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辩解道:“我这是好奇,为什么你炒的东西闻起来会这么香?那铁锅炒出来的饭菜,真就比其他烹饪器具弄出来的好吃好闻?”
    说着。
    他用勺子盛了一勺。
    只是不太敢吃。
    嵇恒无语的瞥了一眼,摇头道:“铁锅炒出来的东西的确会比寻常器皿弄出来的菜肴更好,因为受热更均匀,不过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你就只需明白一件事,铁锅炒菜是日后的大势所趋。”
    “也会逐渐成为主流。”
    闻言。
    胡亥嘴角微抽。
    他觉得嵇恒有些异想天开了。
    嵇恒这口铁锅,可是集咸阳数十名铁匠之力锻造出来的,而且这可是铁器,在大秦铁是违禁品,岂能真普及到寻常民户家?
    而且大秦的铁产量也根本达不到。
    嵇恒似猜到了胡亥的想法,笑着道:“你也莫要不信,铁这东西,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廉价,因为天下的产铁量会越来越高,虽然耗铁量也会不断增加,但最终的确会从原本的违禁品,一步步沦为寻常品。”
    “铁在大秦是违禁品。”
    “但大秦真正禁的其实只有甲!”
    不过还没等嵇恒说完,胡亥就直接从席上跳了起来,嘴巴张的大大的,脸颊更是通红一片,不住的跳脚道:“辣辣辣。”
    然后根本不用嵇恒提醒,直接跑到了院中,汲了一桶水,抱着水桶大口喝了起来,口中还不时发出‘咝咝’的声响。
    嵇恒面色微异。
    同时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胡亥这模样,若是放到日后陕西,恐会被认为是假陕西人。
    当然,这种恶趣想法,他就那么一想。
    他依旧云淡风轻的吃着……
    辣椒炒肉。
    准备说是秦椒炒肉。
    秦椒在大秦是作为观赏植株的。
    不过嵇恒并没有放过,因为这玩意的确很像后世的辣椒,只是品样更像后世的尖椒,但辣味还是很实在。
    至于口感,在盐油爆炒之下,只是略有异样,并不影响食用。
    良久。
    胡亥才‘咝咝’的回来了,满眼幽怨的盯着嵇恒,无语道:“嵇恒,这东西这么辣,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辣的舌头都快没知觉了。”
    “我不会是中毒了吧。”
    “微毒。”嵇恒很是平和的开口,边说边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
    胡亥脸色一黑。
    他又饮了一口凉水,并没有吞咽下去,只是包在口中,但很快就又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
    “这东西有毒你还吃。”胡亥很是无语。
    “毒不死人的,人没那么脆弱。”嵇恒似根本就不在意,笑着道:“你不是去岭南了吗,那边我记得盛产各种果蔬,其中还有各种菌子,其中不少都有毒,但若是烹饪得当,那也是相当美味。”
    “以后若有机会,其实可以试试。”
    嵇恒满怀期待。
    他算了下时间,眼下已是六月下旬,似正到吃菌子的时候,不过他现在身在咸阳,却是没办法过去。
    只得心中神往一二。
    胡亥脸更黑了。
    他本以为嵇恒是不知道这东西有毒,结果不仅知道,甚至还想去吃那些带毒的菌子,这让他彻底无语了。
    嵇恒这已经疯了!
    嵇恒吃着秦椒炒肉,心中却在想着菌子,突然又突然在心中涌起了一个很久远的恶趣味,他很想让瞎子去吃吃菌子,然后很好奇瞎子吃了菌子后,眼前会不会浮现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胡亥自不知道嵇恒的想法,若是知晓,只怕会更加认定疯了。
    方才嵇恒提到岭南,这也让胡亥突然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抱着一桶凉水就坐了下来,问道:“嵇恒,你这说到岭南,我这次过来找你,还真就跟岭南的事有关。”
    “我在岭南遭遇了袭杀!”
    “而且我在岭南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投书。”
    “上面很直白的写着军中有百越人的奸细,而且目标似直指南海大军的主将赵佗,只是我把这事告诉给父皇时,父皇却把我数落了一顿,还给我看了,赵佗前几日送过来的奏疏,上面写着南海军中是知道这个情况的。”
    “但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你认为呢?”
