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孝文帝的操纵下,汉臣也分为寒门与高门,如李彪、宋弁这些大臣,都是从微末起势,与李冲不和很久了。
    当然,这些事情都没影响到萧君泽。
    三月时,那些北上的河工们,已经纷纷南下,在馆陶镇附近聚集,准备开展二期工程了。
    不过,因为李冲的事,元勰被皇帝拉去,暂时顶替李冲。
    而河之事,则被甩给了萧君泽。
    元宏对此振振有词:“君泽你让朕痛失了一位贤相,难道不应赔朕一个贤相么?”
    萧君泽一时被这个理由绕住了,不由惊道:“陛下说这话,不怕李仆射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死谏么?”
    元宏一提起这事,神情便又哀伤无比:“若他真能复生,朕自然再让他当左仆射。”
    他本来计划过几个月,等六月农闲时南下,如今痛失左相,如果不及时补救,便要耽误他的大计了。
    萧君泽无语,只能同意。
    但是让他去坐班工作、去河滩上跑上跑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时候,他手下的学生们便派上了用场,当崔曜翻看着萧君泽递过来的文书时,手都是抖的。
    “山长啊!”崔曜忍不住反对道,“学生年仅十二,这样关系万人的粮草调度,实在是责任重大,不敢领受。”
    “我不也就比你大那么几个月么。”萧君泽淡定道,“没什么不能领受的,有不处理不了的来问我,我再去找彦和便是,有我撑着,责任落不到你头上。”
    河工一道,最重要的就是处理河工之间冲突,还有调动粮草、船只,前者需要武力,后者需要数学,崔曜数学在萧君泽看来,比掌管全国钱粮的李彪也不差了。
    只是缺少一点经验而已,能用!
    崔曜看着君泽,对方也回望着他,数息之后,崔曜咬咬牙:“那,那学生便先试试!”
    于是,崔曜就这样顶着稚嫩的脸,每日奔波在这运河上下。
    斛律明月则有了一只“治安队”,每天披甲策马,游荡在大大小小的河滩工地,偶尔会遇到有河工拦马大诉被欺负、克扣粮食等事,便一起带走,全送给崔曜添麻烦。
    崔曜年纪小,但自小便撑起一个家,思维敏捷,虽然河边许多郡守、县令都对他十分轻视,但毕竟有朝廷做后盾,虽然磕磕绊绊,却也把事情渐渐理顺,让原本有些停滞的修河,追赶起去年速度。
    但超过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元勰的身份地位,很难做到通力合作,甚至度支尚书李彪在拔粮时,也时常克扣,让崔曜时常委屈焦虑。
    不过萧君泽还是给他指出了办法,既然朝廷可以设粮仓,河工为何不可以设一个粮仓,工坊里那么多的盐货、铁器、玻璃、灯油,完全可以绕过朝廷,不让中间商赚差价,直接从世家大族手中收购粮食。
    崔曜惊住了:“可是山长,你刚刚气死了李冲,他们会卖给你吗?”
    “怎么会不卖?”萧君泽不由笑道,“你不会以为,这些门阀世族,都是铁板一块吧?”
    崔曜恍然大悟,十分佩服,整个人精神都振奋起来,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拉拢和打压,陷害和救助么,这事,他熟!
    ……
    崔曜于是带着许多钱财,挨个拜访了周围的乡豪们,但让他惊讶的是,乡豪们拒绝了他出钱购粮的想法,他们有些人希望能得到梳洗羊毛的办法,有些的人想购买织机,有些人则想得到印刷的油……
    崔曜在这些事上没法做主,于是回去询问了萧君泽。
    “可以啊,”萧君泽微微一笑,“来,阿曜,我给你讲一个,代理商人的制度!”
    崔曜眼睛一亮,立刻坐得十分端正,目光炯然地看着君泽。
    萧君泽便道:“每一个郡,都设一个代理商人,咱们的货物,都直接发给代理商们,他负责以粮草来换,各郡的货物,相互都不侵扰。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崔曜倒吸了一口冷气:“山长,您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么?”
