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雪招招手,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当即就凑到了一块。
    谢观雪宝贝似的从一旁捧出一个圆弧形的帽子,一把扣到了沈木鱼头上,尺寸刚刚好,“我哥昨天猎了头银狐,毛可顺溜了,正好快入冬了给咱俩做个围脖和帽子。”
    谢观雪得意的和他哥汇报:“我就说沈木鱼的头和我一样吧哥你还不信,剩下的皮给再给我们做副手套呗,冬天可太冷了。”
    谢观风淡淡点头。
    沈木鱼和谢观雪欢呼一声,忙着找布将手的大小拓印下来。
    谢观风敛了敛眸中的柔和,从一旁花花绿绿的糯米团中挑了两块粉色的团子,隔着碗在热水中泡温,擦干碗底搁到了沈木鱼的面前。
    “先垫垫肚子,晚些留下一起吃饭。”
    谢观雪在一旁附和:“留下吧留下吧,我哥这的饭可好吃了!”
    沈木鱼想了想,一口应下了。
    .
    另一边。
    靖王二次检查完围场守备,又往皇帝的营帐边加强了两圈守卫。
    被活抓的刺客已经叫阿虎秘密押送回京关进了暗牢中,免得就在围场被杀人灭口,至于审问,尚不急于一时。
    凌砚行安排好一切,回到帐子中,吩咐下人去准备膳食,指明了晚膳要上的几道菜,眼前浮现出沈木鱼殷勤的脸,唇角微微扬了扬。
    只是到了天黑,也不见小色鬼来“乞食”。
    靖王猜测沈木鱼只怕是被中书令扣住了,毕竟今早中书令晕过去这事儿已是人尽皆知,旁人只道是父亲担忧儿子的性命,但靖王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恐少年挨打,凌砚行起身出去。
    才出帐子,沈阳愈就从边上飘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揣着起袖子,“王爷这么晚是打算去哪?”
    靖王端起脸,不等他开口,沈阳愈幽幽道,“呵呵,是找我儿子吧。”
    靖王抿唇不语。
    沈阳愈当他默认,冷笑连连,“木鱼你是见不到了,他爹倒是有些事情想和王爷弄弄清楚。”
    靖王:“……”
    沈阳愈冷哼了一声,眉毛倒竖,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撞开凌砚行的肩膀,压抑着怒气进了帐中。
    凌砚行自知理亏,神色淡淡的屏退了守卫,转身回去。
    沈阳愈瞧了瞧那桌子菜,大鱼大肉,都是他儿子爱吃的。
    若说之前还对靖王和沈木鱼真的厮混到一起这件事还抱有一丝丝的狐疑态度,这会那一丁点怀疑也随着这些菜上的热气一起飘走,只剩下了怒火。
    瞧着架势,恐怕都不是他儿子招惹的靖王,说不准是这下三滥的私底下先勾的他儿子!
    沈阳愈知道靖王遣走了守卫,压抑了半日的愤怒这会得到宣泄口,眼看着精细养了十七年的宝贝独苗都要被人连盆端走,哪还顾得上这是靖王还是阎王,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凌砚行!你混账!”
    靖王慢条斯理的坐下,任他骂。
    “木鱼才几岁,你几岁了!先祖皇帝一世英名,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败类!”
    “我道你怎么一直不肯娶妻,原来是存了这样下流的心思!木鱼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叔父,你简直不要逼脸!”
    “……”
    沈阳愈是文化人,翻来覆去,骂人的话无非也就只有那几句,若不是打不过凌砚行,这会就脱鞋子上手抽了。
    凌砚行沉着脸,一句都未反驳,待他骂的差不多了,冷冷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狭长双眸淡淡抬起,虽是坐着矮了沈阳愈一截,但依然是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沈阳愈同他的眼睛对上,心中一惊,随后勃然大怒:“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我看你是颠倒黑白纯属放屁!”
    若不是靖王从外面惹回来的仇家,怎会连累他儿子命悬一线!
    被凌砚行连累的被追杀,只是碰巧躲过了暗杀,算个屁的救命之恩!
    不说这个沈阳愈倒还没有那么气,现如今提起这个,他真恨不得当初自己也出一份力,找拨杀手加入,把他宰了才好!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话!
    靖王道:“单单杀本王,何必安排两拨同一组织的刺客。”
    沈阳愈一噎。
    行刺的刺客有两拨他是知道的,靖王府的暗卫抓住了其中一拨,来自暗流,至于另一拨行刺的,他们并未抓到,因此也不知道是何组织何人派来。
    但靖王现在竟然说他们都是来自暗流?!
    若是不同主顾恰好同时要杀同一个人,无论哪个杀手组织,都不肯定让两拨杀手蒙在鼓里各自行动,更别说还叫其中一帮直接落网的。
    沈阳愈虽在气头上,但这么多年的中书令也并不白做的,一点就通,随后不可置信的皱起眉,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后面那拨是来杀木鱼的?!”
    靖王点头。
    沈阳愈当即回想着自己和沈木鱼能得罪什么人,叫人家不惜花钱买命。
    但很显然,被他处决的官员已经斩草除根,不可能有这个搞事的机会,平日里他在朝中风评也算不错,并未树敌,沈木鱼就更不必说了,一个懒散的绣花枕头,一不欺男霸女,二不杀人放火,谁又会和一个二世祖过不去。
    沈阳愈狐疑的瞪着靖王。
    凌砚行提点道:“城北还关着一人。”
    “严盛!他不是残了……”
    沈阳愈一顿,是了,残了可还活着,若不是木鱼和靖王,他如今还在宫中做他高高在上的殿前总管。
    能魅惑君上,和前朝自然有所勾结,他的爪牙自是不敢动靖王的,但要暗中除掉沈木鱼,这胆子还是有的。
    若不是凌砚行和沈木鱼在一块,暗流的杀手……
    如此说来,还真他娘的算救命之恩!
