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坐在华清池边,张阳的围裙上还有些石灰泥沾着,“让孩子们多去搜集一些农科的典籍,尤其是关外的。”
    “夫君想要多种一些关外的作物吗?”李玥的目光还看着这棵小树。
    “农作物当然是越多样越好,我们还要可以培育一番,比如说我们培育出来的卷心菜,多受欢迎。”
    这个时季卷心菜长得正好,而且周边的村子也不止一次要来求菜种。
    李玥低声道:“近日读汉史多有感悟,”
    张阳脱下草鞋,将双脚放在池中,感受着池水的清凉,书籍都是从前隋的藏库找来,许多书在外面看不到。
    就是有些遗失多年的残卷,像是张衡的著作,这些书籍一直都流落在外,魏王这个胖子说是派人去搜集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见夫君脱下了草鞋,李玥也脱下布鞋,将双脚放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
    “夫君听说过皇室外戚事迹吗?”
    以前读一些前贤典籍和文章策问,现在又开始读汉史。
    汉史经过几次编撰,也属于读书人为官科举受举荐必读的一类的书籍。
    可在书籍传播效率如此差的当下,就算是寻常的读书人也不能一读全卷的汉史。
    也只有现在的前隋藏库中有完整的汉史。
    汉史是波澜壮阔的,有数百卷,足足放满了一个书架。
    李玥回头看了眼还在酣睡的女儿,“有些时候读史书感悟当下,有些明白父皇为何如此利用夫君了。”
    在这个闷热的时节,山风吹过的时候没有凉意,反而是一阵热风,让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风干腊肉。
    “父皇以夫君还是晚辈的由头,不让夫君的画像入凌烟阁,而在中书省时,父皇是对夫君有报复之心,还是说赵国公的谏言,让夫君去了尚书省,这等安排另有深意。”
    张阳打断道:“我发现你读书越多,烦恼也越多了。”
    挥起自己的拳头打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李玥有些恼,“以前不觉得,现在我为了这个家不能袖手旁观,任由父皇这般利用夫君,更不能让骊山任由父皇宰割。”
    “我观汉书明白外戚对皇权有所控制,不论是汉高祖皇帝,还是王莽篡汉,在历朝历代中外戚一直游走权力中心,更何况如今势力最大的赵国公,便是此刻大唐最强大的外戚。”
    张阳揽着她的肩膀,笑道:“你要是有此担忧,你就小看你父皇了。”
    “我只是担忧,夫君竟然还笑。”李玥伸手拍打着又恼又羞。
    “这一大家子还有我这个姐夫看着呢。”张阳抓着她的手,“再者说了你父皇手中这么多能人,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我这个姐夫难道是摆设吗?你父皇利用所有人,他在利用我,难道就不是在利用那只老狐狸?”
    “可是……”
    “我们家离天可汗近,照理说我也是外戚亲眷,但我对你父皇来说是个最没有威胁的外戚,因为我没有家室,我是孤身一人,你该担忧我们这一代,赵国公是你父皇这一代人的事。”
    “该担忧我们这一代的什么?”
    “致富!”
    都说朝堂争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前觉得夫君能做个小小的文散官也是骄傲。
    李玥低声道:“我觉得夫君以前说的是对的。”
    张阳了然点头,“你现在幡然醒悟还不晚。”
    看着他一副参破人生的样子,夫君总是这样好像对他来说天塌下来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
    “夫君果然不适合做官。”
    “对,我早就说过了,你们都不信。”
    好像自己的烦恼也被山风吹散了,这些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玥温柔地笑着,“不论朝堂怎么变,这个世道怎么变,夫君从来就没变过。”
    张阳摇头道:“不,你错了。”
    还是愣了愣,李玥不解道:“哪里错了?”
