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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一铭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他心里,但宁武林只不过把她当做发泄的对象,纾解内心焦躁痛苦的渠道。
    她一开始对此并不十分介意,她相信自己可以慢慢地改变他,把他的肉体和灵魂都拉回到自己身边。但她发现这很不容易,她甚至不能劝说他放弃吸毒,而且她自己似乎也陷入类似于吸毒的状态:平时宁武林对她不理不睬,或者若即若离,只有吸毒之后才会和她亲密接触。
    她矛盾和痛苦。她知道这种状态决不能再继续下去,再这样下去,不仅宁武林毁了,她也会跟着他一起坠入深渊。按照这种趋势走下去,这几乎是肯定会发生的。
    马一铭自知凭着自己目前的影响力无法让宁武林回头,为了挽救他,她只好极不情愿地打电话给舒子真,让她马上来s省一趟。
    宁武林忙于s省的煤矿事务后,舒子真留在文州继续“总经理助理”的工作,她虽然知道s省煤矿整治带来了麻烦,但宁武林刻意隐瞒事情的严重性,报喜不报忧,她不知道宁武林在s省已经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问题。她曾经多次跟宁武林说要去s省看看煤矿,看看他这个煤老板,都被宁武林以种种借口一再推迟。
    突然接到马一铭的电话,舒子真有不祥的预感。马一铭只是说一半留了一半地暗示她说:“他现在遇到比较大的麻烦,精神困扰,我想你在的话也许会好起来。”
    舒子真突然出现在宁武林面前,双方都大感意外。宁武林没想到她不请自来,慌惶多于惊喜;舒子真则被宁武林胡子拉碴、面黄肌瘦、身形削条、低迷颓废的样子所震惊,差点掉下眼泪。她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过来陪伴他照顾他。
    马一铭看到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心里酸溜溜的,百感交集,又喜又忧。
    舒子真到来后,宁武林有所收敛,没有像以前那么放纵自己。
    舒子真没有发现宁武林吸毒,却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宁武林和马一铭之间的暧昧关系。
    一天晚上她无意中看到宁武林和马一铭在宾馆外的绿化带里小声争执,宁武林似乎在责骂马一铭擅自把舒子真给叫过来,马一铭委屈地争辩说:“还不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她过来吗?”两人说话时时有普通男女朋友不应该有的亲昵举止。
    两人争吵之后,宁武林气恼地扔下马一铭,扬长而去。马一铭靠在树下低声哭泣。舒子真跟踪宁武林来到一家ktv,跟丢了他,只得一个个包厢查过来,结果震惊地看到了他注射毒品,和ktv小姐厮混的震撼一幕。
    她悲愤怆绝地冲出ktv。
    她独自一人强撑着身心,盲目、麻木地奔走在陌生的街衢,跑不动了,慢下脚步踯躅而行,到后来双脚似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出去。她躲进一个幽深的小巷,放声痛哭。
    第二天她收拾行李坐车去了机场,她的左脚在走进安检门的前一步又退了回来。她不能放下宁武林,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宁武林向她发誓要痛改前非,远离毒品。
    她盯着他,寸步不离。
    但是,煤矿整治前途未卜,数千万的投资就像掉进深井里不见天日,巨大、悲观的负面情绪沉重地压在了宁武林心上,令他喘不过气来。舒子真的宽慰和劝解,不仅没有舒缓他的内心,反而令他更加愧疚,更添压
    力。
    他控制不了自己,再次偷偷摸摸地以毒品麻醉自己。
    当舒子真第二次、第三次面对他的丑态,她的心碎了。
    他流着泪一次次对她说,偶尔吸一两次没有关系,他随时可以戒掉。
    他在虚幻刺激的状态下,一次狠狠地抽了她几个耳刮,一次把她推倒在地上。
    她伤心欲绝。马一铭对她说,我把你叫过来,也许错了,你在他身边可能更给他压力,要不你还是暂时离开他一段时间,看看情况怎么样。
    舒子真已经六神无主束手无策,听从了她的安排,离开了s省,临走时她对宁武林说:“宁武林,你说你随时可以戒毒,好吧,我等你!你什么时候戒毒了,随时来找我。”
    宁武林没有送她,马一铭送她到机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舒子真已经明白无误地知道马一铭喜欢宁武林,她没有捅破这层纸,她拜托马一铭帮她看着宁武林,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她。“如果需要的话,我会随时赶过来!”
    接下来一个多月,各方面情况开始触底反弹,s省煤矿整治初步方案出台,宁武林开始戒毒。这期间宁武林还极力邀请舒子真过来验证他的戒毒决心和成果。舒子真又去了一趟s省。宁武林跟上次的情况确实大有改观,对未来也恢复了些信心,他向她保证:“一定会好起来!”
