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立下的flag还言犹在耳。
    站着隔壁药铺门口,林湘有点纠结。红花油在哪买不是买,不如多走两步路找一找附近有没有其他药店得了。
    下定了决心,她转身就走。
    “林老板,是身子不适吗?”清朗和煦的男音叫住了她。
    林湘僵硬地停步,转过了身,讪笑了一下,尔后抬起手,假作云淡风轻地和柳大夫打招呼。她生了一双瑞凤眼,睁大时上眼睑的弧线圆钝,看着分外无辜,仿佛在门口纠结半晌惨被抓包的那人不是她一样:
    “柳大夫早上好啊。”
    柳砚青也假装没发现林湘对他的抵触,冲小姑娘招了招手,他道:“早上好,林老板,看病请到这边来。”
    对方说得这么明白,林湘只好磨磨蹭蹭走进去,然后从袖袋中掏出洗净迭好的手帕交给他,“这是您借给我的帕子,放心,已经洗过了的。”
    “双臂可是疼得厉害?”他问。
    林湘点点头,眉稍微扬,心下暗暗奇怪柳大夫怎会知晓。对方似乎有读心术,温温和和向她解释:“抱歉,昨日送病人离开时,见了林老板在外忙碌,这才妄加揣测。”
    林湘大窘。
    这家伙身上是有什么百分百撞见她做糗事的buff吗。
    “我从小没做过什么重活儿,让柳大夫见笑了。”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睫,她试图自己给挽尊:“书箱太沉了,搬完一觉起来胳膊有些疼,所以来买些药油擦擦。”
    “除了手臂,身上可还有其他部位不适?”柳砚青问。
    说来也怪,柳大夫明明年岁不大,身上却自有一种名医的气度,问诊时的仪态谈吐从容不迫,分寸拿捏得极好,令人如沐春风。被他这么一问,林湘渐渐放下了那份不自在,抬手扶了一下腰,她老老实实答:
    “腰有点酸。”
    “可否容我检查一下伤处?”
    林湘自然是配合医生看病的,她点点头,听从大夫的指示配合地伸出手臂。
    “这个力道摁下去,会觉得胀痛吗?”柳砚青的身子倾过来,捏了一下她上臂处的软肉。
    “还好。”林湘吸了吸鼻子。或许是因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离得近时,她甚至能闻到柳大夫身上淡淡的清苦味儿。
    还怪好闻的。
    “那,这样呢?”手臂感受到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儿。
    “疼。”
    “伤得不重,只要不碰重物,擦几天药油就好。”又在手臂的其他位置按了几下,柳砚青松开手,给她的手臂下了诊断书。
    林湘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柳大夫望闻问切全不落下,突出一个无微不至。
    他先是让林湘张嘴伸出舌头,又用一把小木锤轻敲了几下她的腰背、观察她的反应,再把了脉搏,细细问过她先前在吃的药方和作息习惯,最后才提起笔写下药方。一举一动专业严谨,分寸适当,既饱含医者应有的专业素养,又不乏女尊社会男女间该有的分寸与距离。
    望着对方提笔专注书写的侧影,林湘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怪不得身为一名男性,他还能在这个时代独立经营一家药店,柳大夫还真是怪厉害的。
    话说小说里也没出现过一个姓柳的大夫呀,果然高手在民间么。
    “药油一日两次,汤药一日一副,早晚煎水服用。这付药方里我已经为你配了甘草,现下的分量正好,不可私自再加。还有,喝的时候不要趁热,放到微温最好,一口气饮下去,苦味会轻许多。切记,最近少食辛辣,不可久坐。”将药方交给她,对方道。
    林湘颔首应下,受这样仔细用心的叮嘱,她心中那一点被柳大夫看了洋相的不自在全消失了。
    ——他还记得自己那日是为了买甘草诶。
    林湘感动得不行,自己的事被他人放在心上总能让她高兴。
    和这样友善的人做邻居,今后邻里关系一定能很和谐。莫名的,林湘对将来的开店生活生出些许期待。
    待她拿了药离去以后,埋首处理药材的柳砚青抬起了眼,盯着门外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携玉的女儿,林湘。
    自他于此开了药铺时,隔壁那间林家名下的书舍就一直紧闭门扉,没想到,最后让它开张的,竟然是这样一位不善交际的年轻女君。
    不过,这倒不是件坏事。
    想起对方在听到他说要喝药时,那一刹那生动至极的表情,柳砚青不禁摇头微笑。看骨相,林湘已经十七八岁了,却还保留一颗澄澈的赤子之心,和这样的姑娘做邻里,不坏。
    奇异地,两人的想法处在了同一频道上。
    腰酸背痛的林湘今日并不在状态。
    元宵大帅哥的脸不能治愈她身上的伤痛,铺天盖地的灰尘更是让一切雪上加霜。
    “我给了钱的”,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把带回家洗净的蒙脸布发下去让短工们防尘后,就站在一边旁观他们工作。
    闲下来旁观之后,林湘突然发现,元宵干的活属实太多了。
    倒不是遇到了职场霸凌,受了其他短工的欺负,反而更像这家伙主动大包大揽。
    对此,林湘只能说,怪不得这家伙昨晚落得一个人搬箱子的下场。本来该属于集体的工作,就你一个人不怕苦、不怕累,把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那其他人不选择摸鱼、把脏活累活都交给你才怪。