    “我还是变了的,我变得更有钱了。”
    “家里钱都快花完了,哪里还有钱。”李玥挥起拳头捶打着。
    俩人在曲江池边嬉闹,看得两位婶婶也高兴地笑着。
    直到父皇走来,李玥这才站起身行礼,然后走回屋中。
    李世民颔首道:“当初来骊山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如今倒是有几分模样了。”
    张阳站起身重新穿好草鞋,“这都是我一砖一瓦搭起来的。”
    “你完全可以找一些民夫帮你建房子。”
    “建房子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把房子建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每当山风吹过的时候,华清池就会泛起涟漪,在阳光下这池水看着非常舒心。
    “朕看了图纸也听上官仪说了往后的规划,要将这么多的工坊全部拆了重建,需要多少时日,你在骊山投入这么多的心血到头来的成果就是一个弹簧?”
    张阳笑道:“弹簧怎么了?弹簧不好吗?”
    “三年了,就只有一个弹簧。”李世民咬着牙,“这就是你跟朕说的技术吗?”
    张阳又道:“陛下放心,我还会继续加大投入。”
    “本就成效如此之差,现在就要搬迁工坊,如此一来岂不是多费周折,朕以为不用像上官仪这般搬迁,多此一举。”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骊山建设还在起步阶段,正式走上轨道还需要时间。”
    “建设骊山两年,建设工坊又三年,你现在与朕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有更好的基础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况且弹簧此物看似不起眼,以后它会用在建设制造的方方面面。”
    李世民挥了挥衣袖,黑着一张脸离开了。
    这老黑脸还是一点都没变。
    皇帝不知道弹簧的铸造工艺能够带来的好处,也没办法与他阐述。
    能够铸造出弹簧,不仅仅只是弹簧本身,这也彰显着骊山铸造工艺的提高。
    当工艺处于一个相对高的水平,想要再铸造出其他东西就不难了。
    李泰快步走来,“为何父皇与姐夫谈话总是不欢而散。”
    张阳懒散地在屋檐下坐着,“道不同不相与谋。”
    李泰感慨道:“父皇还说姐夫是竖子,竖子不相与谋。”
    也是习惯了父皇与姐夫总是相看两厌。
    “夷男可汗已经被押到朔方了吗?”
    “张大象送来过消息,说是上月人就到了朔方,据说此人一听到自己的汗位被篡了急得不行。”
    当年薛延陀夷男可汗与大唐联手攻打东突厥,这一仗打赢之后,夷男可汗在漠北一度风光无限。
    甚至还提出要来大唐尚公主,与大唐和亲。
    夷男可汗的念头还是很好的,可李世民是什么人,他利用完薛延陀还想着开疆拓土,漠北漠南的游牧族一直都是北方的边患。
    天可汗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薛延陀和睦相处。
    终究是天可汗负了心,当初的盟友视作了下一次要攻打的目标。
    和薛延陀和睦相处?这与天可汗开疆拓土的野心不相符,自然不可能答应。
    贞观四年,薛延陀提议要和大唐和亲,李世民开了天价的聘礼,几乎就要掏空夷男可汗的家底。
    天可汗只是这么一说,这个铁憨憨还真的拉着牛羊来了。
    谁知道天可汗根本就没有想过。
    这一来大唐,时隔三年,夷男就再也没有回过故土。
    直到现在大唐借多弥可汗篡位,未得天可汗敕封,自立可汗并且还一度冒犯漠南,这就让大唐有了出兵的念头。
    夷男可汗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可以与天可汗称兄道弟。
    李世民是好人吗?当时的盟友是盟友,当年的援军又是另外一回事,夷男可汗也风光过,当时攻打突厥的利益也都得到了,大唐自认不欠他们的。
    自然也不会给你面子。
    他想和天可汗做兄弟,天可汗盯着的是漠北的这些家底与本钱。
    一个憨憨来大唐送人头,李世民都要笑疯了。
    薛延陀没什么文化人,论智谋怎么和大唐掰手腕?
    张阳思索着低声道:“现在正是麦子夏收,过些天兵部就会安排,户部也会送去粮草,我们骊山也给朔方的李绩大将军送去地图和指南针。”
    “是外交院的新地图吗?”
