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端来了茶饼和茶具。
    赵国忠在茶海前给老太太泡茶。
    “噔噔噔。”赵孟斐从楼梯上奔了下来,打了声哈欠, 又抓了抓鸡窝似的发顶,喊了一声:“奶奶,姑妈。”
    魏烟的眼睛朝前看,左脚上的白色小高跟,鞋跟抵着赵彦丞黑色皮鞋鞋头上。她时不时往后挪,不是为了踩着什么,就是想挨着他,确定他在这儿。
    她一次挪得幅度太大,脚跟落下时的感觉变得不一样,好像真踩到了。她忙昂起头,去瞟赵彦丞,问:“我刚刚是不是踩到你了呀?对不起哦。”嘴上说着对不起,但实际上语气不仅毫无愧疚之意,反而还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没。”赵彦丞温声回答,低头看她,目光和煦,仿佛噙着似海的深情。
    两人眼神一相触,宛若无数根蜘蛛丝相互交织缠绕在了一起,又分不开。
    魏烟心头登时爬上了无数只蚂蚁,越来越没有耐性,手指不耐烦地敲起了膝盖。
    他们的事儿这些长辈还要说多久?
    她真不想再等了,他们都多久没见面了。刚刚赵彦丞只亲了她一下,要亲第二下的时候,她将脸扭开了,真是的。
    “妈,您喝茶。”赵国忠在茶海前压着头,熟练地洗涤茶具,冲泡陈年普洱茶饼。
    老太太端着茶杯嗅了嗅,慢慢呷去了一口,开口说:“国忠,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六十七八的人了,跟两个小辈过不去做什么?”
    “妈,”赵国忠一个头两个大,说:“我哪里是跟小孩儿过不去?我这是在教育他们呢。”
    “彦丞用得着你教育?”老太太声音一抬,数落起来:“当年该你教育的时候,你没个父亲的样儿;现在人家都独立自主了,用不着你教育,你倒好,又给人当起爹来了。你这是在教育人么?你这是尽给孩子使绊子!”
    赵国忠为自己辩解:“我都是为了他们好。人言可畏啊!妈,难道我为他们的未来,为他们的事业考虑,我还考虑错了?!”
    “为他们好?”老太太说:“你为他们好,你把孩子关起来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又不怕人言可畏了!?嘁,话说得这么好听,我看你,就是自己老鳏夫当久了,见不得人好!”
    这话真刺到了赵国忠的痛处,他眼眶一红,闷闷地声说:“我一当父亲的,还会见不得孩子好?”
    老太太也知刚才那句话说过了,收敛几分,叹了口气,说:“那你折腾这俩小孩儿干什么呀?”
    赵国忠一时无言以对。
    “我可比你老得多,我也是一把老骨头,老思想。这俩孩子要在一起,起初我心里也是不大同意的。”老太太说。
    闻言魏烟和赵彦丞同时心中一紧。
    魏烟朝前挪了挪脚跟,离赵彦丞远了一些。赵彦丞的手指却紧紧地勾着她的手指。
    “后来我瞧着,这俩孩子,也太苦了。”老太太说。
    “魏烟一个小姑娘,被你个大老爷们这么欺负的,一个人坐飞机跑去美国,人生地不熟地,碰了多少壁,才找着我帮忙。这是多大的魄力?换个小子,都做不到这十分之一。我一见到她当时那小模样,我当时打心里就认定这个孙媳妇了。
    “这世界,真心就是比钱贵。钱什么能买到,买不到人心。人家小孩,是真心相爱的。这份真心,难能可贵。你应该觉得,彦丞他有福气,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人放在心尖尖上了,你还不知足?”
    “记不记得,你当年跟我说,你想娶张凤丽,你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说。
    赵国忠闭了闭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说的?”老太太说。
    赵国忠嗓音沙哑:“我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屋里一时沉默不语。几位长辈回想到的是年轻时那段青葱岁月,赵彦丞和赵孟斐两个孩子,忆起的是母亲日渐模糊的容颜。魏烟其实从未见过赵彦丞的母亲,但她也从这短暂的对话里,想象到了赵国忠年轻时和她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相爱。逝者已矣,不可追。
    她的手突然被赵彦丞紧紧握住,那使她略微有些发酸的力度,那颤抖着的手指,都是赵彦丞在告诉她——谢谢你,没有放弃我们。
    “老大,”老太太开口说:“你也老大不小了,都是做心脏手术的人了,就每天少操点心,公司上的事,交给小孩儿,每天养养花,种种草,不也挺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知道的,妈。”赵国忠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妥协。
    “孩子,”老太太训完赵国忠,突然冲魏烟和赵彦丞这边看,说:“你过来。”
    魏烟还没动,赵彦丞先她起身,迈出一步,挡在她面前,说:“奶奶。”
    “我又没叫你,”老太太眼皮朝他一撩,说:“你凑个什么热闹?我叫小烟呢。”
    赵彦丞只得停在原地。魏烟起身,脚步稍有踟蹰,然后鼓足了勇气,走到了老太太面前,乖巧地说:“奶奶。”
    “再过来些。”老太太冲魏烟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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