    前打工人林湘心中对他升起了一点点怜爱。
    大扫除到达尾声是下午叁点左右,比她预想中结束得早些。说饭点不是饭点的尴尬时间,林湘在街道上的一家餐馆买了些馅饼,又要了一大壶酸梅汤,苦哈哈地提着一堆东西分给诸人。
    元宵一个人待在后头的库房。他手头还有些杂活儿没忙完,此刻仍蹲坐在库房的梁木上,活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林湘将食物放在靠墙的木桌上,指背扣了扣桌子作提醒,仰脸喊他:“元宵,馅饼和酸梅汤我先放在这儿了,待会儿忙完了记得下来吃。”
    元宵受她这一喊,身体微倾,从梁上的暗影里探出半个脑袋,配合地一点。用那双明镜亮彻的眼瞳望她,眼仁并不动,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能照尽她心中所想。
    林湘咬了一下嘴唇。她知道元宵貌似不喜欢和异性独处,也知道作为彼此的陌生人,自己心里那点泛滥的同情心不该表现出来,因此,什么也没说,林湘默默转了身。
    一道暗影却忽地从天上掉下来,挡在她的去路上。
    猛受这一惊,林湘脚下略撤半步,瞪大了眼,差点叫出声来,上身微像后仰,好半天,她才如梦初醒,眨了一下眼睛。
    卧槽怎么回事……
    瞳孔慢慢转动,最初的惊吓过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掉在地上的是元宵。
    其实,说“掉”并不准确,她的耳朵方才压根没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只是很轻的一声,元宵就全须全尾站在了她面前。
    好…好身手。
    惊魂未定之下,她在心中赞了一句。若林湘此刻意识清醒,只怕早暗暗骂了千百声这个吓了她一通的家伙傻逼。
    “怎么了?”深呼口气,她问。
    望着东家那张煞白的脸,元宵有些迟疑。但终究,他抬起了手,指一指林湘的胳膊,接着整张脸皱成一团,一副痛苦相,缺乏情绪起伏的五官霎时间生动起来。
    这套表情他做得相当认真,认真到有种笨拙的不自然。林湘平静地看着,这几天和元宵相处的种种经历涌到眼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元宵哪里像个冷面酷哥江湖侠客,他身上那种木木愣愣又很认真的呆气简直快具现出了实体,活脱脱像某种大型家犬。
    得亏那张还留了疤的脸很有欺骗性。
    想了想他的一连串动作,再看看他状似内疚垂下的头颅,林湘摸了摸自己的依旧酸疼的手臂:“你是想说:害我手臂受了伤很过意不去?”
    他的头垂得更低。
    得,就为这个。
    为了道个歉把她吓一跳还真是够厉害的。
    “别想那么多,我就稍微有点点抬不起胳膊啦,难为你注意到了,放心,没多大事儿。”
    元宵摇头,从身上掏出钱袋子,另一只手先捏出个十来,又比了个七。
    林湘看明白了,这是要她扣工资。好家伙,就干两天活,一天一百个钱,要是找这借口一下子每天扣个叁十,那她还真是够黑的。
    嘴角一抽,她摆摆手,没多和元宵就此事纠缠,“饼在那儿,你吃饭去吧。”说完,她直接就走。
    元宵没伸手拦她,坐下闷声吃她的晚饭,不多久,短工在外头叫他,问他活干完没有,说该走了。
    将剩下的食物叁两口咽下,元宵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店铺。
    时至黄昏,晚春的天气带一点燥热,走在路上,他摸了一下腰间揣着的荷包,里面装着东家结算的工钱,沉甸甸的。
    待会儿可以去肉铺买一些骨头。想着那条总绕在他身边打转呜咽低鸣的消瘦黑犬,元宵浅浅地笑了,眼前浮现它雀跃摇尾的姿态。
    几个短工在他前头一路走一路聊,说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元宵听她们提起这两天的雇主,个个夸赞不已。
    “今晚的伙食还真不赖。”一个短工说,“别的不说,这梅菜放了荤油就是香,改明儿我也让我家那个做一回儿。”
    其他人纷纷拆台,打趣说依她平日的吝啬样,怕是只肯让家里挑黄豆那么一丁点儿大的猪油和馅,哪里能做成今日馅饼的油滋滋口感。
    平素,元宵对她们的闲聊并不在意,听过即忘,从不挂心,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思考。可今日,那些碎语流言并没有在脑海中消失,他竖起耳朵,但女工们的聊天重心很快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再不提这个雇主。
    结了茧的指头在荷包上不自然摩挲了两下,他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家店铺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染上一层迷茫不知所措的意味。
    方才他吃到的饼里并没有梅菜,是肉馅的。
    *抱歉,迟了一点。
    这张改动很大相当于重写,周二这天我几乎每次都是9:30到家,之后还要洗澡洗漱洗衣服,以后的周二估计都会晚更,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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