    “这怎么叫一网打尽呢?”萧君泽微笑道,“这叫‘双赢’,咱们的货物,每次送到乡里,都十分麻烦,许多世族还在私下抢掠,有的会禁乡人购买,但若是愿意合作,那么,各地乡豪会如何选?”
    崔曜心中泛起一股火热,朗声道:“他们会主动售卖,从中获利,并且与我等合作,等他们尝到甜头,到时,咱们修河沿路,也能得到他们鼎力支持!甚至于,一些不重要的支河灌渠,也能让他们修筑!”
    萧君泽点点头,露出满意之色:“正是如此,还有,如纺线织布之事,咱们工坊的工人本就不足,完全可以卖给他们织机,让他们自己纺织。阿曜,这世间之财,需得流动,才能利天下,我等所赚之财,能得广厦万千,绫罗、粮食无数,可身而为人,每夜能睡不过一床,一日能穿不过一衣,只有让天下人都能日睡一床,日穿一衣,日食三餐,方得人间之趣?”
    崔曜心悦臣服,虔诚叩拜:“徒儿受教!”
    萧君泽期盼地看着他:“那便去速速去做!”
    “是!”崔曜高声应道,然后起身,推开房门。
    门外,白云如海,飞鸟入林,世浪翻腾,少年迎着阳光,大步奔向自己的人生长路……
    门内,萧君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伸了个懒腰,拿起笛子,准备去院子里练习肺活量。
    多么好的孩子啊!
    他感慨道着,让需要的人做需要的事情,不但不会引来反感,还可以不发加班工资,也就小孩子那么好骗了。
    这话要说给元宏,他怕是立刻要被九九六,又哪来的时间锻炼身体,安排未来,教育小弟呢?
    嗯,如今崔曜、明月,都有重任在身,是时候再从学校里挑一些新人,安排在身边,再培养一些人才了。
    这个世界,终于有点趣味了。
    第84章 做好准备
    阳春三月,回到洛阳的皇帝一头扎进了朝廷政务,没有再去巡游,李冲的骤然离世,打断他的许多谋划,他全身心扑在其中。
    萧君泽则继续在学堂、工坊里来来回回,偶尔处理崔曜送过来的书信。
    崔曜这些日子忙得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一开始时,各地乡豪对崔曜那“代理一地之商”的提议,十分谨慎,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尤其是一牛可拉的铁犁,那真的是谁用谁知道,无论是开荒抑或是耕田,都是大大的利器。
    而让萧君泽惊讶的是,卖得最好,争抢最激烈的东西,既不是轴承,也不是铁犁,而是那长长的,坚固的铁制车轴。
    如今是马车还是板车,车轴都是一根长长的木头,能装载的东西有限,且容易损坏,十分麻烦,而且车轮易换,车轴换了,基本上整个马车都报废了。
    铁轴不一样,更坚固且沉稳,不但可拉更多货物——还能将车包上铁皮,加强安全防护,后者才是最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不止如此,萧君泽还发现,在他将盐务上缴后,洛阳城的盐币便少见了许多,但又有一种新的“铁钱”出现。
    这铁钱就是一个个不规则铁料,可以按重量来换粮换帛,普通农人会把这些铁料敲打磨制一番,做成小刀、勾镰等物,也可以多积攒一些,去铁匠铺子里换一个厚实的柴刀、钉耙。
    甚至还有稍微富裕一些的,多存些铁料,换成一口大锅。
    他们用自己的一点小心机,小心翼翼地活着。
    ……
    清河郡,位于黄河以北,渤海以南,是大世族崔家的祖地。
    崔曜一身常服,眉目灵秀,正坐在崔家之中,神情有些怅然。
    他的面前正是崔家家主崔蔚,对方年近八十,面容和善,和他商议的,正是他父亲这一支应该认在崔家哪一房支脉。
    崔曜轻声道:“多谢族长,只是,曜此次前来,是为了修河之事……”
    “你父一世流离,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认祖归宗么?”崔蔚微微一笑,“不妨回家问询父母,再做决定。”
    崔曜倒底年纪还小,不由立刻头痛起来,他轻吐了一口气:“家族是家族,小子如今是是奉君少卿之命前来,还请先商谈钱粮之事……”
