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一脸欣慰,有种学生终于开窍的成就感。
    “那你觉得神女是?”梁夏循循善诱。
    李钱单手遮唇,压低声音,“有可能是李知州的女儿李静。”
    因为他从后院来的时候,从李静院门口路过,格外留心观察了一下,他见她院里的植物都长得特别好。
    能让万物拥有生机,这不就是神女的本事吗。
    九号也说那院里有纯净的气息。
    李钱虽然不知道九号是怎么用鼻子闻出来“纯净之气”的,但九号的话也变相作证了他的猜测。
    李钱有把握,这才估计没猜错。
    他目露期待看向梁夏,梁夏顶着他的目光,一时间也不好打击他,沉吟一瞬,说道:“猜对了……一半。”
    一半?
    李钱茫然。
    梁夏抬脚准备去街上看看,同时示意李钱,“再猜。”
    李钱,“再猜?”
    他道:“州府里值得怀疑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是李静,难道是李知庆?”
    梁夏听到这话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双手往身后一搭,笑着说,“李钱呐。”
    李钱,“在。”
    梁夏语气欣慰,“你快出师了。”
    答案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第076章
    苍黄从外面进书房, 抬手朝书案后面的李知庆行礼,“大人。”
    李知庆头都没抬,埋首案牍, “嗯。”
    “沈少爷那边没有半分异常, 也没人过去打扰。小厨子那边见过小姐跟柳小姐了z, ”苍黄说着, “还有皇上回来后没多久换了身衣服又出府了, 带了那个叫阿九的暗卫跟总管李钱。”
    “出去了?”李知庆这才停笔抬头看了下外头天色。
    酉时左右, 刚刚黄昏。
    李知庆收回目光, 又问, “别处呢?”
    “收到您的消息后, 多个地方的县令知州已经启程赶来, 这会儿消息灵通的速度快点的,已经快到江州地界了。最迟三日, 全都到齐。”
    苍黄说,“据消息得知, 她们都带了自己可信的人手, 几乎倾巢而出。”
    “知道小皇上在江州, 沈君牧病着, 沈琼花又没赶来, 她们定然打算一击必中不会给自己留遗憾,所以才将人手都带上,”李知庆沉稳的嗓音缓缓说着, “她们心里也清楚,自己这点人手在地方上根本对抗不了沈琼花的大军, 所以才带人来江州。”
    “如果小皇上不愿意主动禅位,她们定然不打算留活口。可沈家忠心为国, 这时候沈君牧便可以握在手中当作要挟沈琼花退兵投靠的筹码。”
    “要是沈琼花不顾及儿子安危,她们还有后招。”
    李知庆抬头,说道:“因为这儿是江州,是百姓最信封神女的地方。她们会把静儿推出去,用神女煽动民意,让那些百姓去跟沈琼花的大军相对抗。”
    苍黄眉头紧皱,脸色都沉了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哪里能抵得过军队,她们这是拿百姓当护身的肉盾。”
    不过想来也是,她们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是生是死呢。
    李知庆嗤笑,“自然抵不过,她们不过是在赌,赌沈琼花心里是民重还是君重。”
    君重,沈琼花会踏平江州血洗江南,可也会因此失去民心跟军心,自身内部大乱。
    毕竟军心不凝,天下依旧会乱。
    因为兵弁来自民,江南血洗的百姓里,说不定有那些兵的家人亲人,谁愿意踩着亲人的尸首只为给一个无能的小皇帝复仇。
    民重,那刚好沈琼花被她们所要挟,从而退兵忍让坐等神女一路杀回京城。
    这两个选择,不管沈琼花选哪一个都没有出路,宛如死局。
    不过,想也不用想,祖辈几代人都血洒边疆保家卫国的沈家,怎么会对自己庇护的无辜百姓动刀动枪。
    民兵相持,退让的一定是兵。
    沈琼花退兵便意味着她们的胜利。
    只是这一切要抢得先机,要赶在沈琼花的大军全然把控住江州之前,先一步除掉梁夏。
    这也是为何李知庆要提前出发去接人的原因。
    她亲自“护送”小皇上才能抹掉沿途记号,才能拖延沈琼花的前进速度。
    如今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鳖已经被困在瓮中。她们收到消息后必然心急激动,全都快马加鞭赶来,为的是捉鳖的头功。
    “那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办?”苍黄问。
    李知庆说,“派人守在城外,通知她们让她们的人马都在离城十里地的地方先安营暂住,不要进城,免得打草惊蛇狗入穷巷。”
    苍黄迟疑,“她们,会同意吗?”
