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嗷呜了声,跳起来挠了把窗户,被钟宴笙嫌弃掉毛多,豹脸上肉眼可见的郁闷,见钟宴笙不给它开门也不开窗,忧愁地衔着尾巴趴在了窗户下。
    挂在屋檐上的暗卫们瞅着他们平日里不敢接近、也确实不好接近的踏雪跟只受委屈的小猫似的,望向屋内的眼神再次一变:“……”
    肃然起敬!
    吹埙颇有些难度,钟宴笙在屋里鬼鬼祟祟地学了半天,也只能吹个响。
    折腾的时候,萧弄回来了,比往日里回来得要早许多。
    钟宴笙收好陶埙,不用萧弄来房间提,就很乖巧地自己去了书房,定王殿下衣服多得没完了,今日换了身银灰色的,更衬得身体修长,比起平日里鲜亮盛气的颜色,要冷肃了三分。
    隔了会儿,钟宴笙才意识到,好像不是衣服衬的,是萧弄的脸色就要比往日里冷肃得多,不知在想什么。
    跟在钟宴笙身边的暗卫方才就将钟宴笙出门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了,孟棋平并不重要,暗中窥伺钟宴笙的人跑了,这才是大问题。
    还有谁会对他的这只小雀儿感兴趣?
    萧弄对不好的事向来嗅觉敏锐,已经派人继续追查那辆停在巷子外的马车了,听到书房门口迟疑的脚步声,抬头望过去,随手摸了把趴在他身边的踏雪脑袋:“站在门口做什么,踏雪今日消沉得很,你嫌它了?”
    他脸色变得极快,方才还有事有些冷酷沉凝的模样,抬起头的时候,嘴唇已经带了丝笑,钟宴笙看得叹为观止。
    定王殿下这变脸的绝技真是炉火纯青。
    他听话地跨进门口,小小声道:“我没有,就是踏雪掉毛太严重了,是不是要秃了?”
    萧弄低头看了眼他手上沾的毛,嫌弃地掸掸袖子收回手:“天气热了,它要换毛。”
    钟宴笙放心了,不会秃掉就好。
    被俩人同时嫌弃的踏雪郁郁地转过脑袋,拿屁股对着俩人,不肯看他们了。
    萧弄才懒得在意这只流氓大猫的心情,望向钟宴笙,随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本王问你点话。”
    平时萧弄要是说出“本王问你点话”这句词,场景大多是在阴寒的私牢里,听这句话的人多半浑身鲜血淋漓,被捆在铁架上半死不活了,听到他这句话还能再吓得抖三抖。
    钟宴笙毫无所觉,但他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明明昨晚萧弄的态度说得上温柔耐心,为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可他反而比从前害怕萧弄时更紧张了。
    钟宴笙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知感恩。
    定王殿下……明明就是个好哥哥,是他心目中的哥哥。
    他局促地在萧弄身旁坐下,脑袋低着,以萧弄的视线,可以看到他露出的一小截后颈,那片花瓣似的小小胎记,恰好就开在微微凸出的颈椎骨上,雪白中透出三分糜红,招眼得很。
    这小雀儿明明苦恋他许久,他都应允了,让他不必再躲闪。
    但钟宴笙都住进府里好几日了,还是没什么表示,从前还会羞答答地送个章子送幅画呢。
    看来是脸皮太薄了。
    萧弄肯定地想。
    他方才到口的话一时咽下,微微眯起眼,望着那截无论是弧度还是颜色都勾人的颈子。
    不能啃不能舔,碰一下还不能碰了?
    在漠北时萧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压着不学踏雪耍流氓已经非常难得,念头刚落地,大手已经按在了那截颈子上,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瘦得像是一掐就断,轻松就能按在手中,很容易勾起人的掌控欲。
    碰上来的瞬间,手下的身体像是僵了一瞬,可怜巴巴地颤了颤。
    萧弄觉得钟宴笙的反应有趣,拇指揉了揉那块上面带着胎记的颈椎骨,揉一下,这小孩儿的脖子就红一分,一时除了胎记外,每片肌肤都惹了红意。
    罪魁祸首含笑欣赏着,动作由揉弄变成了更轻缓的摩挲,嗓音也放得低柔了许多:“迢迢,孟棋平与你有何仇?”
    钟宴笙被萧弄揉得薄薄的眼皮都透了层红,鸦黑的睫羽抖个不停,不明白昨晚还温柔的哥哥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恶劣,对萧弄的话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今日街上的事。
    也可能不止街上,萧弄的话中明显含着深意。
    之前在景华园里,钟宴笙就是被孟棋平和他的狗腿子们追到避无可避,才搬出萧弄的名字威慑他们的——结果萧弄那时恰好心情不好,准备来景华园找德王的麻烦,从侧门进来,在密密的花树另一头,听到了他的话。
    想来应该是没听全的。
    钟宴笙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提到跟孟棋平的破事,就要提到那晚被下的药,但他一点也不想回忆那天在孟棋平的画舫上遭遇的一切,也不想再提起那桩事。
    见钟宴笙闷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萧弄没有追问,嗓音徐徐的:“不想说便不说,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受了委屈不要憋着,本王给你撑着腰呢。”
    钟宴笙抬起半边脸,迅速瞄了他一眼,又重新垂下,慢吞吞地点点头:“嗯。”
    孟棋平的名声都不必暗卫去查,早就传遍京城了。
    迢迢生得这么好看,孟棋平纠缠钟宴笙,还能是为了什么?
