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忍受着昏沉的疲惫感,无奈道:“还请带路。”
    再次回到热闹的朱雀大街,一路走向宫门,许敬宗抬头看着星空,此刻很想骂人,也很想打人,天杀的这辈子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深夜的宫中很寂静,还能听到风吹过时在一座座的殿宇间有些怪异的声音。
    李世民坐在甘露殿,烛火照应着这个皇帝的神情。
    许敬宗当年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打心里并不喜欢这种人平日里心思深重。
    看着许敬宗躬身低头走入殿内,李世民开口道:“朕听闻禄东赞在朱雀门前对张阳大放厥词?”
    许敬宗躬身道:“臣劝不住,臣失职。”
    看许敬宗认错这么快,李世民一时间想要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沉默了半晌,李世民又道:“他为何要这么说?”
    许敬宗回话道:“贞观五年,禄东赞来使长安城与吐谷浑的事情谈判,可是这件事因为张侍郎,从而闹得不愉快,而吐蕃也因此没有得到大唐的帮助。”
    李世民点头,“朕记得这些事情。”
    “紧接着就是禄东赞回到吐蕃,吐蕃和吐谷浑的战事一发不可收拾,至此吐蕃的松赞干布一直记恨着这件事,以至于现在的吐蕃与张侍郎敌意很大。”
    偷偷看了眼李世民的神色,许敬宗又道:“这两年吐蕃对外征战连连得胜,而且松赞干布对吐蕃的控制更强,诸多部落已经投效了这位年轻的赞普,禄东赞本就是高傲的人,而如今吐蕃日渐壮大,也让禄东赞愈发地目中无人。”
    “他如此几次三番挑衅,如果大唐真的因为这次挑衅触怒陛下,因此引得大唐和吐蕃开战,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臣以为禄东赞的这些手段,不过是蝇营狗苟。”
    李世民仔细思量着,确实没必要和禄东赞计较,就算是发怒了也是着了吐蕃的道,原本气定神闲面对局面,没必要急躁。
    再看许敬宗,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有些远见的。
    李世民点头道,“那你以为朝中应该如何?”
    许敬宗躬身一礼,“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李世民颔首道:“你讲。”
    “如今礼部尚书的位置至今空悬,可礼部诸多事宜还要人来主持,臣斗胆,想要让张侍郎暂时从东宫过来,在礼部主持各项事宜。”
    内殿又陷入了安静。
    将一番话全部都吐了出来,这一下许敬宗整个人都轻松了。
    李世民缓缓开口道:“朕会好好思量的。”
    许敬宗再是一礼,“若无其他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朕还有一事。”
    许敬宗刚想转身,又只好转回来再次面对这个皇帝。
    “高昌是怎么回事。”
    许敬宗回话道:“臣还在查问,目前还没有结果。”
    “退下吧,有结果了,再来禀报朕。”
    ….“喏。”
    许敬宗离开甘露殿,再看天的东面,眼看天就要亮了,好在开朝要在十五之后,总算又能歇息几天了。
    除夕刚过,阴沉沉的天空又飘起了雪。
    徐孝德带着一大家子刚刚在长安城安顿下来,如今大唐朝堂清明,能臣干吏众多,隋末大乱,这个乱世犹如大浪淘沙,死去了多少英雄好汉。
    从动乱河朔地区一路到洛阳,现在高士廉已经离开了朝堂。
    朝中发生了不少官职上的变动,徐孝德奔波了半辈子,从河朔一带到绵州,再出绵州到了洛阳,现如今总算是可以到长安城为官。
    看着一家子正搬着行李和家具,宅院的位置很偏,也就是一个破落小院,只是在太子东宫做个长吏而已,一年也没多少俸禄。
    这一次也是朝中来的调令,这才带着一家人来到长安城。
    徐孝德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又对家里人嘱咐道:“老夫去街道上看看长安城的水土人情,你们收拾好家照看好惠儿。”
    才四岁的徐慧穿着一件打了补丁衣裳,正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又帮着母亲去收拾家里。
    长安城几个布坊不得不骊山的棉布,让小厮买来的骊山的新棉布,他们对做工如此好的棉布啧啧称奇。
    听到他们的议论徐孝德走上前问道:“敢问诸位商议的可是骊山。”
    几个布贩子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徐孝德解释道:“在下今日才到长安城,开朝之后便要去东宫任职,乃是东宫长吏。”
    这么一介绍这几个商贩便来了兴致,“你也在东宫任职?”
