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打断, 他面上并无不耐的情绪,反而侧过头问她。
    “什么幻觉?”
    姜屿摇摇头, 保持着仰靠的姿势,抬手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大夫。”
    这不过是她随口吐槽的一句话,谢知予却当了真。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我或许也应该要去看看大夫了。”
    姜屿:???
    她是怕自己年纪轻轻就瞎了眼,他又是因为什么?
    姜屿蹭地一下直起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遍。
    “你身体不舒服吗?头晕还是哪里疼?”
    “都不是。”谢知予摇摇头,又接着说:“是心里。”
    ???
    虽然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句玩笑,但他又偏偏表情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这就是他不想和她说话的原因?
    姜屿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入这个话题。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到你。”
    她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在关心谢知予,她也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确实能帮我。”
    谢知予难得没有拒绝,他慢慢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姜屿。
    “你让我捅一剑吧,我想这样我或许就会好些。”
    ???
    短短几分钟之内,姜屿已经对着他连续扣出了三次问号。
    他说的是人话吗,她怎么好像有点听不太懂?
    “你怎么不让我捅一剑,这样我也会好很多。”
    “也不是不行。”
    谢知予无所谓地说着,他掏出一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
    “但是我让你捅了一剑,你也得给我捅一剑,这样才公平。”
    ......
    姜屿才不傻。
    他让她捅了一剑还能活,但要是让他再捅回来,她可就没命了。
    谢知予话还没有说完,突兀地抬手,用匕首在指腹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像是在测试锋利度。
    “人无论得了什么病,只要死了就全都会好起来的。”
    ......
    不愧是谢知予,就连思维逻辑都这么的异于常人。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垃圾话,但姜屿却没办法反驳。
    因为这句话听上去确实还挺合理的......
    但是姜屿又很快反应过来,谢知予从来不说没有意义的话,他会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想过一遍了。
    所以——
    “...你不会是真的想要捅我一剑吧?”
    花园凉亭临水而建,周围种了一圈琼花。
    清风回旋,花枝摇晃,偶有几片洁白的花瓣被风吹落,悠悠地在空中打了几个卷。
    谢知予半个身子浸在日光中,肩头落了几朵小花,被他随手拂去。
    他懒散地向后靠在栏杆上,抬起眸子注视着姜屿,笑而不语。
    ......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姜屿已经懂了。
    可恶。
    有种想揍他一顿,可是又打不过,只好装作隐忍不发、默默沉淀的无力感。
    两人沉默对望着,眼见谢知予隐有要抬起匕首的征兆,姜屿动作飞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趁着谢知予还没反应过来,姜屿又从他手里夺过匕首,翻身坐在他腿上,一手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匕首调转了方向,刀柄抵在他的脖子上,压出了一块小小的红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谢知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压制在身下,竟然没有反抗,顺利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我赢了,你束手就擒吧。”
    难得占据一回上风,得意忘形的姜屿还沉浸在成功反制谢知予的喜悦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在她身后,锁链尖端正对着后心,只差一点就能刺穿她的胸腔。
    明明锁链的速度比她用匕首要快得多,但谢知予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轻挑起眉梢,撤回锁链,就好像无事发生,摊开手微微一笑。
    “我认输,随你处置。”
    “不过——”停顿一下,他眼神向下瞥了一眼,复又抬眸,眼含笑意:“能先换个姿势吗?我要被你撞坏了,师姐。”
    姜屿一愣,视线缓慢下移。
    方才只顾着要先下手为强,一时没太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堪称暧昧的姿势坐在谢知予腿上,膝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的小腹。
    “对不起!!!”
    姜屿脸颊肉眼可见地攀上了一层红晕,她声音响亮地喊出这句话,直接从谢知予身上弹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谢知予的话没有其他含义,只是单纯的表示她撞到他了而已,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那个...那边应该结束了,我、我就先过去了。”
    姜屿红着脸把匕首还给他,也许是尴尬,但又也许是别的。
    总之,她不敢再看谢知予的眼睛,结结巴巴地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地跑远了。
    看着姜屿慌张逃开的背影,谢知予略感疑惑。
    ......她难道是在害羞吗?
    有风从凉亭外吹来,飘落到眼前的花瓣引回了谢知予的注意。
    琼树花枝随风摇晃,阳光穿过花叶间隙,在他身上投落下一片忽明忽暗的花影。
    谢知予仍保持着被姜屿压制住的姿势,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里,忽然感到一丝惘然。
    这份惘然来源于他的内心。
    因为他发现,只要靠近姜屿,在她身边,贴近她,他的心就会神奇的安定下来。
    除此之外,他竟然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如同一颗深埋地底的种子破土而出,接触到新鲜空气,生机得到了延续,是欣喜的,是无比充盈的,足以盖过所有不好的一面。
    他不觉得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糖还要甜蜜的味道,在他心里化开,融入每一寸骨血,心情也因此而明朗。
    所以,苦味的根源真的是姜屿吗?
    她分明是给他糖,又让他尝到甜味的人,他怎么能去怪她?
    应该被清除的人是宋无絮才对。
    都是宋无絮妄图用他那肮脏的爱染污姜屿,所以才会害得她变苦。
    困扰着他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谢知予忽然轻笑起来,将匕首随手一掷,深深扎进了亭柱。
    他站起身,哼着欢快的小调,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凉亭。
    *
    等姜屿回到江晚菱住处,裴松月一出木偶戏也已然演到了尾声。
    看着屋里泫然流涕的江晚菱,姜屿走到一旁,拍了拍宁秋。
    “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裴松月出声开唱后,江晚菱就一直在落泪,宁秋观察了这两人许久,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不过江晚菱好像对这出戏很熟悉,偶尔还能跟着唱几句。”
    江晚菱本就爱听戏,能记住唱词跟唱,这倒不显有多奇怪。
    奇怪的是她到底为何要哭。
    若说是因为戏目的内容,可能性不大,毕竟这出戏裴松月也给他们看过,无功无过,算不上感人。
    如此,那便只剩下这出戏本身,又或是演戏、唱戏的人。
    姜屿正思索着,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谢知予。
    姜屿回过头看他,视线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又飞快移开。
    她在心中纠结了好一番,之后才问出口。
    “你...没事吧?”
    虽说她认为谢知予以后能用上...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不在乎这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要是被她撞出了什么问题......罪过罪过。
    谢知予被她歉疚中又带着一点怜爱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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