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罢凌云观,杨安玄带着车队穿过大复山前往复阳城。
    山道间商旅往来不断,风平浪静,匪患已绝。
    杨安玄骑马行在队列之前,左顾右盼有些自得,眼前的繁华平和有他的一份功劳在。
    自己的到来为这个时代做了一点改变,无论是棘阳赈灾还是大复山剿匪,能力虽小,心意却在。
    驻马山岗,望着延绵起伏的山峦,大好河山。终有一天自己会率领千军万马改天换地,结束乱世,还天下以太平。
    当杨安玄等人到达复阳城时,寇谦之也下了凌云观,他没有回嵩山,而是继续南下。
    寇谦之要去吴郡拜访五斗米道首孙泰,看看晋国天师教的情况,虽然杨安玄说道门兴在北,他还是要亲自看看究竟兴在南还是兴在北。
    田大河偷偷地出了北城,拐进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村中道路狭窄,两旁是低矮的茅房,地上的青石板磨损得厉害,下面积着污水,臭味四溢。
    按照那挑夫所说,一路走到村尾,看到乱石堆砌得围墙,田大河站在外面探身往院里看,两名汉子正光着膀子剥狗皮。
    推开摇摇晃晃地院中,田大河走了进去。院中血腥味浓郁。
    看到田大河进院,其中一人放下刀子,在破布上擦了擦手,咧着黄板牙笑道:“五寨主来了。”
    田大河记得此人是赵应的手下,点点头道:“赵大哥在屋?”
    黄板牙笑了笑,示意田大河跟着他往里走。穿过阴暗的房屋来到后院,后院是座小山,黄板牙没有停,带着田大河上山,进了山后的林子。
    在林中走了一段,七拐八绕,田大河被绕得发晕,正要发火,黄板牙笑道:“五当家,不远了,赵大哥吩咐小心点。”
    又走了一刻钟,来到处山崖,田大河见赵应满面笑容地在等他。
    田大河快步上前,恭敬地揖了一礼,道:“田大河见过赵当家。”
    赵应眼中闪过满意的神情,这个田大河识趣得很,难怪比别人耐活。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坐下说话。”
    两人就在石块上坐下,田大河发现赵应的脸颊上多了道伤疤。
    赵应摸着伤疤道:“在复阳时挨了官军一箭,差点要了命。老子命硬,阎王不收,哈哈哈哈。”
    寒喧几句,田大河道:“赵当家,仆不得自由,午时前还要回去。赵当家找仆何事?”
    赵应打听到田大河做了平氏城县令郭潜的仆从,道:“当初兵败,有两百兄弟被押在城中做苦役,赵某想救他们脱身,然后回龙袍山,重操旧业。”
    田大河问道:“赵当家现在还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赵应知道不能说谎,实话实说道:“有二十多人进了城,城外有六十人左右。”
    田大河盘算了一会,道:“这点人手怕是不够。城里有五百兵丁,还有差役。那姓郭的狗官心毒,做苦役的兄弟虚弱不堪,累死了五十六人,就算能救下他们也是拖累,逃不远。”
    赵应皱着眉毛道:“总不能看着兄弟们受苦不救吧。”
    田大河盘算着赵应话中有几分真意,凭不足百人想救人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如祸水东引,道:“赵当家,前两天那个剿灭山寨的杨安玄又来了平氏城。”
    赵应一惊,站起身问道:“他怎么又来了,带了多少兵马?”
    田大河笑道:“赵大哥莫惊,那小子是护送他娘去汝阳探亲,随行倒是带了二十多名轻骑,还有十多车货物。”
    赵应听说杨安玄不是为他而来,松了口气,重新坐回石上,骂道:“他妈的,姓杨的没少搜刮老百姓的东西,回老家探个亲就有十多车东西,要是山寨还在,非劫了他不可。”
    “汝阳远在豫州。听说有不少燕国的溃兵逃到了豫州的山里,赵大哥若能联系上,做了这场买卖,光数十匹马都能吃个饱。”田大河眼中闪着阴毒的光,杨安玄就像插在他心头的刺,一日不拔除一日不舒坦。
    赵应沉吟不语。田大河继续道:“只要吃下杨安玄,夺了马和货物,赵大哥便可用财物雇佣溃兵,回过头来夺了平氏城,抢他娘的。”
    田大河疯狂地嘶吼着,脑中浮现出搂着郭潜的小妾,郭潜和他的儿子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情形。嘴中嘶嘶地笑出声,有如吐信的毒蛇。
    赵应用力一拍田大河的肩膀,道:“兄弟,说得好。你先回城等消息,想办法联络上做苦役的弟兄们,就说赵老大回来救他们了。”
    田大河谦卑地笑着点头,心中却想着该说田当家来救他们了。
    …………
    车队经过复阳前往平春,再由平春北上进入豫州的地界。周永是率队的屯长,熟悉道路,杨佺期派他做向导。
    与杨安玄并辔而行,周永笑道:“三少,明天就能到达朗陵了,然后过确山折向东前往悬瓠城(1),到了悬瓠城再往北走两天就到了汝阳城。”
    周永很珍惜这次机会,要知道当年他比赵田还早任屯长,现在赵田已是部司马了,而陈华不过是他麾下的轻骑,已同他平起平坐。
