栽在一群低级修士手上?
    苏恒如此,盲女亦如是。
    而唯一能与盲女争锋且有可能将之击败的苏恒在几番大战后还能剩几成状态?有世界树在,他称不上强弩之末,但也绝对不好受。
    一人独战四大天骄,在四只大明王法(违禁词真多)轮的帮助下终于一鼓作气打破僵局,强势格杀灵族第四域子姬无涯,最后携雷霆破竹之势剑劈鲲鹏族近古以后第一天才,使得鹏血染红了青天……
    桩桩件件,传出去都是能让古战场、乃至整个洪荒大陆为之哗然震撼的壮举,可做到这些事又何曾轻松过了?
    在白衣被鹏血染成血衣的那一刻,世人独见他风采无双,又如何知道那时苏恒眼前都在发黑,随时都有可能昏倒晕厥?
    若非泥丸宫中有一古木能通天,他根本不可能还能以如此状态站在这里和盲女对峙。
    双方若是厮杀起来,胜负还在两可之间。
    并且,无论谁胜谁负,他们这一边都将死伤惨重,这种代价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目送盲女远去,苏恒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汗水的手心,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好险。”青儿玲珑心思,同样看出其中的凶险,轻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旋即皱眉道:“她为什么那么做?”
    苏恒摇摇头,“如果说她不动手是不想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那她之前为何要对上虚太一,我也想不明白。”
    众人面面相觑。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伤脑筋管那么多干嘛,能活下来就行了。”冷月舞绕着小兽走了两圈,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欢喜,一只手不安分地揉着小兽胖乎乎的大脑袋,笑道:“臭家伙儿,这就是你从衍妖谷带出来的食铁幼兽吗?萌萌?嘻嘻,兽如其名,果然跟本小姐一样可爱!”
    苏恒没好气地看着夸兽还不忘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冷月舞,白眼道:“是和你一样可爱,但你这脸皮可比它厚多了。”
    冷月舞笑了笑,难得没跟苏恒计较,转而看向天狗,啧啧道:“天凰城里当街食人的天狗,上次见面,还是在九莲佛塔里呢。”
    天狗咧咧嘴,露出一口早已洗净的白牙,谄媚道:“大白道行浅薄,哪能跟红莲王相比?您后来是没见过我,但大白可是在天凰神界最后一役上见过您,啧啧,那风采……我那会儿差点当场就给您跪下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众人无言以对。
    冷月舞扑哧笑了,“听那臭家伙儿说,你在找我和青儿妹妹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气?虽然我们最后并不是你找到的,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嗯,本小姐记住了,以后有谁欺负你,跟我说,本小姐帮你出气!”
    说着,她目光望向苏恒,柳眉弯弯,“也包括这家伙哦。”
    苏恒神色不变,反倒是天狗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唯一让它心中庆幸的是,这次拍马屁总算没拍到马蹄子上,毕竟,只有给冷月舞留下一个好印象,它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
    重逢之后,冷月舞就从苏恒口中得知在场几位同伴的基本信息,但初次见面,她和小狐狸、裂天雕也没有太多话说,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然后就跟青儿腻在一起了。
    两女久别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说。
    五位佛子恢复了些气力,由静水佛子掌托缩至普通瓷碗大小的优昙钵华,携白象与黄金狮子缓步而来,双手合十,叹道:“苏施主神通广大,小僧自叹弗如。”
    苏恒摆手道:“打脸充胖子罢了,若非几位佛兄解局,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九死一生。”
    他这并不完全是自谦之言。三头八臂相虽然威风,但长久下去,终归还是难以抵挡四大天骄围攻之势,那四只大明王法(同上,无实义)轮,可不仅仅是替苏恒解局那么简单,还是助他反败为胜的关键。
    静水佛子摇摇头,“这是小僧代六师弟还给苏施主的,苏施主切莫放在心上,也请苏施主不要记恨玉施主。”
    苏恒颔首,“你我两清。”
    “善!”五位佛子皆合掌。
    随后,五人一狮一象告辞离开。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青儿不解道:“通道已封,他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苏恒伸手在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小丫头眉心轻轻一点,笑道:“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呗。”
    青儿微愣,随即恍然。
    “喂,臭家伙儿,你不将那些光头和我们绑在同一船上,回头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不回去了。”
    冷月舞一怔。
    “先不回去,等以后哪天你不注意,我就带着其他人回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哭死你!”