    崔蔚看着这小小年纪,便气度非凡的少年,不由微微一笑。
    他爹当年想要认亲,可文采、气度无一可取之处,让他轰了出去,可如今见这少年,机敏聪慧,进退有度,不以小利而折腰,倒真是有他们清河崔家风采。
    若能认回来,必定能助他们崔家未来在朝中站得更稳。
    想到这,崔蔚的微笑不由得更温和了,相比收获一个崔曜,那一点钱粮对于清河崔氏来说,不值一提。
    ……
    三月,河水解冻。
    从北方来的河工一一归位,他们带着简陋的包袱,神情已经全然没有了去岁时的惶恐,拿起铁锹时,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去年清淤扩道完成的白沟,已经在这季节引水入渠,滚滚河水顺着堤坝涌入,几乎是立刻便带火了沿岸数百里的经济。
    且不提周围引水灌溉的农人有多少收获,便是来来往往的船只,也能提供大量的商品。
    大量的铁器开始像潮水一样,涌入河北大地。
    池砚舟在河阴,帮着青蚨大人看顾工坊,如今要修河,工坊这边许多钱粮度支,青蚨一人顾不过来,他这个小孩便被拉来当了壮丁。
    池砚舟对此很惶恐——他其实更想和那些师长一起,学习更深奥的数术,但是没办法,师父说了,他如今的数学知识已经够用了,更高的知识,需要他们的环境安稳时才用得上。
    池砚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环境安稳,但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便会认真把事情做好。
    他最近还认识了一个叫阿瑰的少年,对方年纪和他差不多,却学习得非常认真,经常与他一起讨论数术,请教机器的知识。
    算是他在河阴镇的第一个朋友了……
    -
    时间缓缓而过,朝廷里又发生了一些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元宏的二儿子元恪,被正式立为太子。
    而这时,已经升官为御史中尉的李彪秘密上表皇帝,告发元恂又与手下的人谋划叛逆。
    元宏收到上表后,沉寂了几日,便派遣中书侍郎邢峦和咸阳王元禧拿着自己书写圣旨,带着用毒酒去河阳,赐元恂死。
    随后,皇帝用粗劣的棺材和平常衣服装敛了他,埋葬在河阳。
    冯诞告诉君泽,说那一晚,陛下一个人在殿中坐了一宿,所以最近精神不振。
    “你没有劝他别杀元恂么?”萧君泽问他。
    冯诞叹息道:“如何劝?元恂活着,便是鲜卑旧贵们起事之因由,元恂一但落到他们手中,便又是家国不宁,再者,元恪那性子,继位后难道还能让兄长活着?陛下,他也不想如此。”
    萧君泽挑眉:“他就觉得自己能,想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不把问题留给子孙,这便是太瞧得起自己了,这些事,做不完的。”
    冯诞越发叹息道:“你小声些,陛下生气了。”
    “他气他的,与我何干。”萧君泽不以为然,转头道,“陛下,什么时候开拔,我要提前把事情交代了。”
    元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如此军机大事,你也敢问。”
    “问便问了,南朝又不傻子,你调动兵马,筹集钱粮,他们也早在准备,”萧君泽随意道,“来吧,说说,是秋收前还是秋收后?”
    “自然是秋收前,”元宏缓缓道,“四月粟米种下后,便一路南下,尽力在九月秋收时节回来,否则寒冬一到,便要鸣金收兵了。”
    萧君泽摸了摸下巴,叹息道:“这可麻烦了,如今淮河之北,许多种麦之家,五月正是收麦之时,若可,你便改到六月吧!”
    元宏顿时不悦:“种麦之家,不过尔尔,岂能因此推迟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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