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着裴深,南星终于不得不承认,所谓尘封的回忆,不过是自欺欺人。
    深爱怎么会被抹杀?
    不过是她自我欺骗,盖住了滴血的伤口而已。
    小雀儿裴深半跪在脚踏上,握紧她的手,喊出她的名字之后,已有哽咽之意。
    南星猛地抬头,目光正好撞到裴深自责内疚的眸子之中。
    他的眼圈,竟然红了。
    裴深,他哭了!
    从前便是她毅然决然离开,他都是笑着看。
    他说,小雀儿,你会回来的。
    志在必得,胜券在握。
    可是现在,明明她已经回来,明明她就在他面前,他却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
    对不起,小雀儿。裴深艰难逼退泪意,然而眼角犹有泪花闪动。
    他说,是我的错,是我太自负,没有保护好你。
    南星对上他的眼神,心底有丝丝缕缕的悔意,不断升腾。
    她这般利用孩子,利用自己的身体状况吓唬裴深,后者竟然完全不设防,全然相信。
    他不该是这样的裴深啊!
    他那么聪明狡诈,算无遗策为了做这个局,她花费了很多心思。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疑点都想到了,提前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就是没想到,她说什么,裴深就信什么。
    怎么会这样?
    南星觉得胸腔之中闷闷地疼,仿佛大锤抡过,血肉模糊。
    小雀儿,裴深把脸贴在她手背上,湿漉漉的,你好好养身体,我给你报仇。
    眼泪是湿冷的,南星却觉得手背被眼泪的热度灼伤。
    不要再和我生分了。裴深喃喃地道,都怪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小雀儿,如果一定要走,带着我一起。
    再也不想过形单影只,只能靠着旧物寻找回忆的日子。
    小雀儿,我喜欢你,喜欢得比你知道得要多;比我自己知道得也多
    南星咬着牙,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深,他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粘她?
    曾经,他不是那样高冷吗?
    她隐约有些后悔。
    不,她不能后悔。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裴深相信她小产,那就相信吧。
    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
    想到这里,南星声音低沉地道:我不走。
    如果她有罪,她可以留下赎罪。
    但是眼下的危机,她需要裴深帮忙。
    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欠下了债,要还债天经地义。
    原本她觉得裴深也欠自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现在的他,南星就心硬不起来。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心软。
    该想想,南星开口道,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场。
    她是钦犯,裴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走,国法呢?
    裴深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安抚和疼惜。
    他说:你只管好好养好身体,万事还有我在。
    话音刚落,仿佛就是为了打他的脸,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里,在这里!
    墨町匆匆敲门:侯爷,金麟卫又来了。这次,好像是请了圣旨!
    南星脸色突变。
    她是想算计裴深,可是不想裴深死。
    抗旨,那可是死罪。
    我没事,我跟他们走。南星道。
    裴深脸色阴沉下来:小雀儿,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想连累你太多。
    南星自嘲地想,她这算不算,盗亦有道?
    明明设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
    无关信任,只是不想你做无谓的牺牲。南星淡淡道。
    说话间,她就要从床上起来。
    没想到的是,裴深竟然抱着了她,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他身上的温暖扑面而来。
    南星几乎把嘴唇咬破。
    她说:裴深,冷静点。
    因为他们,我刚刚失去了孩子,我怎么冷静?裴深抱着她,小雀儿,我们的孩子不会白死。我一定会替他报仇!一定!我发誓!
    这一次,他说到做到!
    看着他目光中的狠厉,南星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冷吗?裴深把她抱得更紧。
    南星摇了摇头。
    她不冷,她只是想到了,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这个男人心思多缜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就没有想过,能够长久瞒着他。
    只是之前她想,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当年他也不是拙劣地欺骗自己吗?
    然而现在,她却无法那般坦然。
    秀儿说,南星是一块冰,不怕别人对她冷;但是别人稍微对她热一些,她就能把自己融化掉,付出一切。
    果然,她就是受不得别人的好。
    裴深,对不起。
    南星狠狠心,把脸埋在裴深胸前,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吧。
    裴深同金麟卫对上,丝毫没有让步,抱着南星登上马车,冷笑着道:不用拿着圣旨吓唬谁,我一会儿自然会进宫见皇上领罪!
    马车缓缓而行,裴深从车上拿起毯子盖在南星身上,低头温声道:小雀儿不怕,咱们一会儿就回家了。
    家?
    南星从小到大,最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就是这个字。
    她是孤儿,是死士,过去没有家,将来也不会有。
    家是她心底最奢侈的梦想。
    真的,就是做梦都觉得奢侈。
    你怎么办?南星问。
    她冷静得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不用担心我,皇上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为难我。裴深道,最多骂我几句荒唐。
    真的不会有事?
    我又不是惯犯。从小到大,我让皇上操心的事情,也仅此一件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星总觉得这个惯犯,意有所指。
    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乖乖听话,不要乱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裴深抚摸着她的头顶,小雀儿,听话一些好不好?
    南星长久沉默。
    回到侯府,下马车,她要自己动,裴深还是不肯,坚持把她抱下去。
    裴深,我没事。
    让我抱着你。
    裴深的声音之中,带着隐隐的颤抖和心疼。
    南星喉头微动,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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