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拂感叹完,依然点头应允:“阿姊的意思我已明了。宫廷中何时缺少过美人?不过是顺应百官所谓繁衍后嗣的呼声, 才时有礼聘美人之事。以我所见,菩萨蛮有心向佛,应当顺从他的心意。若非我贸然来此地,也不会令阿姊这样为难。此事就由我抵达望海州之后, 书信向圣上表明。不必涉及菩萨蛮私自逃家,只当是他随嘉娘游历在外, 吃罪于我,因我受罚留在望海州。”
    “仲雅谢过秦王。”杜仲雅再拜谢,“此事本与秦王无关,却劳烦秦王为犬子收尾,实在惭愧。”
    既然答应了杜菩萨蛮的事,姬无拂便打消了在西州多住几天的设想,修整一日,后日便启程去望海州。
    用来休息的这一天也难安静,络绎不绝的车马往来,门房的拜帖小半日收了一打摞,附带礼物无数。姬无拂让去盯着堆放的礼物登记造册,收拾出能现用的,再把多余带不走的丢给西州刺史,个别昂贵的先收拾着,到了望海州回礼用。
    午时,拜帖送到姬无拂跟前,姬无拂挑挑拣拣地选了一封出来。别人也就罢了,赵娘子她还是想见一面的。
    服丧期间本不该往他人家做客、宴饮,姬无拂体谅赵娘子仕途,因而亲自往赵家宅院去见人一面。赵家老翁新丧,赵娘子穿着缝边齐整的熟麻布丧服,因祖辈过世孙子无需执杖,所谓“不杖期”。
    赵娘子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缓缓见礼,先告罪一声:“亲眷大都服丧,不该见贵客,因而只余我与族老在此。”
    “你家的情况我是明了的,何必多礼。”姬无拂往坐榻上一靠,示意她们不必拘谨,“反倒是我挑在这时候上门很是失礼,娘子莫怪。”
    “岂敢、岂敢。”族老纷纷道。
    两厢坐定,姬无拂直言不讳道:“我也不会拐弯抹角,就直说了。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娘子,崔大郎生前、死后情状,毕竟有几分表亲,人世无常,我也想多问两句。还请诸位族老避一避。”
    某一族老:“这是人之常情,岂有见怪的道理。”说着起身打头告退,另外两个紧随其后告辞。
    等人走干净,被姬无拂留在门外的管事侍从便把手在门窗外,以防隔墙有耳。
    世家中人多少要花些靡费的功夫在吃穿住用上,才能彰显不同,姬无拂手中的这碗茶就是如此,青碧盈盈如翡翠,手边铜碟堆叠着金丸大的樱桃,上浇醍醐、蔗浆,底下垫雕花的冰块。
    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1。好酥一石,只得三、四升醍醐。宫廷寻常多用乳酪,正是皇帝认为醍醐费事、费人,很不必为一时滋味耗费资财,勒令不必再供。
    平常醍醐多在药用,姬无拂吃的不多,她私下猜测是皇帝不爱那股如油的味道,她也不喜欢。
    鼎城一场火,并未彻底烧去世家大族的底蕴,这一盘樱桃就足够彰显赵家的财力。
    姬无拂用银签子扎着吃了两个:“酸甜可口,琼浆玉液般。说来京中也是樱桃宴的时候了,别的都不可惜,只曲江宴错过了,令我惋惜。”
    中书省放榜之后,有九场宴会,樱桃宴正是其中之一。
    个头大滋味美的樱桃是有数的,作为贡品送到皇帝面前,第一件事就是供奉太庙,先请历代先祖品鉴。之后才轮到皇帝以及皇亲国戚,樱桃宴则是皇帝与妾臣共乐。妾臣都以参加樱桃宴为荣耀,年年都有几首出彩的樱桃诗。
    姬无拂不爱写诗,也不往百官堆里凑樱桃宴的热闹,但宫里的樱桃都是紧着她先吃尽兴,上好的樱桃都在五六月份吃尽了,离了阿娘阿姊身边,这些樱桃吃着也没滋没味的。
    赵娘子道:“家中厨娘鄙陋,比不得紫微宫御厨手艺,樱桃更是不如御用贡品,秦王……”
    姬无拂放下银签子,打断她的话:“这些闲话就免了,你和我说一说鼎城当日的事吧,崔大郎死因为何?其母临月又因何受到惊吓?若只是撞见盗匪烧杀劫掠,应当不至于令她这样惊恐。”
    “从前还有看杀卫玠的故事,更何况阿家见了刀光血腥,受惊有何奇怪。”赵娘子当日在新都任职,虽后来有从家人口中得知鼎城叛乱,对外却不置一词。
    姬无拂不太相信:“哪有女人不见血的呢?临月再无用,也不会害怕这个。她那更无用的丈夫崔氏被杖杀在她眼前,还不是好生生地活了这十多年吗?叛军中那样多的俘虏,怎的就她受到惊吓最为严重?”
