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除恶当除尽
    陈郊周嘴角带着笑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继而看着面前的夜平。、
    “夜老先生。”
    “剩下的故事,还需要我讲给你听么?”
    夜平此时眉宇中带着些惊讶、愤怒、畏惧、恐慌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神色,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把手。
    他的口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眼睛中血丝膨胀。
    “你说。”
    夜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了这几个字。
    “让我死一个明白。”
    陈郊周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给您好好讲一个故事。”
    “一个夜氏如何自取灭亡的故事。”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话语后,缓缓的开口了。
    “方才说了,夜氏凭借着扶持穆宗皇帝登基的从龙之功、以及杀害当时厉太子的功劳,成功的占据了岭南之地,成了有名无实的岭南王。”
    “而等到肃帝登基了之后,便想要除掉岭南王了。”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一个手中握着自己先祖把柄的人——他握着的是我爹的把柄,又不是我的把柄,关我屁事。”
    “于是,肃帝便开始想办法,想要除掉岭南王。”
    “但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做到这件事情,因为当年穆宗皇帝给予夜氏的权利太大了,大到让人惊讶的地步,而他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对付夜氏。”
    “肃帝临终之前,曾经找过陈氏当时的家主,希望陈氏能够帮助大虞,将夜氏铲除,还天下一个安宁。”
    陈郊周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很可惜,当时的陈氏并不想掺和进这个事情当中——另外一方面,当时的夜氏其实还行,也维护了岭南一带的安危。”
    “如果是家国有难,陈氏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了大虞、为了穆帝擦屁股,而掺和到大虞的内斗当中这就不符合陈氏的观念了。”
    “于是陈氏没有理会当时的肃帝。”
    “至先帝登基之后,再次请求陈氏帮助,陈氏的家主依旧不想要掺和其中。”
    “但先帝比肃帝聪明的一点是,他知道想要让陈氏帮助自己,就必须是先让陈氏看到夜氏的“腐朽”以及“没落”,也唯有看到夜氏威胁到了天下苍生、威胁到了那百姓的生活,他们才会愿意出手帮助自己。”
    “于是,先帝一边表现出放弃了让陈氏铲除夜氏的想法,一边请当时的陈氏家主入朝为相——这是惯例,陈氏家主也就没有拒绝。”
    “而等到陈氏的家主进入了朝堂之后,他才发现了一些不对。”
    “当初所定下的路,怎么悄然的发生了一些本质的变化?”
    “虽然看起来走的依旧是当初太祖武皇帝所定下的道路,但那只是一层披着的皮,实质上已经开始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这是陈氏家主所不能容忍的。”
    “在经过调查之后,陈氏家主发现,原来是当年穆宗皇帝以及暗中的“夜氏”在悄然影响大虞。”
    陈郊周看了一眼夜平之后,低声说道:“你没有猜错,就是你当初做的那件事情,让陈氏家主有了怀疑。”
    当年夜平为了加强夜氏在岭南、以及在朝中的势力,暗中培养出来了一批士子。
    夜氏当然不可以入朝为官,但也没有说夜氏的门生不能入朝为官啊?
    当然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夜氏是什么东西,培养出来的门生自然也就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一下子就引起了陈氏家主的警觉。
    陈郊周喝了一口茶水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听大哥的话,来到了岭南之地为州牧。”
    他叹了口气:“说句实话,我是一个很和善的人,根本不喜欢杀人。”
    “当初杀了夜氏的那些人,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收敛一下。”
    “但那些人被杀了之后,你们不仅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是变得更加猖獗了,暗中做了许多的事情。”
    “先帝在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与大哥商量了之后,便找到了一位“司马氏”的后人,请他暗中配合,做了一个局。”
    陈郊周笑着看向夜氏:“方才你是不是还在心里怀疑,为什么自己查了那么多次,甚至查到了这位“司马成”幼年时候的一切成长痕迹,却一点都没有查到什么问题?”
    “因为司马成本身就是司马氏的子弟。”
    “他是货真价实的此代司马氏家主。”
    “虽然司马氏已经名存实亡了。”
    夜平此时也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看着陈郊周,神色中带着些绝望。
    “大虞竟然愿意和司马氏一起联手布局?”
    陈郊周有些惊讶:“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司马氏是司马氏、司马懿是司马懿、司马成是司马成,这是三个概念,也是三个人。”
    “就像你们夜氏。”
    “被你流放到贫苦之地,想要让他早些认错的长子“夜武”是你这个歹竹中难得出现的好笋一样,司马成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
    对于夜平的惊讶,陈郊周十分不理解。
    当年司马懿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的确是该骂。
    但这并不代表司马氏就全是坏人了。
    陈郊周看了一眼夜平之后,继续说道:“说到哪里了?哦,说到先帝让司马成来岭南与你们商议了。”
    “司马成来了岭南之后,见到了你,提及此事,并且许诺给你了无数的好处,其中就包括划江而治这种事情,而你虽然相信了,但却觉着司马氏的名声不太好,没有办法完成谋逆的举动。”
    陈郊周咂了咂嘴,似乎是对夜平还能嫌弃别人名声不好而感觉到惊讶。
    “但司马成此时拿出来了一件东西——以及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提议。”
    “他拿出来了当年大汉天子刘禅的私印、以及北地王刘谌的私印,他以这两个印鉴表明,他可以冒充当年逃走了的“大汉皇子”刘谌,以刘谌的名义来匡扶大汉。”
    “你们的谋逆,也就变成了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是可以比肩当年以一己之力扶持大汉再延续了几十年烟火的那位丞相的巨大功劳。”
    “你心动了。”
    “于是,你们暗中联络卫氏、王氏、谢氏中的某些子弟,试图以江南富庶之地为根基,像是当年的大虞一样,先占据江南,而后以江南为根据地发展。”
    “当然了,你之所以会这样提议,还有另外一个暗中的想法。”
    陈郊周似笑非笑的看着夜平:“江南也好、岭南也好,都是你的势力范围,将来你可以将自己的“手”插入大汉朝堂,哪怕是之后还于旧都“长安”,皇帝也势必是要带走一部分人的。”
    “如此一来,你占据长江以南,与大汉隔江相望,又能够暗中掌控一部分的大汉势力。”
    “好方便你、或者将来你的后人登上那个大位。”
    “完成大虞、亦或者是当年大魏皇帝所做的那件事情。”
    “问鼎至高!”