    舒子真让他回文州或者杭州,暂时脱离s省这边压抑的环境。宁武林说目前不回去了,还要盯紧这里的进展。
    舒子真明白,他还是有心结,不愿以这种失败者的状态回去,不愿或者不敢面对。
    失败、挫折会让一个人的内心变得虚弱、敏感。
    回到文州,宁武林经常会和她通电话,说些笑话、情话和无聊的话,两人似乎又回到过去的亲密时光,但是总有隐隐约约的东西隔在两人之间,她经常会心神不定,惴惴不安。
    毒品和马一铭,这两者就是舒子真所不安心的根源所在。
    舒子真从s省回来后的闷闷不乐和隐隐不安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人就是宁化克。
    舒子真目前虽然没有全面介入易行鞋业的生产管理,但她偶然闪现的决断能力、协调能力、管理能力,让宁化克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他也越来越满意这个准媳妇。他感觉儿子和准媳妇之间似乎出了一些状况,借着一次机会,他跟她谈起了宁武林和煤矿的事,他原来是想安慰舒子真:即使这几千万陷进煤矿一时拔不出来,他们这个企业还是可以撑下去。
    舒子真说:“叔叔,不是这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宁化克这句关切的话,一下子击穿了舒子真这几个月深藏在内心的几乎令她崩溃的真相,所有的压力、纠结、委屈、愁绪,像开了闸一样,化作倾盆泪水,奔涌而出。
    宁化克被她突发的情绪惊呆了,后来又被她和着泪水低泣讲述的事实惊呆了,他没想到宁武林在s省有这么一段经历。他说:“子真,你应该早点把情况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你放心,他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把他拉到正路上来!”
    “现在他虽然戒毒了,我担心他还会复发,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我不知道他明天会怎么样,后天又会怎么样,会不会一
    不留神又走到歪路上去。”舒子真没有把自己对马一铭的担心透露出来,“叔叔,如果有时间,我想请你去一趟s省,把他给……押回来。你不知道,现在那个地方的文州人,到处充塞愤怒、压抑、绝望的情绪,在那里待下去每个人都会被扭曲掉。”
    第三天,宁化克把企业生产和管理暂时交给舒子真主持,他自己动身去了s省,在s省待了半个月,他告诉舒子真他们计划这个星期就回文州。
    宁化克的电话刚放下来,宁武林的电话就拨进来了,他告诉舒子真煤矿的事已告一段落,他两三天后就回文州。“子真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好像有半年时间没有和你好好相处了。”
    “怎么半年多?上个月我不是刚刚见过你吗?”
    “在s省这几次见面不能算,你见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不是原来的我。子真,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请求?”她好奇地问。
    “我请求你把我们最近两次见面糟糕的情景从你的记忆里删除掉。”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她开心地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重新来过,好好表现!你要相信我对我有信心!”宁武林热切地道,“子真你对我有信心的,对吧?”
    “武林,我也想请求你一件事,你会答应我吗?”
    “我一定答应你!”
    “我都还没说什么事你就随口答应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故意娇嗔道。
    “不是随口答应,是自然反应,是发自内心!只要你要求的,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吧,那我说了。你也要答应我把这半年里的不愉快都从你的记忆里删除掉,包括该死的毒品,包括……”舒子真语气迟疑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宁武林迫不及待地追问。
    “还有……马一铭。”她终于不情愿地吐出这个人的名字。
    电话里头沉寂了一下,双方的呼吸同时粗重起来。
    “对不起,子真!”宁武林低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
    “那就这样吧!”舒子真眼泪不可名状地流出来,匆匆结束了通话。
    因为宁化克不乘飞机的缘故,父子俩先坐火车到杭州,又从杭州坐动车回文州。
    当天晚上,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生变,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舒子真自己开着车,提早一个小时到文州动车站接人。她怀着期待、喜悦的心情计算着他和她越来越近的距离,越来越近的幸福。
    雨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列车延误了。
    8点27分左右,她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子真,你要好好生活!
    后来她发现这条短信内容有点怪异有点突兀,但她当时没有在意,回了一条:回来就好,我的爱人!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舒子真发出这条短信的那一瞬间,一个惊雷在她的头顶炸响,一道闪电在天穹凄厉地划过,雨点暴戾地射向大地。她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但依然抖擞一下精神,准备以全身心去迎接她的爱,迎接他们的“好好生活”!
    她没有等到她的爱和他们的“好好生活”。
    永远没有!她的所爱,与动车一起坠毁了!
    宁家父子就在那趟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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