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四月,刘裕率军北伐,徐道覆便派人前往番禺,劝说卢循趁朝廷内部空虚,起兵夺取建康。义熙元年(405年)卢循攻占广州,被朝廷授为广州刺史已经五个年头了(义熙五年,409年)。
    在广东一呼百诺、生活舒适,早将卢循的斗志消磨得干净,每日写写字、下下棋,与当地名士一起畅游山水,饮酒听戏的日子何等逍遥自在。此间乐,不思蜀。
    卢循被刘裕打怕了,哪敢轻易招惹,现在的日子多好,得过且过。对于徐道覆的信使含糊打发,根本无心出兵。
    徐道覆心急如焚,偏生始兴郡内发生动乱,一时脱不开身,等到腊月才算平定,急匆匆亲自前往番禺劝说卢循。
    “卢公以为广州基业可以传于子孙吗?卢公以为等刘裕平灭燕国后会放过广州吗?朝廷若召卢公进京为官,卢公去是不去?”徐道覆一连数问将卢循苟安的美梦击得粉碎。
    卢循捋着胡须,默然不语。他知道徐道覆说得有理,但从内心来讲实在不愿意率军出征,宁愿做一只把头埋进沙中的鸵鸟。
    徐道覆恳切地道:“卢公,相比刘裕,刘毅、何无忌等人何足道哉,朝廷大军北伐在外,这是天赐主公良机,若不趁时而起,将来只能坐等灭亡。”
    卢循低下头看着案几上的麈尾,恍如神游天外。
    徐道覆见状,愤然起身道:“卢公若是一味惧战,那愚便率始兴兵马自去攻打浔阳。”
    卢循被逼无奈,道:“也罢,等过完年,愚便率师前往始兴。届时你兵发南康(赣州)、庐陵(吉安)、豫章(南昌),愚从始兴从桂阳、湘东攻打长沙,夺取巴陵后伺机攻占江陵。”
    徐道覆有心再劝,已经被你耽误了大半年时间,还要耽误到年后,恐怕生变。卢循起身道:“道覆,愚命人设下了家宴,咱们边喝边聊。”
    义熙六年(410年)正月十日,徐道覆返还始兴,出兵南康。当初他派人在南康山中砍伐木材,低价卖于南康商人,此时按照凭条登门索木,很快便收集了大量阴好的木材。徐道覆雇人拼装战船,及至二月初,打造出战舰近千艘。
    卢循率三万大军来到始兴,看到江面上连绵十余里的战船,信心大增,笑道:“道覆深谋远虑,愚所不及。有这千艘战舰,大事成矣。”
    按照事先商议,卢循攻长沙、取巴陵;徐道覆出南康,夺豫章。朝廷兵马被刘裕带去北伐,沿途城池兵力不足,官吏纷纷弃城逃走,广州大军势如破竹。
    三月十八日,徐道覆大军抵达豫章城。江州刺史何无忌不听劝阻,率师从浔阳南下截击,于二十日在豫章城外相遇。何无忌所乘战舰被风吹入徐道覆舰队之中,被困重围,何无忌握节(苏武节,苏武持节不屈匈奴)力战而死。
    西阳太守徐浩亦随之战死。徐浩,徐邈之子,曾任散骑常侍,随王绪一同到洛阳给杨佺期颁过圣旨。
    何无忌战死的消息传到建康,朝廷震骇。琅琊王司马德文急令驻军的姑孰的刘毅整顿兵马、打造战舰,扼守住长江,平灭上游的乱军。刘毅正要出征,不巧却在这个时候“脖了,卧床不起。
    朝堂之上吵做一团,尚书左仆射孟昶建议奉乘舆过江前往广陵暂避,录尚书事刘裕正率大军南下,若与大军汇合便可无忧。
    尚书右仆射郗恢道:“安成公战死,贼人占领浔阳,尚不知其行止,可命人探明贼人行踪,再作计较。”
    司马德文慌乱无主,听着朝臣议论纷纷,只知唉声叹气。等到第二天,得知徐道覆军驻扎在浔阳,并未顺江而下,京中纷乱才逐渐平息。
    三月二十四日,行军至山阴(淮安)的刘裕得知何无忌战死,大惊失色。当年桓玄便是夺取浔阳顺江而下,那时刘牢之率北府军在新亭驻守,由于他投靠桓玄致使建康沦陷。
    如今北府军随自己北伐,唯一挡在徐道覆大军前的只有历阳刘毅,刘毅莫名其妙的病了,莫非想学当年的刘牢之。
    越想越怕,刘毅心意不明,若让徐道覆夺取了建康城,自己辛苦打下的根基便会被摧毁,别说与杨安玄争锋,便是应付卢循都难。
    刘裕下令兵马脱甲急行,自己率领数十骑兼程赶路,四月一日到达长江北岸。在码头上向过江的客商探听朝廷消息,得知贼人大军尚未到来。
    跳下马,刘裕松了口气,道:“万幸,万幸。”
    行商得知来人是录尚书事刘裕,纷纷拜倒在地,道:“刘公归来,仆等无忧矣。”
    刘裕命人备船过江,此时江面陡起大风,风浪高达数尺,江上有行船躲避不及被风刮翻。”
    刘敬宣劝道:“主公,风浪太大,还是等风平浪静再说吧。如此大的风浪,贼人的战船亦不得行,不必急在一时。”
    刘裕大踏步向岸边的战船行去,大声道:“若上天助我,风浪自会平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
    众人无奈,只得随其登船。船刚驶离岸边,风便停住了。刘敬宣等人骇然互视,纷纷拜倒,心悦诚服地道:“天佑主公。”      四月二日,录尚书事刘裕从中军将军府步行前往东堂,一路上响起欢呼声。虽然朝堂众臣各怀心思,但在大敌当前之际,刘裕的出现安定了人心。
    这位战神般的人物,曾以数千兵马将桓玄逐出建康,随后歼灭恢复晋室,卢循、徐道覆再强,能强过桓玄吗?
