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始皇的驯狩行营在庐山停留旬日后,便再度直下,而今已达到了丹阳。
    丹阳是会稽郡第一座大城邑。
    丹阳跟沿江的金陵邑、朱方邑、云阳邑等城,一同构成了过去旧吴之地的腹心地带。
    时人呼之为江东是也!
    第308章 遥望会稽山!
    会稽水路通达。
    此刻,在一条小舟上,两名中年文士坐在船头,望着被小舟破开的水浪,眼中露着明显的担忧。
    何瑊轻叹一声道:“真让子房兄说对了,秦廷在云梦的那些动静非是势微,而是另有所图,眼下云梦周边郡县不少官吏被查,连带着不少隐匿在那边的士人,也跟着遭了殃,我等的振臂势力,也跟着被削减了几分。”
    “秦廷好深的算计啊!”
    何瑊目光阴沉。
    连月来,他一直在四处打听消息,心中始终抱有一定侥幸心理,认为张良是杞人忧天了,只是最终的结果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始皇的车辇刚离开。
    云梦附近郡县就被御史府、廷尉府两府官员彻查。
    数以百计官吏入狱。
    同时在这些官吏的招供下,本以为无事发生的士人,也有不少因此遭了难,锒铛入狱,一时间云梦附近人心惶惶,六国势力剩余在此地的力量,也有不少外逃。
    连带着。
    他们对云梦周边的影响力大大削减。
    云梦可是他们六国贵族最为依仗的两个隐匿之地,眼下却接近半废,这是何瑊等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而且还是以如此荒唐的方式。
    因而接连数日,何瑊都脸黑如墨。
    张良伸出手,用手感受着浪花带起的微风,轻声道:“此事的确是我们失算了,我们这些年过于沉浸在秦廷的大而无当上了,却是忽略了这个秦国依旧是那个一扫六合的秦国,只是秦廷过去的相较呆板的行政措施,让我们不禁生出了轻慢。”
    “最终才酿就了这场人祸。”
    “我们也当惊醒。”
    “秦廷已发生了改变,不再如过去般死板,变得灵活不少,在这般变通之下,想要继续施展疲秦、困秦之术,已没有那么轻易了。”
    “我们也该扭转目光了。”
    张良嘴角含笑。
    他似乎并未就云梦附近的事担忧。
    何瑊冷声道:“秦人狡诈,趁我们不备,暗中算计,非君子也!”
    张良笑道:“治政之道上,哪有什么君子可言,何况还是你死我活的相争,若是换成我们,恐也会变着法子的这么做,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自以为看穿了秦廷的伎俩,自以为洞悉了秦廷的算计,便沾沾自喜,便志得意满,如此心浮气躁之下,有此一劫,恐才是必然。”
    “有此心态的不仅有你。”
    “也有我。”
    “还有天下的大多数人。”
    “我们太长时间沉浸在秦廷大而无当的施为下了,以至于下意识就会生出轻慢,认为秦廷不过尔尔,然我等终究是忘却了,秦是横扫六国的存在,又岂能是等闲?”
    “虽然不少重臣都已病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廷终究还是有能人的。”
    “我们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再输秦廷一场,又有何不可?”
    “只要能笑到最后,再输一百场又如何?”
    “呵呵。”
    张良目光平静。
    何瑊惊疑的看着张良,却是不解,为何张良能如此镇定?
    云梦可是他们六国贵族的两处藏身之地,眼下云梦近乎被一锅端,虽还有少数人残余,但人人自危之下,地方官府恐也不敢太过庇护,这对他们的打击是很大的。
    张良何以能这么安定?
    他狐疑的扫视了张良几眼,最终苦笑道:“我若是有子房兄之气量,恐也不会如此焦头烂额了,只是而今始皇的巡行队伍已临近会稽,我们此行意欲何为?”
    “劝藏匿在吴越附近的贵族离开?”
