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追兵有如跗骨之蛆,紧紧地跟在百余步外。赫连璝派兵阻截、分兵逃窜都无法将身后的追兵甩脱。
    等到王买德提醒他将身上的狐裘让一名亲卫穿上,再度分成左右逃窜时,杨安玄看了看夏骑每边的人数都不超过两百人了,应该是到了最后的关头。
    杨安玄对身旁的沈庆之道:“你带三百名弟兄追右路,除了赫连勃勃的儿子其他人都杀了,不用留俘虏。”
    沈庆之领命率人追逐右路逃窜的夏骑,杨安玄则带着二百余骑追逐左面。赫连璝回过头看看身后还在追逐的二百多雍骑,道:“不能再逃了,准备拼死一战吧。”
    已经逃了近一个时辰,战马已经疲惫不堪,口角开始吐出白沫,再往前跑上一刻钟,估计多数战马就要累死了,想来身后的雍骑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如果下马步战,赫连璝觉得不占优势,索性趁马儿还有最后一丝余力分个生死吧。
    身边一百多骑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的亲卫,手中兵器也是精铸的宝刃,不比雍军差,赫连璝勒住回转,满怀恨意地望向追来的雍骑。
    追星马呼出白气迅速地凝为白霜,虽然奔驰了一个多时辰,追星马依旧精力十足。
    杨安玄身旁的将士所乘的战马皆是从姚秦手中获取,比起夏骑毫不逊色。见前面的夏骑勒马等待,杨安玄放缓马步,在四十步处停住,朝对面的夏骑望去。
    双方静立了数个呼吸,王买德举刀前指,夏骑率先发动攻势。杨安玄长槊一招,雍骑紧跟他身后朝着夏骑迎去。
    四十步的距离,呼吸间便相互接触。数百匹战马带着冲天杀气,彼此交错而过。
    杨安玄手中长槊点向王买德,方才是此人率先冲锋,身上穿着铁甲,应该是夏骑将领。
    王买德厉声呼吼,竭尽全力把手中刀劈向槊杆。杨安玄手一颤,直刺的长槊往下一沉,刀砍在了空处,王买德差点没把自己从马上甩出去,双腿忙用力夹住马身,稳住身形。
    长槊横扫而至,王买德勉强立刀挡在身前,一股大力涌来,任凭王买德使出吃奶的劲夹马,也无法在马上坐住,被槊杆扫落马下。
    轻骑冲锋被击下马,多半是死亡的下常杨安玄没有理会落下马的王买德,长槊平端向着冲来的夏骑刺去。长槊借助马势,轻巧地穿透皮甲,从那名夏骑的背后露出槊尖,长槊一抖,尸身落地,战马嘶呜着跑远。
    赫连璝与一名持矛的雍军相遇,怒吼着挥刀砍出。手中刀虽不及龙雀宝刀,也是叱干阿利命工匠百铸而成,锋利异常。
    长矛被弯刀劈断,余势不减地削在马颈之上,战马惨嘶扬蹄竖立,将马上雍军甩得横飞出去,飞溅而出的马血滚烫地滴在赫连璝的脸上。
    血滴流到嘴角,赫连璝伸舌舔了一下血沫,浓浓的血腥味激起心中暴虐,赫连璝犹如一条发疯的野狼,嘶吼着挥舞着弯刀砍向雍骑。
    那些夏骑被他的凶性鼓动,杀声震天地咆哮着,杨安玄发现这群夏骑分外彪悍,挂槊摘弓,与俞飞一起从后面射出冷箭。一袋箭射空,已有十数名夏军从马上摔落,在赫连璝的身后撕出一块缺口。
    赫连璝呲牙裂齿,英俊的脸庞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血渍,犹如恶鬼一般。听到身后惨呼声不断,赫连璝策马兜了一圈,朝着杨安玄迎来。
    弯刀和长槊在空中撞出火星,槊尖有如毒蛇吐信点向赫连璝的面门,赫连溃手中弯刀而斩向杨安玄执槊的手指,俞飞从旁侧挥矛架住弯刀,发出暗哑的摩擦声。
    赫连璝忙撤刀上扬,想把长槊往外封出,俞飞趁其胸腹露空,挺矛刺向赫连璝的前心。赫连璝拧身侧转,矛尖贴着左肋滑过。
    留意闪躲长矛,没看到杨安玄的长槊劈头盖脸地从上砸落,赫连璝右膝猛磕战马,战马会意往旁侧跳躲。可是经过长时间的奔驰,战马体能下降严重,跳闪的步伐速度缓慢了些,槊杆狠狠地砸在赫连璝的左肩之上。
    赫连璝身形下沉,战马原本乏累无力,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前脚一软跪倒在地,将赫连璝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那些亲卫见殿下落马,纷纷上前相救,杨安玄手中长槊与俞飞的铁矛配合,杀得夏骑纷纷落马。
    在亲卫拼死护卫下赫连璝重新上了一匹战马,此时他胆气尽丧,不敢再战,策马就往远处驰去。
    杨安玄见他落马后夏骑纷纷来救,猜到此人极可能便是夏国太子赫连璝,哪里会让他逃脱。
    挥槊逼开几名夏骑,催马紧追在赫连璝身后。赫连璝所乘的战马疲惫不堪,口吐白沫,任凭他如何鞭打速度也提不起来。
    赫连璝用弯刀在马臀上一割,战马吃痛激发出生命最后的潜力,奋蹄向前奔去。