    徐孝德拱手道:“正是。”
    “你可知骊山汝南公主的驸马,张阳也在东宫任职?”
    徐孝德抚着下巴的胡子回忆了片刻,便说道:“确实听说过这个人,尤其是此人帮助的大唐兵不血刃拿下了河西走廊,又献骊山棉衣,交给了朝中这才让关中度过了这一次的雪灾。”
    “那你是有所不知了,骊山掌握着这种棉布的生产之法,却不肯告知我们。”
    “是呀,他们只卖棉布,而且这种棉布价格低廉,以后让我们在布商可怎么活?”
    徐孝德疑惑道:“几位是何意思?”
    “这位兄弟,哦……不。”对方又改口恭敬地说道:“徐长吏,我们这些布商按照全靠买卖布匹为生,这种棉布一旦面市,我们这些买桑,买麻布的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这棉布价格低廉,以后这长安城的人谁还买?谁要穿着不舒服的桑麻?再者说此布只有骊山一家有出,我们想要卖这种布,也能从骊山先去采买,再拿到长安城去买,不论价格怎么样,都是骊山一家说了算,这教我们如何做生意?”
    “若是骊山拿住了棉布的价格说降价就降价,说涨价就涨价,这让我们以后如此是好。”
    ….“实在是为富不仁。”
    “对呀。”
    眼看这些布商对骊山同仇敌忾,徐孝德心中也有了计较,“几位所言,在下一定会去向朝中禀明。”
    一众布商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家一起行礼,“那就有劳徐长吏了。”
    徐孝德也还礼道:“为民请命,本就是应该的。”
    说完这些话,一众布商非常有默契地散开了。
    这一次的雪并不大,也没有这么大的风。
    徐孝德走在朱雀大街上,看到一些新鲜事物都会停下脚步,多多观察一番,就像是眼前这个垃圾桶,又看看长安城的街头上在卖的红烧肉,蛋糕,以及奶茶。
    这些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事物。
    街道上井然有序,徐孝德心中感慨,果然和洛阳不一样。
    许敬宗本想这一次陛下应该会有所回应,除夕那晚说了这件事之后,陛下久久没有消息。
    过了几天之后,朝中终于给送来消息,说是可以向张阳过问礼部的事宜,依旧不让张阳暂代礼部尚书一职位。
    想要让张阳重回礼部有一个条件,陛下要见高昌真正的主人。
    许敬宗心中的打鼓,陛下只是让张阳过问,并不让直接插手礼部事宜,想要人重回礼部还要见一见高昌真正的主人。
    当初的礼部是张侍郎和河间郡王一手帮扶起来。
    眼下这两人却都不在了。
    天可汗卸磨杀驴啊。
    许敬宗仰头心中苦闷呐喊,恶毒的天可汗,你为何这般对待张侍郎,这般对待功臣!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当你要做个明白人的时候,却发现四周全是湖涂人。
    许敬宗费劲砍了一些柴,就当是发泄了,然后整了整衣衫,他心中坚信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现在张阳只是过问礼部的事情,将来说不定就是礼部尚书。
    张阳的升迁也关乎着自己的仕途。
    说什么也要将张侍郎重回礼部,建功立业!
    整理了一番心情,许敬迈步走出家门。
    小武穿着厚实的衣袄正坐在小熊的背上,时不时又想让它动弹两下。
    它回头想要去咬抓耳朵的小手,牙齿碰了碰又只好松口。
    任由这个小魔头在自己身上胡闹,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发呆。
    张阳正做着模型,这是改进流水线之后要做的零件,在工序上最需要改变的就是进棉这个阶段,只要把这个口子稳住了后续的生产就会顺利很多。
    王婶快步走来,“驸马,许敬宗来了。”
    张阳停下手中的动作,洗了洗手走出家门。
    看见许敬宗就站在家门口,张阳靠着墙揣着手问道:“出什么事了?”