    沈阳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咬紧牙关,眉心跳了又跳,从唇齿中硬挤出几个硬邦邦的字:“救命之恩,大不了让木鱼给你当牛做马就是了!”
    凌砚行轻轻嗤了嗤:“放着靖王妃不当,来当通房小厮?沈大人的家风倒是开明。”
    显然被曲解了当牛做马的意思,沈阳愈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他的鼻子又要开骂,凌砚行退了一步,“沈大人不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同本王将严盛连同爪牙一起抓了。”
    严盛一窝不连根拔起,日后少不了还有刺客,靖王能护得了沈木鱼一次,却不可能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沈阳愈在朝中的耳目不比靖王,自然没有靖王了解严盛究竟和哪些人勾结了,要想替儿子报仇,只能接住靖王抛过来的邀请。
    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白总归还是性命重要。
    和男人厮混的毛病日后再改就是。
    沈阳愈嗬哧嗬哧的喘着气,咬牙妥协,“这帐我日后再同你清算!”
    凌砚行松了松眉心,站起来打算往外而去。
    沈阳愈不用想就知道他去做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代表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靖王把儿子拐走,冷哼道:“木鱼在观风那里,王爷今日还是安心就寝吧!”
    靖王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
    沈阳愈被这眼神瞧的心里发慌,正想着莫不是刺客还能直接闯进别人的帐篷里堂而皇之的杀人,再不济观风武艺高强,定然也能护好木鱼,应当不妨事。
    靖王意味深长:“谢观风也是断袖。”
    沈阳愈眼眶茫然的张了张,寒意和怒气僵在脸上,被靖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钉在原地,瘦削修长的身影瞧着有些单薄和可怜。
    方才骂人还十分清晰的脑袋逐渐浑浊了起来,耳旁像是有阵阵雷声响起。
    紧接着,他梗着脖子骂道:“凌砚行啊凌砚行,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无耻什么草都吃!”
    凌砚行也不恼,睨着双眸嘲道:“东瀛的民风,想必沈大人也略有耳闻,谢观风驻扎多日,你猜他能耳濡目染什么?”
    沈阳愈心底咯噔,不可置信的看向靖王,却看不出对方有任何诓骗自己的痕迹。
    难不成观风真是?!
    东瀛那边可都是一群,一群……!
    沈阳愈想起自己当初就是这般三番五次的轻信放过靖王,才导致现在他和自己儿子终于厮混到一起的局面,无论谢观风是也好不是也好,宁可一棍子打死,不能放过一个!
    沈阳愈顾不上骂靖王,临走前狠狠瞪了靖王一眼,匆匆去捞儿子。
    靖王挑眉,眸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光,神色淡然的抬步跟了上去。
    .
    沈木鱼和谢观雪同桌挨坐,谢观风便坐在沈木鱼一侧。
    见少年喜欢吃鱼,他便将那盘鱼换到了自己面前,闷头挑起鱼刺。
    谢观风太闷,也不说话,只将挑好刺的肉放进沈木鱼碗中,沈木鱼一时都未发现自己碗里源源不断的肉,和谢观雪划拳行酒玩得火热。
    沈阳愈闯进来,就抓到了谢观风给他儿子碗里添菜的动作。
    一双眼睛顿时警惕的眯了起来,对靖王的话信了三分,甚至连看着长大的谢观雪都怀疑上了。
    谢观雪被一道锐利的目光盯上,手一抖,划拳输了。
    沈木鱼给他斟酒,捏着酒杯给谢观雪灌下去,顺着对方呆愣的视线扭头,和他爹杀气四溢的眼睛对上。
    心里一虚,沈木鱼“嗖”的躲到了谢观风身后。
    紧随着沈阳愈进来的靖王视线落在谢观风身后的那颗脑袋上,眉和眼压了压。
    沈木鱼瞧瞧他爹,又瞧瞧谢观风和靖王,黝黑明亮的眼珠子来回乱窜,盘算着一回的出路。
    “木鱼,过来。”沈阳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你现在和爹回去,爹不生气。”
    沈木鱼要真信了才是傻了,视线看向靖王眨了眨,得到对方的挑眉默许,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下,从谢观风身后出来。
    沈阳愈脸色好转,心道还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正要伸手揽住扑过来的儿子,谁知他旋身一拐,躲到了靖王身后。
    两人像是串通好了似的,配合的天衣无缝,沈木鱼一钻过去,靖王便向前迈了一步,沉默的挡在中间。
    沈阳愈脸色黑到了极点,凌砚行将人护着,淡淡扫了眼谢观风,悠悠道,“刺客尚未落网,跟着本王安全。”
    靖王有自己的暗卫,只要不自己往偏远的地方跑,刺客绝不可能近靖王十步之内。
    只是靖王话中有话,显然这“安全”不全指沈木鱼的性命。
    比起在东瀛开窍的谢观风,无论是否耳濡目染,至少靖王自陛下登基后一直在京中,一直孤身一人,玩的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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