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终于来了,他知她定是痛苦难捱,他去劝她,但有些话不能说明,只向她保证,他会再给她一个太子,她这个皇后之位会坐得稳稳的。
    她只抱着那个已没了热气浑身冰凉的孩子,他被从湖中打捞出来全身湿透,而她不顾自己着凉死死地搂着他,只是在哭,一句话都不说。
    宋戎心疼席姜,怕她冻到生病,想从她手中把孩子抱走,她看向他的眼睛像是淬了毒,那里面的杀意让宋戎顿住了手脚。
    “母后,”随着公主的这声呼唤,宋戎看着席姜眼中的杀意慢慢退去,但她还是没有把太子给他,而是抱着站起身来,一边还不忘牵着女儿,朝内堂走去。
    帝后冷战,内宫尽人皆知,这期间,以武修涵为代表的内臣集团向宋戎施压,要他废后重立。
    外,内戚篡权谋反,以被伏诛;内,太子身遇意外,殒命湖中,无论从哪里论起,皇后德不配位必须废掉,以正国本。
    宋戎一步不让,君臣一时形成对峙拉扯的局面。
    直到后宫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他与席姜的女儿,英辰也没了。
    这是宋戎的第一个孩子,他对英辰是有感情的,他一边痛心,一边感到不安,心里隐隐觉得,他与席姜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感觉是对的,席姜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了中宫殿,他欲强闯进去,但她以死相逼,他不敢了,只得退一步。
    再后来,他得了一件宝贝,想着改一改拿去给皇后防身用,毕竟她身边的虎狼太多,他虽在暗中做了些安排,但还是怕防不胜防。
    同一天,后宫乱了,奴婢来说,皇后持刀血洗后宫,他想,他终是把她逼疯了。
    可还好,她可能自知闯下大祸无法收拾,不再与他僵着冷着,向他伸出手来求助。
    那一刻,宋戎的血沸腾了,明明是血染后宫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但他却满目希冀。
    可越走近她,心越凉,他好像听到了太后与阿抬的提醒,又好像没有听到,亦或是他不想听到,他像是中了蛊,明知是危险,明知是绝路,却还是义无反顾。
    他舍不得,舍不得拒绝她,舍不得让她失望。
    万一呢,万一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呢。宋戎愿意赌,用命来赌。
    但他赌输了。那一剑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竟是被他忘了的铠甲救了他,可从此,他生不如死。
    太痛苦了,失去席姜于宋戎来说太过痛苦,他选择了逃避,可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在他得知席家二郎另有野心,是个蛰伏在席家身上多年的吸血蛭虫时,他自己都不知他悔了没有。
    他知道的,但他不能想,若灭掉席家他悔了,那太子呢?席姜呢?
    太痛太苦了,活着真是太痛苦了。唯有杀戮,能让他忘掉一点现实,只不过也是饮鸩止渴,无穷无尽的痛苦依然如影随行。
    席姜一次都没有入过他的梦,直到他死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来不及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只求再给他一次机会,下一次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老天捉弄他,让他想起来的太晚了,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做好。
    宋戎的头不疼了,有一只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但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武修涵,一下子他就想明白了,武修涵这个家伙比他幸运,眼前的武造御是带着上一世记忆的,席姜也是。
    所以,他们才会走到一起,所以,席姜才会这样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她只是在尽上一世的未完心愿,未报之仇。
    宋戎跪直身体,把外衣一扯,内衬也被他扯坏了带子,胸膛半露不露。
    他对席姜道:“这次没有了,只有血肉之躯。来,朝这捅,像上次一样,但是一定会成功的。”
    席姜与武修涵皆是一震,宋戎这是……想起来了。陈知则是目露狐疑。
    宋戎看了陈知一眼,他刚才的疑问得到了答案,席家二郎与他一样,没得到上天眷顾,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戎忽然握住席姜的剑,席姜不管他目的为何,毫不犹豫地出剑。
    如宋戎所说,这次没有了铠甲护身,以席姜的力道,利剑穿膛而过,席姜的手,稳准狠。
    宋戎用尽最后一口力气,顺着剑刃摸到剑柄,抓住席姜的手,拉近她提着最后一口气道:“他,席家二郎,他是,”
    “我知道。”席姜淡淡地打断他。
    宋戎笑了,话虽说得断断续续,但语气透着愉悦:“真好,做得真好,就这样走下去。还要记得不要对任何人心存愧疚,上一世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是我太坏,必要时,要有亲手剖开自己死穴的决心。”
    宋戎快要攥不住席姜了,他最后说道:“我到那边去,去给孩子们当牛做马,不让任何人欺负了他们,你放心。”
    听他提到孩子,席姜猛地把剑拨出,宋戎立时倒地,死死地看着她。这一次,他依然没有瞑目。
    五十一
    新鲜的血液从剑尖滴落, 席姜看着宋戎没有动。她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时有些迷茫。
    陈知从马上下来,走到席姜旁边, 抽出剑在宋戎身上补了一剑。这一剑好像惊醒了席姜, 她甩掉剑身上的残血,利落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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