    朝拜毕,刘裕以江州之败上疏辞官,天子依旧茫然而坐,司马德文以天子名义不许,将京中诸事交由刘裕处理。京中百姓得知录尚书事刘裕回京,各行各业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雍兖刺史杨安玄上疏,愿发兵南下前往江陵,帮助荆州刺史刘道规平定卢循。刘裕心道,北伐灭燕你出兵相助,结果顺走东莱四郡,得了燕国玉玺,若是再让你相助平定卢循,大概荆州、江州要被你分去一个了。
    何无忌身死,江州刺史空缺,刘裕不想生出变化,表奏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庾悦是故司徒庾亮的曾孙,当年豫州刺史庾楷的侄子。
    庾悦是世家子弟,曾在琅琊王府做过行参军,后来升任司徒右长史,与琅琊王司马德文关系密切。此次随刘裕北伐,任中军司马,向刘裕表示了臣服,得到刘裕的信任。
    司马德文以天子名义准奏。
    …………
    襄阳与江陵之间不过五百余里,而且当阳城被杨安玄控制,为防雍州兵马南下,刘道规在旍阳、枝江、纪南等地驻有重兵。
    卢循占领巴陵后,整军准备攻打江陵,刘道规不得不从旍阳、枝江等城抽调兵马驻守江陵城,防御卢循的进攻。
    成都,谯纵得知卢循、徐道覆起兵北上,亦想趁火打劫。命桓谦、谯道福率军绕道武陵郡,攻打天门郡、南平郡,威逼江陵。
    桓家在荆州深耕数十年,甚得荆州人心,得知桓谦率军到来,纷纷暗中报信,甚至打开城门相迎。
    荆州境内流言四起,一夜数惊。刘道规为安定人心,索性命人打开江陵城门,下令任由城中军民投奔桓谦,此举反而让士族百姓畏服,无人敢轻举妄动。
    建康,刘裕得知江陵城内外交困,决定让雍州兵马南下救援江陵,若是杨安玄趁国难之机攻占江陵,届时定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四月十六日,王镇恶率八千兵马乘战舰顺汉江抵达竟陵(今湖北潜江市西南,江陵东面),扼守扬口。
    出征前杨安玄交代,不准卢循乱军北上,抵御西进之敌,最重要的是解救被卢循乱军裹胁的百姓,把他们救往雍兖等地,这些百姓才是雍兖壮大的根基。
    姑孰,刘毅得知刘裕已经返京,“脖痊愈了,准备率军阻截徐道覆。刘裕派其堂兄刘藩前去送信,道:“愚与妖贼多次争斗,深知贼人诡计多端,贼人新胜,士气正旺,不可轻敌。北伐大军已经抵达广陵,不日便可回归建康,愚已命人修饬战舰,等过些时日一同出军讨贼,当可破敌。”
    刘藩道:“希乐,愚出京时豫章公让仆向你言说,让你与他一同出兵,功成之后让你督荆、江之地。”
    刘裕灭燕归来,声望已达顶点。刘毅收到中书令谢混的来信,信中流露出对刘裕的敬畏,称刘公至建康,京城皆安。
    这让刘毅深感措折,谢混是他在朝堂上的口舌,是他与世家门阀维系关系的枢纽,连他都感觉刘裕回京不用再惧怕卢循了,刘裕的声威深入人心。
    刘毅暗自有些懊恼,他有意借病向朝廷施压,其实是想谋太尉之位。刘裕不是向朝廷辞让太尉吗,自己若能得到便能力压他一头。
    哪知戏演得太过,朝廷居然想过江暂避,哪知刘裕兼程回返建康,让自己的打算落了空。早知道就应该先行出兵,击退卢循再让谢混等人为自己请功。
    刘藩的话触到他的痛处,莫非刘裕看出自己借“脖要权,所以故意说把督荆、江的责任交给自己,要稳住自己,实际上是担心自己打败卢循,夺了他的风头,不让自己立功。
    刘毅怒道:“德舆认为愚必败吗?当初京口举兵,众人不过暂时推他为盟主,他还一直想以盟主的身份号令愚吗?”
    将刘裕的信掷于地上,刘毅率水师两万,五百艘战舰自姑孰西进,攻打驻军在浔阳的徐道覆。
    徐道覆得知刘毅大军将至,派人给巴陵的卢循送信道:“刘毅率大军前来,成败在此一战。仆当以卢公齐心协力破敌,刘毅败,或取建康,或攻江陵,皆可顺势可下。”
    卢循接信后,放弃攻打江陵,率战舰南下与徐道覆汇合。及至浔阳,两师汇合,旌旗连绵数十里,战舰多达二千艘,兵马超过十万。
    随卢循、徐道覆从始兴出发的兵马约有四万,沿途裹胁百姓入伍,声势越滚越大。
    五月七日,豫州刺史刘毅率水师两万赶至浔阳,卢循、徐道覆正驱船顺流而来,两军在桑落洲(鄱阳湖口长江江心小岛)相遇,激战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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