    追星马也已疲倦,但不用杨安玄鞭打仍奋力朝前追赶,杨安玄挂槊摘弓,取了一把箭在手,连珠向前射出。
    赫连璝听到后面的尖啸,忙伏身闪避,回刀将射来的冷箭斩落。哪料身后的冷箭没完没了,一个不留神,被冷箭射中马臀。
    马匹再也无力坚持,惨嘶着倒地,赫连璝摔落马后迅速地翻滚而起,持刀摆出架式,希望能坚持到亲卫来援。
    杨安玄从马上往下递出长槊,赫连璝用刀往外摚,被大力震得往后连退数步,这时两名夏骑驰来,一人挥斧砍向杨安玄,另一人跳下马,将马匹让给赫连璝。      长槊往后一缩,槊尖点在斧面之上,将斧子拨开,紧跟着长槊前突,将夏骑挑于马下。那边赫连璝刚刚上马,杨安玄的长槊便横扫而至,仓促间无法抵挡,赫连璝只得翻身侧转避在马的一侧。
    杨安玄没打算放过他,槊锋直捅入马腹,战马惨嘶向前窜出数丈远,一路泼洒热血,最后轰然倒地挣扎,赫连璝又回到了地上,这回左腿还让马匹压住了,跑不了了。
    夏骑已被雍军斩杀过半,有些零星地逃走,俞飞带着人围了上来,赫连璝刚从马身下抽出脚,见无路可逃,只好坐在地上喘息。
    很快,剩下的四十几名俘虏被聚拢在一起,除了逃走的十数人其他人都被杀死。阳光照着一地血腥,分外刺目。
    杨安玄跳下马,爱怜地拍拍追星,让人将马牵在一旁休息,举步来到那群夏军俘虏前,望着赫连璝问道:“你是何人?”
    赫连璝闭目喘息不语。
    王买德被杨安玄击下马来居然没死,也被押了过来,见杨安玄发问,挺身应道:“愚乃大夏太子赫连璝。”
    杨安玄放声大笑,道:“愚听闻夏主赫连勃勃相貌英俊,算起来今年才三十有六,你若是赫连璝,岂不是这位夏主未生先有了儿子,而且以你的容貌着实对不起夏主。”
    王买德低头不语,杨安玄又问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冷笑道:“既然都是无名小辈,给愚杀了。”
    沈庆之示意身旁将士从人群中抓起五名夏军,钢刀穿腹而过,鲜血喷涌而出,死尸倒地抽搐。
    杨安玄冷声道:“杀光。”
    又有五名夏军被抓起,同样被斩杀于地。剩下的夏军躁动起来,想要拼命,俞飞持弓以待,数箭射出带走数条性命。
    眼见得身旁将士被毫不留情地斩杀,赫连璝看杨安玄冷如冰霜的样子,看来真的打算将所有人都杀死,只得站起道:“我是夏国太子赫连璝。”
    杨安玄冷笑道:“你若不说,便连你也一起宰了,既然你承认自己的身份,这个夏太子的身份倒有点用途。”
    赫连璝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将士,有人尚在抽搐,硬着头皮道:“放了这些将士,我愿听从安排。”
    杨安玄笑道:“愚要你叫开鹑觚城,你若能做到便饶了你的性命。”
    鹑觚城是赫连璝的亲信叱乎雷掌管,不过若是自己帮杨安玄骗开鹑觚城,不要说保住太子之位,父汗能否饶自己性命都两说。
    见赫连璝犹豫不语,杨安玄挥手示意,雪亮的钢刀再次从剩余的夏骑胸腹穿过,惨叫声让赫连璝胆寒,看样子若不答应杨安玄,眼下就活不成了,只得点头答应。
    王买德长叹一声,没有作声。
    酉末,鹑觚城东门外来了一队轻骑,约有四五百人。此时天色已暗,城头上的守军连忙通知了守将叱乎雷。
    天空有月,在城头隐隐绰绰能看清城下轻骑是夏军装束,那伙轻骑驰到城门处,有人朝城头高声呼喊:“快开城,太子殿下来了。”
    早些时候有溃逃的夏军进城,叱乎雷知晓赫连璝所部被雍军劫杀之事,此时天色已暗,叱乎雷不敢打开城门,于是让人喊道:“尔等暂时在城外歇息,等天亮后再放你们进城。”
    赫连璝被尖刀抵在腰间,策马来到城墙底下,抬头喊道:“叱乎雷,还不快点打开城门,你想让我在城外挨饿受冻不成。”
    有人举着火把在赫连璝脸庞照亮,叱乎雷仔细看了半晌,这时王买德也被押过来,被逼喊道:“叱乎将军,我是王买德,半个月前还和你在一起喝酒来着。”
    王买德更具辨识度,见两人凑在一起,叱乎雷相信城下确实是赫连璝,高声喊道:“殿下稍等,我这就开城相迎。”
    半刻钟后,城门打开,叱乎雷朝光亮处驰来,十余步远看清火把照映下确实是赫连璝,笑吟吟地道:“末将迎接来迟,不请殿下恕罪。”
    眼见叱乎雷只有七八步距离,赫连璝身旁的沈庆之跃马驰出,眨眼间便来到叱乎雷马前,手起刀落将叱乎雷劈成两半。
    杨安玄长槊一扬,身后数百轻骑如脱弦之箭朝鹑觚城杀去。杨安玄与俞飞押着赫连璝等人驰进城中,在刀枪的威逼下,赫连璝高声喊道:“放下刀枪,不必抵抗。”
    城外早有雍军将士将鸣镝火箭射出,一盏茶的功夫,大队雍军顺着东门进了城,鹑觚城轻松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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