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弹药与炮击
    如傅琛所言,何炜的一排确实顶在了第一线,二营上午被日军突袭,整营溃退到了阎庄,上峰交代的任务是以阎庄为前进阵地,向北方的永兴村攻击前进,现在没完成预订的任务反而被打垮,损失惨重,被迫退回阎庄。
    阎庄后头,可就是第十师主力和守备的大白水主阵地。
    二营在村外的野战阵地,以六连为主力守备,大体上构筑了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由何炜的一排驻守,第二道防线由六连的另外两个排守备,第三道防线则由刚刚遭到重创的二营四连和五连拼凑起来的部队防守,是六连的预备队。
    第二营在阎庄外匆忙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就是如此,中规中矩,没什么毛病的固守战术,但因为整个营伤亡太大,兵力不敷使用,身处第一线的何炜排,要独自承担超过二百公尺的防御正面。
    何炜只挖了不到十分钟工事,刚堆上沙袋,后面就来了人,绰号丁麻子的第六连的准尉特务长丁振三奉连长傅琛的命令,挺着个肥肚子,沿着交通壕来了一排的阵地,前来给一排补充弹药。
    特务长可不是等闲之辈,那是国军步兵连队里掌管全连嚼裹,武器弹药补充这一干后勤工作的连队大总管,勤务,炊事,连部非战斗杂兵的训练组织,全连的吃喝嚼谷,武器弹药补充,一干杂务都归他管,相当于后世的连队司务长,在连队的地位自不必多说,待遇上也是享受自异,可以和军官一起开小伙,行军不用背枪,背米袋,平时有人可供指使,实打实的肥差!
    就是连长营长起了坏心眼儿想吃空饷捞油水喝兵血,那也绕不过连长的特务长!
    听说特务长亲自来送弹药,何炜立马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去迎特务长。
    六连特务长丁振三身后还跟着两名连部的二等弹药兵,三人各扛着两个墨绿色的弹药箱,堆放在了一排的战壕里。
    手上两枚金戒指,帽子上沾满油渍,黑手黑脸的特务长丁振三叫人把东西一放,吐了口吐沫,双手叉腰,亮出了一口地道的河南腔。
    “一排长,连长让俺给恁送弹药,两箱子七九轻尖弹和一箱重尖弹,都是中央运来的子弹,有两箱是巩县造,一箱是宁造,连长特意嘱咐俺,把子弹都给一排,刚才被狗日的突袭,丢了不少东西,就剩这点存货了,还有三箱子手榴弹,都交给恁一排了,一排长恁查验查验?”
    何炜他们是中央军,用的中正步枪,捷克式轻机枪和二四式重机枪统统打的是七九尖头弹,部队开到山西后才发现阎老西的晋绥军用的是仿日式的六五步机枪,子弹和中央军用的七九口径不通用,所以何炜他们用的子弹都是自身携带和中央后续运来的,有河南巩县造,汉阳兵工厂造,也有欧洲进口的。
    而七九口径的子弹,也有不同种类,七九尖头弹来说,有轻型尖头弹,重型尖头弹,钢芯弹,曳光弹,子弹的使用也有讲究,中正式步枪一般射击轻尖弹,捷克式和二四式重机枪使用重尖弹,当需要射击装甲车等装甲目标时,会使用钢芯弹。
    这回一口气给一排补了三箱子弹,还有三箱长柄手榴弹,也算是大手笔了。
    何炜:“用不着点,丁特务长你办事咱都放心,来人,葛班长,小陶,把东西收了。”
    何炜招呼一班长葛贵财和传令兵小陶带人接受弹药。
    这边收着弹药,何炜又拿出根日本烟来,递给了丁振三。
    “特务长,抽一颗?”
    丁振三笑道,心想这个一向闷闷的新排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嘴上说道:“这不中啊,不中啊,哪能在恁们这第一线阵地里抽烟。”
    说着不要,丁振三却面不改色的接过何炜的烟,别在了耳朵上。
    嘴上说的漂亮,手上可很诚实嘛,何炜在心里吐槽道。
    何炜道:“收着吧,这烟可是战利品,连长我都没给呢。”
    “中滴很!中滴很!俺听连长说了恁的事儿,一排长恁是个汉子,打死三个小鬼子,一会儿恁可得狠狠拿这些弹药宰那些杀千刀的厮。”
    “一定。”丁振三一会儿中一会儿不中,何炜不禁哑然失笑。
    “特务长放心,吾等一定奋勇杀敌!”