    张阳稍稍点头,“当然,让他们感受一下知识的力量,你父皇不是说我们骊山建设成果太少,那就让他见识一下,我们骊山成果能够对征战在外的大军,有多大的帮助。”
    李泰神情振奋,“这便去安排。”
    “慢着。”张阳又道:“送三个指南针罗盘过去就行了,我们自己也没造出来几个,三个就够了!又送给太子一个,这东西不好造。”
    “会安排的。”
    张阳摇着扇子点头,事情要一件件办,朔方这一次派兵出征薛延陀,是李世民急于验证蓄养国力成果的一次尝试。
    关中连年的丰收,让皇帝多少有些膨胀了。
    平定吐蕃之乱,李世民将目光放在了大唐的北面,火候也确实也到了。
    大唐正义之师有了正当理由出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经过隋末的天下大战,大唐在册人口不足五千万,人口凋零的当下粮食却是连年丰收。
    粮食多了除了继续提振人口,还需要消耗粮食,将其转化为利益。
    也可以通过这一仗来为粮食的出售拓宽销路。
    皇帝的避暑之行,除了整天在骊山的作坊徘徊,指手画脚,平时散心也是必要的。
    夫妻俩定下了这一次卖粮食的章程,皇帝避暑半个月。
    这天皇帝心血来潮要在骊山打猎。
    人太闲也会闲坏的,在骊山找不到像样的猎物,皇帝只能在村子里射箭。
    李泰顶着烈日汗流浃背,他不停地给自己摇着扇子。
    李世民一箭射出,箭矢正中靶心。
    “父皇好箭法!”李泰当即喊道。
    李世民松了松手腕,“张阳,你也来试试?”
    “陛下我就不用了,我也没有练过骑射。”
    “我大唐男子怎么能不会骑射?”李世民将弓放下,“就连辅机那些文人,文能治国安民,武能征讨四方,这才是我大唐男子该有的风范。”
    张阳拿起弓,“要不让魏王殿下先试试?”
    李世民笑道:“青雀就罢了,他连弓都拉不开。”
    先是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张阳拿起弓试了试弓弦,搭箭而起瞄准靶子。
    箭矢射出,李世民皱眉看着远处。
    张阳放下手中的弓,“哎呀,差老远了。”
    李世民拿着酒碗脸上都是笑意。
    箭矢就没有在靶子上,李泰再一看一时间竟找不到箭矢射在了何处。
    “都说了我不善射箭,为何要勉强我。”
    收到陛下的眼神,王公公又递来箭矢,“县侯再试试?”
    再次弯弓搭箭,张阳瞄着靶子,又是一箭射出。
    李泰看着靶子扶着额头突然觉得在父皇面前好丢脸,两次射箭,箭矢都没有在靶子上。
    李世民长长一声叹息,“不过百步远,朕就没见过连靶子都射不到的人。”
    “臣终究不如陛下,见笑了。”
    “你虽是文臣也该练练骑射,位列三省的官吏连骑射都不会,朕还是要脸面的。”
    “陛下教训得是。”
    李世民感慨着,“河北士族近日对朕的言辞颇多。”
    李丽质乖巧给父皇还有皇兄,姐夫都倒上酒水。
    张阳重新坐下来,“陛下是怕河北的士族煽动?”
    “你说清河的崔氏?”
    “七姓十家,位列宰相就有十一人,如此声望一呼百应,朝中也会顾及吧。”
    “他姓十家?朕怕他?”
    张阳惆怅地喝着茶水。
    “朕只要十万大军就能扫平河北,一群老迂腐逞一时口舌之利。”
    “陛下有此魄力,臣很欣慰。”
    “还不是念在满朝文武的劝说,朕这才收住杀心。”
    皇帝要面子,不能说破,这要真的能这么干,早已带兵冲进河北将那七姓十家全部剁了喂狗。
    李丽质皱眉道:“父皇是不是喝多了?”
    李世民再次拿起酒碗一饮而尽,麦酒喝着也醉人,尤其是加了冰块的麦酒,两坛麦酒喝完,就被三两内侍扶着离开了。
    见姐夫也站起身,李泰又道:“姐夫去做什么?”
    “回家搞研发。”
    陛下得闲来射箭,王公公收拾箭矢,这些箭矢都要捡回来,要是落在外面被有心之人捡走了,指不定又会多几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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