    “我说的对么?夜平老先生?”
    夜平坐在那里,彻底的平静了下来。“你说的不错。”
    他嘴角扯了扯,却没有扯出来一个微笑的弧度。
    “谁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呢?”
    “当年的大魏天子不过是一介宦官之后、如今的大虞皇帝更是卑微的草芥之民,他们能够坐上九五之尊之位,为何我不能?”
    夜平闭上眼睛。
    “成王败寇。”
    “既然今日我落到了你的手里,便随你处置。”
    “只是有一点。”
    他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渴求:“无论是流放极北之地也好、亦或者是流放西域也好、或者干脆贬为官奴也罢,能否给不满十岁的稚子一条活路?”
    夜平知道。
    不满十岁,无论是流放到哪里,还是贬为官奴,活路都不算多。
    但.若非这样,恐怕今日的夜氏没有一个人能幸存。
    他的声音急促:“此事乃我一己私欲,老夫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陈氏素来仁德谦和,那些稚子无辜,还请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夜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来,而后便拜倒在地上。
    他希望陈郊周碍于陈氏的名声,放那些稚子一条生路,这是他这个夜氏家主唯一能做的了。
    而陈郊周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被夜平感动到,也没有松和。
    他只是看着夜平说道:“你想用名声和道德绑架我,这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谋逆大罪,九族尽灭,这是惯例,不会因为你们夜氏而开一个先例。”
    陈郊周站起身子来,在这惨叫声中往外走去,他的声音淡淡的落在屋子里这三个人的耳朵中。
    “你们如今觉着自己十分可怜,可是当初的厉太子一家、以及那些被你们所“整治”的附属官员之家,又是如何的可怜呢?”
    “今日之事,都是他日之因啊。”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
    “向来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陈郊周走到院落中,他回头看着那背影萧瑟的三个人,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疲惫和坚定:“至于名声?陈氏从不惧怕流言蜚语。”
    “千百年来,光阴流转。”
    “陈氏依旧是陈氏。”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落下,落在周围那些本来正在杀戮夜氏子弟有些“不忍”的士卒耳中。
    “恶不能除尽,与没有除恶有何区别?”
    “此中因果我陈郊周一人担了!”
    说完之后,便一甩袖子,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内落下无数秋风与落叶,以及那惨叫声不断的夜氏哀嚎。
    一如当年那被杀害的厉太子府中的哀嚎,也一如当年那些附属官被昼夜不停地审判四十二天时候,那些厉太子附属官员们坚定而又无力的斥责。
    因果循环。
    当真是报应不爽。
    江南
    风流之地多雨水,一叶扁舟上,正如同来时候的那样,陈潇躺在小船的船头,脸上带着潇洒自得之色。
    身旁的谢玄脸上带着无奈的正在说什么。
    “陈兄,为何一定要让我去京城呢?”
    被谢玄问的不耐烦了,陈潇才坐了起来,看着谢玄说道:“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我哪里知道答案?”
    “反正是陛下让我带你回去的。”
    “你要抗旨么?”
    陈潇十分洒脱的指了指远处的江水:“抗旨反正是死路一条,你如果想抗旨的话,直接跳进这大江之中,也能够洗刷你谢玄小公子的一身清名。”
    谢玄被他说的有些无奈,不就是打扰了他睡觉么?
    至于这么说么?
    只是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望着远处那看已经看不清楚模样了的江南。
    扁舟正在缓慢的朝着远处的渡口行驶,他距离江南越来越远。
    会稽山上
    王羲之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好奇:“你就不担心幼度去洛京会出什么事?”
    谢安神色不变,他捻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某处,将差点被杀死的大龙再次救活,声音淡淡的:“他本就是朝廷的官员,此时前往长安,乃是升迁,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羲之翻了个白眼:“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安继续装作谜语人:“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王羲之看着装作谜语人的谢安,脑子里面百转千回,最后眯了眯眼眼睛:“从最开始,你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与准备?”
    “当初你让谢玄去接陈潇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不对了。”
    “如今看来,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好了今日谢玄入长安的准备吧。”
    谢安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王羲之所持白子的大龙直接被斩断,这一局棋,还是他赢了。
    “不错。”
    “逸少啊,王谢困居在江南已经太久了。”
    “这一次陛下决心扫除江南弊端,何尝不是王谢可以重新进入朝堂中央的契机呢?”
    “抓住这个契机,王谢便能够从江南大世家,变成真正的“大世家门阀”。”
    “若是抓不住,恐怕连江南大世家这个名头都保不住喽。”
    王羲之举棋不定,最后叹了口气。
    “还好。”
    还好?
    看着谢安疑惑的神色,王羲之淡淡一笑。
    “还好,我让子敬跟了上去。”
    一道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这局,他还没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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