    丁振三跟何炜闲扯了两句,弄完送弹药的差事后也就离开了,恰逢战时,人人都不得闲。
    送弹药的丁振三三人也是急着回连部,没走蜿蜒曲折的交通壕,直接爬上了一排战壕后的开阔地,就往后头走。
    “排长,东西我都开箱点过了,三箱子弹,两箱轻尖弹,一箱重尖弹,每箱五百发,三箱手榴弹,每箱十颗,都没问题。”
    老班长办事情就是稳妥,葛贵财检查完毕,过来对何炜说道。
    何炜目送丁振三离开,看着打开的弹药箱,三箱黄澄澄的七九子弹,五发一排卡在桥夹上,静静的躺在弹药箱中。
    “好,老葛班长辛苦。让人拎下去放好。”
    一排的工事还没挖完,离完工差了不少,何炜又拿起了手边的锹,准备继续构工。      噗嗤—嗖—轰—
    话音未落多久,突然,何炜头顶一阵爆音和气浪自上而下传来,划破天际,覆压在了一排的战壕上方,袭来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嗖嗖——尖锐刺耳的如同鬼魅的怪啸般刺入了何炜的耳畔,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震动,何炜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一排战壕后的开阔地和二线阵地被浓烟和火雾笼罩,剧烈的震颤后,炮弹炸起的烟尘与碎石反卷入半空,随着气浪冲入一排的战壕。
    滚热的气浪冲倒了何炜,灌入何炜口中,冲击着何炜的内脏,口鼻里涌入的泥土和扬尘,恐怖的气浪,腹部的刺痛感,眯住的双眼,几乎让何炜瞬间失去了意识,碎石泥土砸在钢盔上,震的人七荤八素。
    炮弹爆炸后产生的黑色烟雾和弹片扫荡着野战阵地,向后不断滚进轰击,阻断了何炜望向二三线阵地的视线。
    阵地背侧的阎庄,同样被燃起了滚滚黑烟。
    勉强站了起来,何炜向前观望,张着嘴,目瞪口呆的说不出一句话,灼热的气流和血腥冲击着何炜的身躯与神经,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惨剧,刚刚还和自己说话,走出不过十几米的特务长丁振三和随行的一名弹药兵被这一排急袭来的炮火湮灭,他眼看着特务长丁麻子被炮弹撕碎的半个身子被掀到了半空中。
    稍微滞后的那名弹药兵虽没死,可比死还惨,两条腿,下肢沿着腰被削断,正在一二道防线之间的开阔地上抱着血流如柱的下肢哭喊哀嚎。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十几秒内。
    ……
    “防炮!”
    老班长葛贵财反应快,首先喊出了防炮口令。
    何炜稍慢,吐了一嘴灰土,尽量镇定的大吼道:“鬼子炮击,隐蔽,所有人快抱头蹲下,靠在战壕里,不要乱跑。”
    一排不愧是老兵最多的排,何炜一句话间,大多数人都丢下了铁锹和镐头,连滚带爬的抱头蹲在战壕里,只有几个战前从师辎重营新近补充进来的士兵慌了头,他们刚补充到战斗连队,没在一线打过,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好几个人都在战壕里乱窜,向连通后方二线阵地的交通壕方向死命跑去。
    “把那几个无头苍蝇拽回来!”
    何炜抱着头,边骂边向交通壕的方向快速挪动,追上,用脚踹倒了一个乱跑的士兵,用手抓着他的腰带,强把人拖拉回了战壕里。
    一班长葛贵财跟在何炜身后,也踹拖了一个新兵回来,就剩下一个乱跑的,从一排战壕冲进了交通壕,已经跑出了老远,没人能把他抓回来。
    嗖—轰—一颗炮弹砸入了交通壕,一朵弹花不偏不倚的落在交通壕里,落在了那士兵的身后,在交通壕内轰然炸裂,爆出了一朵灰黑的弹花。密密麻麻的钢铁破片溅入,扯碎了士兵的身躯,滚热的气浪卷起士兵残破不堪的尸体,抛向了半空……
    何炜目睹了这一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个大活人,顷刻间就被炸了一坨碎肉,一支血淋淋的断手就落在了何炜脚边。
    强忍住不适,何炜扭过头去,不再看那名被炸死的士兵残躯。
    轰轰—炮击仍然在继续,被炸死一个人后,一排的战壕显的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在抱头蹲下,靠着战壕,一排的工事并没有完工,只是挖出了战壕,防炮洞,隐蔽部什么的根本没来得及搞,只好在蹲在壕里。
    战壕里,何炜回过神,弯着腰,眯着眼睛向二三线阵地和阎庄的方向观察,只见炮火漫天,炮击远比自己所处的一线阵地强,反观自己这里,到现在为止伤亡都不大,除了送弹药的特务长几人外,自己排里就被炸死一个乱跑的。刚开始半分钟不到的炮火急袭之后,日军就立刻开始延伸射击,自己这里挨的落弹反而越来越少,似乎主要目标根本不是自己的阵地?
    几乎大部分的落弹都落在一排后方的阵地上,否则,何炜现在也不可能从容的观察后方阵地。
    当然,也有很多打偏打歪,射击不精准的炮弹在村子四周的开阔地上爆炸,且为数不少。
    何炜心想,按日本人这个打法有那么多打歪的炮弹也不奇怪,正常野战炮兵的大规模射击程序是以单炮,基准炮试射,不断修正方向和距离。
    等到单炮对目标打出近弹与远弹,构成夹叉,从而得到概定标尺,之后还需要不断的缩短夹差阔度,求出正确的射击方向和远极限,近极限,接着是单炮顺射,射击六发以上的炮弹并且继续修正进而得出精确标尺。
    最后才是炮群集中火力以单炮试射得出的诸元,进行成建制的效力射,密集炮击目标阵地,可日军这轮炮,冲着他的阵地和后面的阎庄上来就是效力射!精准度大大下降,打偏了很多,不过就这样,也够阎庄里的守军喝一壶的了。
    “他妈的,没有试射和顺射,上来就是炮兵集火效力射1
    何炜背后突然起泛起一股凉意。
    ps:“特务长,负管理全连经理及杂务以及训练杂兵夫役兼管武器及毒气等之保存事宜”—出自第一次充实调整师(德械师)计划草案(1935年编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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