    张良摇头。
    “这是为何?”何瑊一愣,他分明记得之前张良说过,秦廷恐会对吴越进行一番针对,眼下他们跋山涉水的过来,不就是为了提醒其他贵族吗?
    见状。
    张良沉声道:“眼下劝说已无意义。”
    “我们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六国贵族中定然也有识时务的,在云梦发生事端的时候,恐就早早撤离了,但并非人人都有此警觉,而且吴越乃大地,藏匿其中的六国贵族众多,不少都已初现气候,让他们撤离,谈何容易?”
    “再则。”
    “他们也未必愿意撤离。”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抱有一定侥幸心理。”
    “加之秦廷在云梦泽附近,针对的主要是地方官吏,这难免不会让六国贵族生出侥幸,认为秦廷来到吴越之地同样只是为针对官吏,虽还是会做一些防范,却也仅此而已。”
    “何况若秦廷真这么大动干戈,无疑有将地方官吏推向我等的迹象,如此情势,藏匿在此地的六国贵族又如何意识不到?因而他们便会更加心安理得的留守。”
    “再则。”
    “不少六国贵族,之前已搬迁过一次,眼下又让搬离,难免会生出不满,多少也会有些不情愿,如此情势之下,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贿之以利,才能说动。”
    “而这岂是我们两人能做到的?”
    闻言。
    何瑊张了张嘴,也是长叹一声。
    他无奈道:“秦廷真是狡诈如狐,各种事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将我们搅的一头雾水,更是搅的六国贵族内部乱七八糟,不然何以会生出这么大的嫌隙?!”
    张良目光平静。
    他抬头远眺向天空,一轮金乌正缓缓升起。
    将水面照的通红。
    他这次没有劝说六国贵族撤离的心思。
    他很清楚。
    自己是劝说不动的。
    能劝说动的,早早便离开了。
    不能劝说的,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他此行是想看看嬴政。
    他很好奇,嬴政的身体,现在到底如何了。
    这关乎着天下未来走势。
    而且这次秦廷做的事,明显是谋算已久,根本就不是他们能针对破坏的,若是他们能凝合六国残余势力,尚且能够撼动,只是六国贵族内部并不和气,互相一直都有暗中提防,在这般情况下,哪怕张良自诩有惊世之能,恐也实难说服六国各家。
    六国贵族太多太杂了。
    此外。
    他一直感觉自己似忽略了什么东西。
    他蹙眉深思着。
    见状。
    何瑊也没有再言。
    他苦闷的坐在船头,眉头已皱成一个川字。
    他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又如何不明白张良的话外之意。
    秦廷做事太有章法了,根本不给他们改变的机会,而且从始至终都表露出一种高傲的姿态,给人一种就是针对地方官吏的做派,前面还试图有所伪装,到后面更是直接装都不装了。
    始皇沿途下去,没有再搜查六国余孽。
    反倒是御史府跟廷尉府的官员,一直在各地游走,搜查着各地官吏‘吏治’不端的证据,如此情况下,又怎能让人生出太多戒心?
    何况六国贵族内部并非一团和气,互相之间也没少生隔阂嫌隙。
    此等条件下。
    他们又怎能劝说成功?
    而且若是真劝说成功了,将吴越两地的贵族大部分迁徙,若是秦廷并未因此搜寻,那岂非意味着他们所做毫无意义,只是在耗损自家精力?
    到时楚地的贵族又岂会没有怨言?
    只是若吴越两地藏匿的贵族不迁移,若秦廷真就虚晃一招,最后大肆搜查,吴越如此轻敌之下,定会损失惨重,这岂非在白白损耗自身实力?
    然正如张良所说,无论他们如何做,都不能做到两全。
    这便是秦廷手段的高明之处。
    虚虚实实。
    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不仅要盯防秦廷的一举一动,还要时刻关注六国贵族内部的情况,就算他们有通天之能,恐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大费周章下去,只会让自己被其他贵族隔绝。
    与其如此。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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