    “会,”李知庆笃定,“因为没人愿意在离锅开还剩一瞬的时候,抬手掀了锅。”
    那她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们目前还有求于我,自然言听计从,”李知庆道:“按我说的,去办吧。”
    苍黄拱手退下,“是。”
    苍黄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太阳落山,白日光亮缓慢褪去,黑暗从四角往中间聚拢,直至遮住全部天光,让天地之间彻底陷入黑夜。
    江州就是此时的微弱天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江南知州地匪们,则是驱赶白昼的黑夜,等她们到来,江州便会陷入黑暗。
    李知庆捏着笔杆的手都有些抖,跟她天阴时会发疼的腿一样,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病痛。
    李知庆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稳稳地把这本公务批完。笔尖落在纸上,笔锋都没半分变动。
    外头,柳云桑提着灯笼过来,一脸了然,“我就知道您没点油灯。”
    她努嘴示意外头,“天都黑了,您就是点一盏灯又怎么了。”
    说着,柳云桑把油灯端过来,拿火折子把灯芯点着。
    微弱的灯苗摇晃着往上,泛黄的灯光缓慢映亮纸上的字。
    柳云桑把火折子放下,拉了把椅子坐在李知庆对面,坐也没个坐像,右腿翘着左腿,“姑,府里从昨天上午就进了老鼠,你都不管一下吗?”
    昨天上午,李知庆还在“护送”梁夏她们的路上呢。
    “总要有些苍蝇老鼠进来,管有什么用,她们要看就让她们看吧。”李知庆丝毫不在意。
    大家因利益而联手,目的是分面前这块巨大的饼。
    如今饼就在她家里,旁人定然心生怀疑跟防备,怕她偷偷吃了饼,也怕这饼的火候不够熟。
    所以这些人都是别处的眼线,派进她府里先看看饼熟到几分了,是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毕竟事关身家性命,谨慎小心点总没错。
    “本来驿站行刺,她们就想着,就算不能杀了小皇上,那重伤沈君牧跟小皇上也是好的,”李知庆头都没抬,“可惜小皇上被沈家小少爷护着,皮毛都没伤着,这时候还能满城的乱看乱玩。”
    所以就算她不说,她们也不会轻易让人马靠近城门,免得被小皇上提前发现了。
    “好在天助我们,沈君牧虽没中毒,但淋雨发烧,如今卧床不起也算是变相达到了咱们的目的,”李知庆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好的慢一些,至少五六日之内不能下床。否则……”
    柳云桑笑着接话,只是眸光微冷,“否则只能用别的法子让他昏睡了。”
    为的是消弱小皇上身边的战力,也为了顺利挟持他。
    至于那个被叫做阿九的暗卫,她倒是有些难缠,可要是只剩她一人又能有什么用呢。像李钱报春这种老仆跟小仆,毫无战斗力,还有小厨子简曲,更是只会做饭。
    小皇上这边的胜算占几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今天小厨子见到阿静了,还跟她约定好,饿了再来吃饭,”柳云桑说,“我瞧着阿静也不排斥他。”
    李知庆垂着眼,不言语。
    柳云桑搭在左腿上的右脚脚尖上下掂着,语气轻松,眼里带笑,“姑,反正是选个人当神女,不如让我当呗,我也想过过神瘾。”
    她说,“我还比阿静灵活,到时候用得上的时候,我都不用小厨子动手捉我当人质要挟你,我自己就能主动送上去。”
    如果小皇上用李知庆的亲人相要挟,李知庆要怎么办?她只能倒戈同谋,选择先护住家人再说。
    这也是给梁夏留的一条生机。
    只是做为人质,结果如何可不好说。
    李知庆这才抬眼看她,沉声道:“不行。”
    柳云桑自幼母父双亡,被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带在身边照顾,跟她亲女儿李静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柳云桑想要代替神女是为了谁,李知庆当然知道。
    可神女的头衔是双刃剑,看似能号令众人,其实不过是个被推出来的靶子罢了,是众人手里的傀儡。
    “你不是神女,而且你不是我亲生女儿,”李知庆道:“你对她们来说,在我心里的分量不够,不足以支撑我的所作所为。”
    柳云桑掂着的脚这才慢慢停下来,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值吗。”
    就为了一个无能的人?值吗。
    天下比她厉害、比她适合的人那么多,换一个又怎么了。
    李知庆笑了笑,“没有人天生聪明,没有人天生适合,都是后天慢慢学的。”
    她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适合当知州,如今一步步走来,不也做的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吗。
    她缓声道:“我们不能连学的时间都不给她,就全然否定了她的能力。”
    “如果往上走的那条路上需要台阶,”李知庆低头批公文,语气如常的说着,“冯阮愿意做第一个,那我便愿意做第二个。”
    “总会有人甘愿为基石,让她踩着我们,一步步站在那最不容质疑的高处,让大梁变得更好。”
    “朝中并非无人可用,帝师蔡甜,便是个人物。”
    虽未曾谋面,但李知庆就是有这个感觉。能让学生知民生的老师,怎么会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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