    在钟宴笙看不到的角度,萧弄半眯起眼,眼底透出几分阴寒的杀气。
    孟棋平这样的小角色,还不配萧弄放在心上,因此上次他并未在意孟棋平此人,也就没派人查。
    但现在,是谁给钟宴笙下的药,他已经猜到了,只等手底下的人查到实证。
    钟宴笙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了半天,终于忍无可无,鼓起勇气,含泪抬头凶狠地瞪过去:“哥哥,你、你够了没有?”
    连瞪人都这么可爱。
    都还没欺负他呢,怎么就要哭了?
    萧弄没被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吓住,看着他泛红的眼皮,心底的某种作恶欲反倒愈发膨胀,又想起了库中的金锁。
    钟宴笙肤色那么白,若是被金锁扣着手脚……应当更好看。
    停顿了片刻,萧弄按下那些说出来会把人吓到的念头,慢慢收回手,嘴角提了提:“本王都没你金贵。”
    钟宴笙被松开了,迅速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一段距离,后颈被揉弄摩挲过的感觉还麻麻的,他以为萧弄是在说他吃的用的花费高,不太高兴道:“我会给账房补上银子的。”
    谁要他银子?
    萧弄有些好笑,又想捏他脸了。
    却见到面前的小孩儿低下脑袋,嗓音很轻微:“哥哥再收留我一段时日就好,等我找到新的去处,把云成接出来了,就可以不借住在王府了。”
    萧弄逗弄的笑意一滞,想起这小孩儿昨日低闷的样子,胸口竟有些酸涩。
    钟宴笙在淮安侯府待了十几年,骤然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真正的世子回来,他在侯府的地位愈发尴尬,最后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家。
    可钟宴笙好似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样的事,除了昨日之外,从未流露出异色,生怕会让其他人为难,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但再懂事,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他心底应当是很不安的。
    萧弄原本想捏脸他的手转为了揉他的头发。
    大手落在头顶的力度不算大,不像一开始,揉得钟宴笙抬不起脑袋噫呜叫,萧弄好像揉出经验了,钟宴笙蒙蒙地想,毕竟最近萧弄老是揉他脑袋。
    被那只手揉着头发时,萧弄身上苦涩的冷淡气息也会传过来,感觉很安心。
    虽然会把他揉得乱糟糟的,但很舒服。
    钟宴笙正悄悄咪咪想着,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定王殿下的声音:“云成是谁?”
    钟宴笙:“……”
    萧弄没什么表情:“为什么想搬出王府?你还想接那个叫云成的出来?从哪儿出来?他是谁?你院子里的丫鬟?你想跟他一起住?”
    不是仰慕他么,能待在王府里,居然还想着跟其他人搬出去!
    萧弄一句话问得比一句话要密,每问一句,揉的力道就重一分。
    钟宴笙懵然对上定王殿下陡然变换不定的脸色,傻了会儿,捡出一条能简单清晰回答的,迟疑着道:“云成,不是女孩子。”
    萧弄脸色漠然:“男的也不行。”
    “啊?”
    屋外的暗卫们蹲在窗口,听得直摇头。
    啧啧。
    头不疼了,主子就不做人了。
    钟宴笙感觉萧弄在无理取闹,但他很好脾气,没有生气:“可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王府里呀,多不方便。”
    萧弄眉毛高高挑起:“为何不能,哪里不方便?”
    是不方便这小老头偷偷画画么?买个颜料还躲躲闪闪的,跟松鼠似的藏在他床底下。
    钟宴笙小小声:“从我来了以后,一直住哥哥的屋子,听王伯说,您都是睡在客房里,不太好。”
    客人睡主人的屋子已经很不客气了,还一直占着,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弄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春风化雪似的,脸色稍霁:“心疼本王?”
    钟宴笙呆呆看着他。
    他就是,不太好意思,怎么还能理解为心疼了?
    可是萧弄的脸色很笃定,钟宴笙犹豫了下,更不好意思反驳,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支吾着应:“嗯……嗯!”
    萧弄的唇边绽出了笑意:“好。”
    萧弄明白了,绕了一大圈,这小雀儿是心疼他,想跟他一起睡呢。
    既然如此,那他今晚回房睡。
    好什么好?
    定王殿下的脸说变就变,心思就跟海底针似的捉摸不定,钟宴笙弄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了防止脑袋又被揉来揉去的,干脆都软声唔唔应了:“嗯嗯!”
    反正都顺着他,应声答好就对了。
    搬出王府的话题不宜再提,钟宴笙转移话题:“哥哥,要念书给你听吗?”
    又乖又漂亮,还会叫哥哥。
    那种想把钟宴笙团吧团吧啃一口的冲动又涌了上来,萧弄舔了下尖牙,回来时听暗卫报告时,心底涌出的戾气被彻底压了回去,浑身的尖刺都像被不经意抚平了。
    左右不论是谁在暗中盯着迢迢,但凡那人敢对迢迢下手,他都不会放过那人。
    漫不经心想着,萧弄将准备好的话本递过去:“念这个。”
    钟宴笙喔了声,接过来翻开一看。
    钟宴笙白皙的脸一点点红了:“……”
    又是你,《金风玉露录》!
    这东西他前日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读完了,刚松了口气,以为结束了,怎么还有续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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