    闻言。
    嵇恒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起来,眉宇间多出了几分凝重,他看了看胡亥,低头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缓缓道:“赵佗有没有异心,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始皇如何认为,朝堂会这么认为。”
    “可父皇似对赵佗的奏疏很信服。”胡亥迟疑道。
    嵇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不要妄自去揣度始皇的想法,也不要片面的听始皇如何说,要看始皇后续如何做。”
    “赵佗有没有异心?”
    “有!”
    “但他不敢反。”
    胡亥蹙眉,有些不理解。
    赵佗既有异心了,为何还不敢反?
    嵇恒放下手中筷子,淡淡道:“赵佗这个人做干大事而惜身,他并没有十足谋反的意志跟决心,而且他手中的将士,并不是他赵佗个人的私兵,而是始皇的私兵,大秦的士卒并不会真的唯他是从。”
    “方才听你的话语,恐我给你的锦囊都用上了。”
    胡亥连连点头。
    嵇恒道:“我给你的那些话,对士卒的安抚作用很强烈,也会消解他们对秦廷的怨念,只是也会引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满,所以才有了你后续出事,若赵佗真有心动你,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所以赵佗对你是没有杀心的。”
    “准确说是不敢杀你。”
    “赵佗是一个相对怕事的人,有心但无胆,除非是真的情势已至,不然是决然不敢真自立的,甚至但凡受到压力,都会满心不安。”
    “然正如你所说,赵佗其实是有异心的。”
    “这其实难免。”
    “手握五十万大军,五十几万民户,掌三郡的一切权柄,任谁心中都会生出一些想法,赵佗是人,又岂会没有当王当皇帝的想法?”
    “只是自立赵佗又实在没这胆子,至少当下是不敢有这想法的,但又手掌这么大权势,背地弄一些小动作,让自己当个岭南的‘土皇帝’,这种胆量他还是有的。”
    “然而这种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
    “一旦被人揭穿,赵佗心中又会无比惊慌,也会极力的去撇清干系,甚至是甘愿断尾求生。”
    说到这。
    嵇恒也摇了摇头。
    赵佗历史上就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
    很像后世的一些人,面对心仪的女子,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却总是忍不住上前撩一下,若是被正主发现,也会立即红着脖子,跟对方彻底切断联系,只是日后又会不时想念。
    听到嵇恒的话,胡亥目光一冷。
    当皇帝?
    赵佗也配生出这野心?
    嵇恒收回心神,继续道:“南海的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的,赵佗有想法、有心思只怕早已为始皇洞悉,虽然赵佗会极力的撇清干系,甚至是极力的洗清自己的问题,但军权是始皇的底线。”
    “不容任何人触碰。”
    “赵佗这次已触碰到始皇的底线。”
    “赵佗的军旅生涯基本要宣告结束了,至于最终会如何处置,就要看始皇的心情了。”
    “不过赵佗的情况,也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就是‘变’!”
    “变?”胡亥愣了一下,随即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惊异,上次嵇恒跟扶苏讲话,他就在场,听的是真真切切,大秦想要将嵇恒那套想法落实下去,是需要出现‘变数’的。
    但现在赵佗就给了这个‘变’。
    胡亥激动道:“你是说,父皇可借助这个,将你之前所说的落实下去?”
    嵇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凝声道:“你对权势认识太浅薄了,我说的那些想法,的确对大秦日后大有裨益,但对始皇而言,更在乎的是权。”
    “至于其他,只是附带!”
    “而且就我看来,始皇现在不会做任何事。”
    “他只会等。”
    “等?”胡亥一怔,有些不解。
    嵇恒点了点头,颇有意味的道:“始皇会等赵佗主动认错认罪。”
    “啊。”胡亥双目圆瞪,有些急了,道:“这要是赵佗认了错,岂不是就这么了了?我在岭南受了那么大委屈?岂能就这么结束了?”
    胡亥满心急躁。
    嵇恒看了看胡亥,也是揉了揉眉心。
    胡亥还真是心思简单。
    他解释道:“赵佗的认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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