    赵田、陈华等人如今戍守在孟津关,杀敌立功的机会多得是,怎不让周永羡慕。
    杨安玄道:“周大哥,确山安不安全?昨天听客栈的人说,慕容垂灭掉慕容永后,有溃兵流窜至嵩山一带为祸,豫州境内不太平,你让大伙注点意。”
    “三少放心,都是老行伍,护送夫人和小娘子,大伙都警醒着呢。”周永笑道:“若真有毛贼不开眼,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杨家军的厉害。”
    车队顺利经过确山城,折向东奔往悬瓠城,众人没有查觉身后跟上了尾巴。
    官道上时常遇到役夫,车运人背长长的队伍蜿蜒数里,打听后得知朝庭有旨命豫州刺史庾楷在悬瓠城驻兵两万谨防燕军南侵。
    大军驻扎,吃喝拉撒的事不少,庾刺史征役,让豫州各县运送粮草至悬瓠城。
    朝庭另外下旨,让徐州五千兵马进入悬瓠城驻防,粮草由徐州自行征役运送。
    路上的气氛紧张起来,袁氏生怕胡兵南犯,道路不宁,下令加快速度前去汝阳,不再四处游玩。
    悬瓠城已经成为兵城,四城门都扎起了营寨。自打悬瓠城驻扎兵马后,经过的商旅没少受盘剥,庾刺史不作声,悬瓠城的县令更不敢得罪这些兵大爷,商旅只能自认倒霉。
    杨安玄等人穿着皮甲,悬着兵刃和弓箭,穿着打扮是官军,一路之上以为他们是哪来的援军,没有人盘问。
    车队正要进南城门,从城门西侧走来一队士兵,背负着喂马的草,将官道堵住。这些士兵并非正式的兵卒,而是充当杂役的乙士,伐马草归来。
    杨安玄示意车队暂让在一旁,让他们先走。杨安玄注意到队伍中有一人,背上的马草高高坟起,至少有二百余斤,比其他人的两倍还多。
    那人经过杨安玄时,杨安玄忍不住赞道:“好壮士,好气力,怎为马伕?”
    那人将背上的马草丢在地上,望着杨安玄感叹地道:“大丈夫弯弓三石,惜无人识。”
    还没等杨安玄说话,押送这些乙士的兵卒走过来对着那汉子便是一鞭,喝骂道:“蒯恩,你又发什么牢骚,再他妈扔马草,老子剥了你的皮。”
    蒯恩,杨安玄像被闪电击中,幸福得全身发抖。
    跳下马,仔细打量蒯恩。蒯恩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四方大脸,浓眉阔嘴,络腮黑须,身材高大,威武雄壮。
    “好汉子,哪里人氏?”杨安玄强抑欢喜,不好直接道明蒯恩是兰陵承县人,那着实惊人,要比寇天师还要天师了。
    执鞭的士卒打量着杨安玄,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别挡了道,误了交马草,你吃罪不起。”
    杨安玄从怀中掏出校尉印,在那士卒面前一晃,也不言明自己是雍州的校尉(2),含糊其词地道:“本将乃军中校尉,你们是哪里的兵马,归谁统辖。”
    那士卒看到杨安玄手中官印,立时矮了一截,恭声禀道:“吾等是豫州兵马,归校尉胡固统辖。”
    看着弯腰扛起马草的蒯恩,杨安玄绝不肯放过这员猛将,对周永道:“周大哥,你带车队先进城住下,愚去见见这位胡校尉。”
    周永不知杨安玄要做什么,点头应是。杨安玄到袁氏的车前禀明,让袁氏取了钱带在身上,周永带着车队先入城不提。
    追上运草的队伍,杨安玄笑着对那士卒道:“有劳老哥替愚引见一下胡校尉,就说棘阳杨安玄求见。”
    说着取出一串钱塞到那士卒手中,士卒笑着收下,点头答应。
    杨安玄走到蒯恩的身边,轻声道:“蒯恩,愚乃雍州的校尉,愚看你是个勇士,你愿不愿意随吾前去雍州从军?”
    蒯恩诧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迟疑地问道:“将军为何助仆?”
    “愚见你负草倍于他人,可见力气倍于常人。”杨安玄道:“你方才言能开三石弓,如此健儿当披坚执锐在沙场建功立业,怎可充装马伕。助你便是助己,两利也。”
    蒯恩被杨安玄打动,道:“若将军能说动胡校尉,蒯恩愿随将军前往雍州。”
    没费什么周折便见到校尉胡固,二两金达成交易,蒯恩从豫州乙士转为雍州甲士。
    杨安玄十分开心,蒯恩是员勇将,史书中称他身经百战,胆力过人,战功赫赫,最让杨安玄看重的评价是“诚心忠谨”,这样的人物怎容错过。
    问明蒯恩会骑马,杨安玄索性再花二十金,从胡固手中买了战马、皮甲和铁矛。
    看着披甲执予、威风凛凛的蒯恩,杨安玄开怀笑道:“蒯恩,愚今得你,喜不自胜,万金不换。”
    蒯恩见杨安玄如此看重自己,深为感动,单膝跪地道:“蒯恩愿为将军效死。”
    杨安玄双手相掺,道:“你在沙场杀敌建功,便是报愚。”
    一旁的胡固感慨道:“蒯恩,你能得遇杨将军,实是有幸,好自珍惜。”
    杨安玄关切地道:“蒯恩,你家中可有可有妻儿老小,不妨带他们一起前往棘阳,愚会为你安置。”
    “蒯某尚未成家,家中老人有兄弟照看,只需跟乡人打个招呼让他们带信回去即可,蒯恩愿追随将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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