    许敬宗惆怅道:“陛下下旨了,礼部的时候可以过问张侍郎,如有要事与诸国使者谈话,还请张侍郎出面,礼部是张侍郎与河间郡王一手拉起来才有如今,礼部离不开张侍郎。”
    ….张阳苦笑道:“我还以为有什么事。”
    许敬宗又说道:“陛下还给话语了,说要见一见高昌真正的主人。”
    现如今的高昌守备将军正是阿达兰,而且阿达兰就是张阳在西域的代言人。
    听到这话,张阳笑道:“他就这么着急。”
    许敬宗无奈道:“都怪龟兹这帮家伙,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张阳思量着,“你去把壹号叫来。”
    “壹号?是谁?”
    这回轮到许敬宗迷茫了。
    张阳皱眉道:“就是高昌的使者,我在曲江池等你们。”
    “明白。”
    麻烦总会接踵而至,面对李世民这个自负且多疑的皇帝,即便是把痕迹擦得很干净,他们也会察觉出端倪,况且这个皇帝手中还有这么多能干的臣子,这些人都是李世民能够狂妄的资本。
    张阳朝着家里说道:“我们去曲江池钓鱼。”
    李玥点头道:“正好,今天想吃鱼了,小武也一起去。”
    小武坐起身,想要拉着小熊往外走,这头熊懒得愣是趴在地上不动,小武涨红脸拉着。
    直到李玥瞪了它一眼,小熊这才缓缓站起身,跟在小武的身边。
    一家人走出家门,小武牵着熊走在小巷中。
    寒冬刚刚过去,此刻的曲江池几乎看不到人。
    李玥拿出令牌,看管这里的侍卫恭敬地让开路。
    张阳对他们道:“等会儿有个叫许敬宗的人会带着一个西域人来这里,你们将人放进来。”
    “喏。”
    走到曲江池边,看着清澈的水面,现在没人来这里,曲江池空荡荡,李玥带着小武一路走到最中央的水榭,在这里可以纵观风景,还是一个钓鱼的好地方。
    王婶特意提着一个一个炉子,还背着一口锅,这样一家人就可以在这里吃饭的。
    李玥拿着两根鱼竿,“小武,会钓鱼吗?”
    小武摇着头,“见过,没有钓过。”
    媳妇问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会不会钓鱼,总是让人感觉有些离奇。
    许敬宗带着人也到曲江池了。
    张阳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一路走到湖中心的水榭,许敬宗愁着脸,“不知张侍郎要如何做打算。”
    张阳坐下来拿出一卷地图,指着龟兹国的位置,“从高昌拿下龟兹需要多久?”
    壹号低头回应道:“最短一个月。”
    许敬宗此刻脑子一片空白,连忙问道:“拿下龟兹做什么?”
    张阳瞧着地图,“当然是制衡吐蕃了,你看看地图龟兹就在高昌与吐蕃之间。”
    “如果可以拿下吐蕃,顺手把雪山也拿下来。”坐在水榭边的李玥轻描澹写说道。
    话语说得轻松,许敬宗如雷噼般站在原地,“慢着!张侍郎当真要拿下龟兹?”
    张阳了然道:“既然他们如此多事,我们自然要拿下他们。”
    扶着自己的额头,许敬宗来回走着,口中低语,“胆子太大了,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原本高昌要发展,与龟兹也可以相安无事,我平生最不喜欢这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了。”
    壹号收到话语,行礼道:“这就让人送信给大将军,我们现在有五万兵力,拿下一个龟兹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五万兵力?”许敬宗捂着脸痛苦地坐在地上。
    “老许,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和下官讲话。”许敬宗捂着脸:“当初瞎了眼,上了张侍郎这条贼船,完了!完了!下官这辈子完了。”
    “要是不想活了,你现在跳曲江池自杀,我也不拦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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