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几乎是垂直照射至地面的阳光,让整个荒原上都充斥着一股令人难耐的燥热,简陋帐篷的布质材料取用自倒塌的石屋,由于缺少足够的水源,这些布料在十几年间几乎没有清洗过,其表面已经呈现一种肮脏的深色。
    这种深色将阳光中的热量毫不避讳地保留了下来,传递到了这个帐篷中,原本就因为厄莱文使用序列隔绝声音的关系,导致帐篷的空气缺乏流动性,在热量的传递下,帐篷内的温度逐渐累积到了一个惊人地步。
    奥斯汀默默地趴在干草堆上,用炭笔书写着作业,身上的麻布衫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幸好此刻奥斯汀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思考作业上。
    厄莱文看了一眼奥斯汀背部的汗渍,悄悄地勾动手指,帐篷内顿时流动起了一阵清凉的风,得以将温度保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地步。
    “虽然在解答问题方面显得有些愚钝,但好在做事情很有目的性,注意力相当集中,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潜质。”看着奥斯汀专注的样子,厄莱文默默地点了点头,脑中思绪万千。
    自从自己的妻子被教会当作异教徒当众烧死之后,慢慢地,自己从最年轻的准监察官变成了监察所最边缘的存在,同样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天的下班时间不再那么令人向往,回到家后再也品尝不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美食,在洗澡忘记拿浴巾的情况下,再也没有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调侃着给自己递浴巾。
    每一份往来的信件都会优先经过教会的审核,每周周末必须到教堂参与祷告,被主教进行近乎洗脑一般的教育和劝导,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认识她之前,一切都是那么地机械化,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感到无趣和绝望。
    “他们总是这么劝诱我‘厄莱文啊,这都是为了你好,多亏我们帮你从异教徒的手中挣脱了出来,你才得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啊’。”厄莱文将写满炭字的旧布挡在了面前,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我正是太感谢他们了,将我从正常的生活中拉了出来。”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总之在厄莱文的印象中,自己每天进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是将办公桌整理出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上午,吃过简单的午餐之后,进行漫长的午睡,直到下班,反正都不会有委托人找上门。
    直到那天的叩门声响起,那个穿着体面,从脚上的那双深褐色高邦金边皮靴可以判断出拥有不菲身价的中年绅士坐到自己面前,向自己陈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古老的炼金术士:多朗普·奥森在一次意外的实验中直视了神,陷入疯狂的他被消灭后,身体中残余的灵性析出,汇聚到了一个距离最近的器具当中。
    那是一个携带了多朗普·奥森部分非凡能力与些许神性的器具,据说可以将人带入生与死的边界,在那个神秘空间中游荡着枉死者的灵体,而配合多朗普·奥森身前遗留的“人体炼成”相关仪式,厄莱文心动了。
    是的,几乎是一瞬间,嗅觉敏锐的厄莱文·德拉蒙德就发现了这位绅士藏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经本身极度危险的身份与宗教背景,警员的职责告诉厄莱文,应该将这件事第一时间上报给高层,然而,在理智与感性之间,厄莱文最终选择了后者。
    “我想你了,德洛莉丝……”厄莱文轻轻闭上眼,两道湿润的痕迹从眼角处滑落。
    “厄莱文先生,你在叫我吗?”奥斯汀忍不住抬头,发现在厄莱文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试卷”当中,心里有些忐忑,不会又要以惊人的理由,来指责我做题上的“错误”了吧?
    厄莱文连忙用力地眨了眨眼,悄无痕迹地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将“试卷”径直举到了奥斯汀的面前,指着最底部的题目说道:
    “这道题目,奥斯汀你的解答简直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能以如此糟糕的方式去回答,请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异教徒’与众不同的原因吗?简直是愚蠢透了!”
    奥斯汀认出那个题目的大概内容是,找出构成相对应“序列”所需要的傩特文,同时那题也是奥斯汀经过了数十次试验,几近崩溃后才验证出来的答案,绝对不可能有错,就算其他的题目在厄莱文的“歪曲”下,导致奥斯汀有些自我怀疑,但是这题奥斯汀打死也不承认自己的答案是错误的。
    厄莱文先生,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找我?难道是因为我异教徒的身份?不应该啊,单纯因为这个原因就来捉弄我,成本也太高了吧,而且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妻子也是异教徒对吧?
    隐隐的,奥斯汀甚至有些期待厄莱文会给出怎样的理由,好让自己去狠狠地,有力地回击,为了报昨天的一箭之仇……不对,是为了扞卫知识的正义!
    “这种完全不知道答案,需要一次次去验证的离谱题目,你竟然真的蠢到去逐个进行试验?要知道,盲目地进行未知组合可能会导致你的灵体受损,甚至被污染,进而陷入疯狂!在任何教育机构中,是被严厉禁止的,难以置信,愚蠢的你居然真的去试验了!”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在试卷上,留下你拒绝与质疑的文字!”
    奥斯汀下意识地翻了翻白眼,心里有些怀疑,难道这个世界人的思维逻辑都是这样子的吗?还是说唯独是厄莱文先生会有这样子的想法?
    “哼,都是同一类人,你跟我的妻子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没有经过教化的卷毛狒狒!”
    好吧,厄莱文先生,我相信你绝对就是故意的!而且我的头发是直的好吗?
    忽然,奥斯汀没来由地感觉到烦躁难耐,莫名的心悸占据了整个大脑,仿佛有什么危险就要降临至自己的头上,下意识的,奥斯汀想到了厄莱文讲述过的,灵觉出色的人有小概率的情况能对极度危险的事物进行某种程度上的预知。
    “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厄莱文先生,我现在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奥斯汀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就连呼吸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存在阻碍了一般,这是奥斯汀第一次预知危险,并且从自身的反应程度上来看,还是相当严重的那种。
    厄莱文有些诧异地看了奥斯汀一眼,随后左手飞快地撕开奥斯汀的麻布衫,将药草摁在奥斯汀的背后,右手熟练地使用序列,接触了罩在帐篷表面的空气屏障。
    下一秒,一种刺耳的、低频的、尖锐的啸声传了进来,奥斯汀感觉自己仿佛丧失了听觉能力,双手紧紧捂住耳部,同时张大嘴巴,保护自己的耳膜。
    厄莱文脸色一变,双手交错变幻,整个帐篷瞬间被几道风刃割得粉碎,随后被无形之风吹起,外部的情况彻底暴露在了两人的眼下。
    双拳覆盖着蓝色灵性的柯尔特神情凝重,身躯微微弓着,摆出了搏击的架势,严阵以待;另外一边,老哈里斯口中不住呼喊着什么,挣扎着想要从门帘下爬出来,却被老莫兰特死死拉住。
    “不要出来!”厄莱文朝着两位老人的方向大声喊道,随后看向那个村子中央的家伙。
    浑身漆黑,肿胀,布满全身的深红色指甲轻轻翻动,好像是某种两栖动物的鳞片一般,头部早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变得无比硕大,将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不停蠕动的粘滑触手与细小的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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