    冷月舞娥眉一竖,就要发飙,突然眼珠子骨碌一转,闪过一抹狡黠的神采,笑道:“好啊,那你走吧,不用等我不注意,现在就可以走,本小姐绝不拦着。不过本小姐先把话说在前头,以后某人要是再想把本小姐接出去,十八抬大轿都别想让本小姐动根脚趾头!”
    苏恒面皮一抽。
    “怎么样?走啊,你倒是走呀!”冷月舞有恃无恐。
    苏恒真是拿她没办法了,索性不再理会,直接一屁股原地坐下,开始调息。
    冷月舞闹归闹,但绝不是不明事理地撒泼耍赖,见状立刻安静下来,默默为苏恒护法。
    半天后,苏恒长长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而后将小狐狸招来。
    看着眼前神态有些不自然的少女,苏恒轻声问道:“恨我吗?”
    小狐狸摇摇头。
    苏恒叹了口气,“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九离交代,但那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
    小狐狸轻“嗯”一声,道:“小七知道,小七没生苏大哥的气,小七只是恨自己没本事,如果小七能比那魔女更强,就不会有那种事发生了。”
    苏恒颔首,随即一指点在小狐狸额头。
    小狐狸怔住,感觉到脑海里多出的庞大信息流,一脸错愕地看向苏恒。
    “能得几成精髓,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小狐狸敛衽躬身,娇躯激动得颤抖,“小七谢过苏大哥!”
    苏恒点点头,示意她起身。
    一旁的青儿问道:“苏恒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恒不慌不忙,反问道:“现在的万归园估计都乱成一锅粥了吧?”
    青儿莞尔,“万归令在苏恒哥哥手中,哪家势力不得提心吊胆?不仅如此,恐怕连其余几大禁地都在虎视眈眈呢。”
    “这样啊……那就先将他们晾着,一群老家伙勾心斗角,想必会很有意思,就这么出去多无趣。”
    “苏恒哥哥真的只是想看热闹这么简单?”
    “青儿觉得呢?”
    青儿摇摇头。
    苏恒哈哈大笑,“知夫莫若妻。”
    两抹绯红飞上娇颜。
    ……
    大漠黄沙,一名目盲少女、一头三首异犬、一口沉重黑棺,一路同行。
    地狱之犬突然止步,侧坐在犬背上的少女声音平淡,“你有话要说?”
    黑棺微颤,却不开口。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虚太一出手,而不趁势杀了那位小天尊?”
    黑棺中人终于说道:“渚郁和元荼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盲女笑了:“眠棺士何时讲起义气来了?”
    “这不是义气问题,而是冥界的颜面。”
    盲女冷冷一笑。
    一阵沉默。
    半晌,盲女率先开口:“苏恒不能死。”
    “为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冥皇大人的意思,你信不信?”
    黑棺剧烈一颤。
    “难以置信是么?可惜,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它就是那样。”盲女微微一笑,脸上又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只手突然放在黑棺上,往下一按。
    “你……”黑棺猛地震动起来,棺盖嗡嗡,似是要打开来,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黑棺表面爬上了无数幽冥之花,整体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了。
    眠棺士的声音中有惊骇,还有绝望,“这也是冥皇大人的意思吗?”
    “不,这是我的意思。”盲女巧笑嫣然,手下黑棺四分五裂。
    棺中无人,只有一滩带着尸臭的乌血。
    盲女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盯着地狱之犬六只眼“看”,“小黑,他是死于混战之中的,对么?”
    地狱之犬浑浑噩噩地点头。
    盲女仰首“望”天,轻语道:“爷爷,笑笑只想活着,守住爷爷留给笑笑最珍贵的东西……爷爷,笑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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