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年轻的铁匠,光着上身,穿着薄薄的单裤,用力挥舞着铁锤。
    汗水流淌在红色的肌肤上,有些脏,有些黏腻,却有一种别样的美。
    油亮的胸口倒映着飞舞的火花和灿烂的火光,在铿锵有力的击打声中,带着震撼的节奏颤动着。
    如果这是一群小伙子,倒也不见得如此惊世骇俗。
    可这是三十几个姑娘,年华正好的姑娘……
    “你,你们……”白冉也算久经战阵,看到这种场面,还是被惊呆了,“你们这是作甚来?”
    刺啦一声响,烟翠从水桶里拿出了刚铸好的单刀,递给白冉道:“哥哥,且看看合手么?”
    白冉接过了刀,仔细端详了半响。
    薄厚不算均匀,刃口也不算整齐,但是大筋很结实,算是中等的兵刃。
    “这……是你铸的?”白冉惊讶的看着烟翠。
    烟翠擦把汗道:“紧要的关头还得七爷帮手,寻常的地方我们自己就能处置。”
    红苕在旁高声喊道:“七爷,我这把剑的刃口打歪了,你进来看看!”
    七爷在外喊道:“往哪边歪了?”
    红苕道:“左刃沿着大筋往外偏!”
    七爷道:“问问烟翠,这点小事她就能修整。”
    山洞里甚是闷热,白冉忍耐不住,待了片刻便走了出来。见老汉坐在地上咬着烟嘴儿,且笑一声道:“你怎就不肯进去看看。”
    “去不得哟,”张七爷磕打磕打烟锅,长叹一声道,“我老了,那场面委实不敢看呐!”
    白冉道:“当初我给你做伙计的时候,也想学你这门手艺,你告诉我三年出徒都算快的,这群丫头才学了几天?我看也有你三分功力了。”
    张七爷笑道;“那要看你怎么学,也得看我怎么教,跟着师父学艺,第一年什么学不到,因为要打磨你的脾气,第二年也至多学到些皮毛,还要打磨你的耐性,到了第三年,还得看看你对师父的心意,且到那最后关头,才能把真本事教给你。”
    白冉叹道:“你这老儿城府太深,明明个把月就能学会的手艺,非得要教上三年。”
    张七爷道:“不是我城府深,天下的师父都一个样,就算教了你真本事,最后还得留一手,当初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你没有干这行的心思,却还教你真本事作甚?”
    白冉道:“那她们为何学的那么快。”
    张七爷又点了一袋烟,道:“她们有诚意,我也不想磨耗,快打仗了,多给她们打一件兵刃,她们就多一分生机。”
    白冉道:“光有兵刃有什么用?她们根本没有习过武。”
    张七爷笑道:“你是打过仗的,纵使有万人敌的武艺,在战场上能有多大用处?进退攻守,劈砍挑刺,站齐了阵法,练好了功底,就是正经的好士卒。”
    白冉摇头道:“你莫多费心了,我不会让她们上战场。”
    张七爷哼一声道:“打起仗来还由得你么?”
    白冉道:“这是我的地界,怎么就由不得我?你也别忙着打造兵刃了,且做点正经事情。”
    一听白冉说正经事,张七爷恼火道:“这却不是正经事么?你说说看什么才是正经事?”
    白冉道:“你且帮我打造些农具。”
    “农具?”七爷一怔,“你要农具作甚?眼看就要打仗了,你还想着种地不成?”
    “不种地,这仗却没法打,”白冉道,“山里一天差不多就要吃掉一百斤粮食,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就算仗打完了这粮荒也一时半会缓不回来,到时候没饭吃可怎么办?等着朝廷赈济么?等着活活饿死么?”
    张七爷没作声,从军几十年,他自然知道战后的种种惨相,抽完了这带烟,张七爷道:“你说吧,都要什么家伙?”
    “锄头、耙子、铁犁,这些家伙你都懂,越多越好就是了。”
    “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先收几件家伙回去。”张七爷站起身来,冲着山洞大喊道,“丫头们,把衣裳穿好,七爷要教你们点新手艺。”
    农具不像武器那么精良,只过了一天就做出了二十几件,三天过后,人手都有一把家伙,大和尚也计算出了热泉的深浅,等把泉水引来,百亩荒田的冰雪慢慢融化了。
    “种子不能埋得太深,”和尚还是有些慌张,“热气太甚,只怕庄稼受不住。”
    出了烟翠带着那般铁匠,犁地、撒种、浇水、施肥客栈上下百十口子人全都开始下地种田。当然也有那使唤不动的,就像牡丹和月红,任凭烟云挥着鞭子把她俩揍得屁股开花,两人就是不肯下地。
    三月撒的种,借着热泉之力,四月便出了苗,到了六月,第一茬庄稼已经抽了穗。
    白冉看的心里欢喜,正与和尚盘算着收成,不想黄芙跑到近前报知白冉:“金渠儿来了。”
    白冉闻言汗毛倒竖,问道:“她来作甚?”
    黄芙道:“问了,她不肯说。”
    白冉道:“是她一个人来的么?”
    黄芙道:“我只见了她一个人,却没见那阳明先生。”
    白冉战战兢兢道:“当真没见么?”
    黄芙道:“没见就是没见,我还能骗你不成?”
    白冉挺起胸膛,装着胆子到了门前,但见金渠儿一脸风尘,容颜憔悴而苍白。
    “呵呵,”白冉干笑两声道,“许久不见。”
    金渠儿面无表情道:“是呀,转眼之间,已然半年了。”
    白冉道:“姑娘来我这寒舍,有何贵干么?”
    金雀儿冷冷道:“你也算是个懂礼数的人,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么?”
    白冉干笑了许久,且转过身,伸手道:“姑娘里边请。”
    喝了些梅酒,吃了些糕点,金渠儿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白冉让清风去烧两尾鲜鱼,金渠儿轻叹一声道:“嫂夫人不必忙碌了,整座雨陵城,也只有你们过得最是富足。”
    白冉道:“姑娘过誉了,阳明先生却没来么?”
    “先生可没有你这等福分,”金渠儿道,“宁王起兵了,杀了江西巡抚和按察使,先生正四下募集义兵,与之决一死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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