    赵娘子便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又怎能知道阿家身处的情况。秦王这未免太过难为我了。”
    姬无拂察言观色的本事依旧不甚高明,不能从表象看出赵娘子的心思,她便直白发问:“我且记得,有人与我说过,叛乱当晚有人夜扣端王府门,为此端王、王妃深受惊吓,病了数日。两位老人家风风雨雨八十余载,三朝元老,到底是什么惊吓他们至此?你若说不出个二三来,我也不怪你,只是不免要再去别处问问情况。”
    从鼎城夜晚走出来的不止赵家一户人,姬无拂有的是人可以盘问,但是赵娘子和崔大这层关系让赵家多了些知情的机会,她也更相信赵家口中得来的事实。
    住在崔家的临月病死了,崔家上上下下稍有些知情的全葬身火海,就连住在赵家的崔大也没能逃脱。崔大死了不奇怪,但赵家人却毫发无损,死的只是家中健仆。
    姬无拂没法儿不疑心,崔大再不受赵家人重视也是赵娘子明媒正娶的丈夫。如非崔大身份尴尬,他的死亡算得上另一出众望所归,他的死亡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
    姬无拂此前没能赶得上计较这方面的事,否则她定是要找玉照和端王聊一聊。
    与人隐晦曲折地聊多了,猛然撞上秦王这般口直心快的人,赵娘子结舌好一会儿,随后苦笑道:“秦王这是强人所难,人皆有难言之隐,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你就当是今日走了背字,运道不好。”姬无拂喝茶润喉,下一刻就为过甜的滋味打了个哆嗦,迅速将茶杯推远。姬无拂轻咳两声,继续说:“你家老翁过世,我本是没放在心上的,昨日船到西州听人说起,我记得赵老翁身体硬朗着,死得突然,时间上又与临月相近。即便原先不疑心的,你刚才的话一出口,也不能不疑心了。”
    赵娘子不由暗淡神情:“大父生前说我少一分精明,或许就在此处吧。此事大父生前已经向圣上说明原委,我再与秦王说一遍也无妨。”
    这事姬无拂听得多了:“为官又不是靠精明,我也不如阿姊们聪慧勤勉,又有何妨,总有我们的好处在的。娘子只管说,我洗耳恭听。”
    皇室历代与世家联姻颇多,虽然世家总端着清高姿态,但对于往皇帝和太子的后宫塞人这事,还是相当乐意的。当年太上皇有二子,当今圣上与越王。圣上是女子,生育全凭己力,外人沾不得光。而越王是男子,只能依靠其她女人生育。
    这是二取一的胜算,当时世家押宝,总是乐见多打发个女儿去的。赵家也有这样的孺人女儿,也如愿生下一子,就是姬若水。
    姬若水异样的身体瞒住越王几年,但赵孺人是自打姬若水出生起就知晓的,产后郁郁身体一直不见好。赵家得知这番情况,不说想方设法地帮助,第一件事就是送来旁支女儿“照顾”赵孺人,期盼再生健康的孩子。
    东窗事发,赵娘子及其身边侍候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旁支娘子也被送还赵家。赵家上下噤若寒蝉,不出一月就把这女儿远嫁了,八个月后她生下一男。
    茶不顺口,樱桃多汁也能润喉。
    边听故事,姬无拂一口一个樱桃吃着,事先去籽儿的樱桃嚼吧两下就能往肚里咽,很快吃完一碟,顺带把赵娘子跟前的拉过来一起吃了。
    吃的差不多了,姬无拂脑子缓慢地转动:“这个孩子和越王有关系?现在人在哪儿?”
    故事再一次证明了,男人非要追求血缘上的亲子,是违背天理的。
    隔了八、九个月,就算旁支娘子一口咬定与越王有瓜葛,外人也辩不清楚。越王府孩子又多,未必肯认吧。
    第234章
    娘子受人情骗的事历来都有, 世易时移,如今肯定是自家养着多。但从前女儿要嫁出门,若是婚前有孕便瞒着落胎, 或者拖延婚期, 生下孩子送养。
    赵家是名门,普通人家并不敢得罪, 这旁支娘子的情况难以分辨, 悄悄瞒下来并不难。后来人家口舌上生风, 话语传到赵家主家耳中, 那时候越王府江河日下,赵家不愿在节骨眼生事端, 也就不再提这茬。
    可世上的事情总逃不开有心人的探查, 鼎城叛乱缺少一个响亮的名头, 就有人找到赵家人头上,暗中寻摸到那个父不明的孩子。赵家是在皇帝手中吃过大亏的,剩下的人如何还敢再生风波, 自然是极力撇清干系。
    祸事难躲,赵老翁正是为此惊惧不安,甚至就此离世。借着守孝, 大半亲眷丁忧归家,就为消除皇帝疑心。
    赵娘子怅然:“此人年已三十, 素来安分守己,其母并未告知身世,在乡下做个富家翁。”
    如此看来,赵家人如阳春白雪全然无辜, 那赵老翁惧怕什么?皇帝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暴君,连越王亲子都活得好好的, 赵家人何必为一个父不明的孩子胆战心惊。
    姬无拂凝神细思,仍不能信:“你与玉照阿姊关系尚可,应当知道端王府被叛臣扣门,这些人与寻到赵家门上的人是同一批么?还有一事,我是至今没想明白的。你的丈夫死因是什么?不不,他不重要,应该说,你是为何娶了这个烫手山芋?仅凭与玉照的交情怕是不能够吧。临月都活着,我想不通崔大非死不可的理由,除非他有些别的用处。”
    崔大这样的废物,赵娘子是看不上眼的,即便看不上,她也不得不接受家族的安排。世家大族会托举后辈,也会拖累族人,对于无才无德之人,家族是温床,而才志双全的人则更像是踩在泥浆中前行。
    赵娘子道:“是同一伙人。长辈商议,认为不能承认自家出第二个王男,但叛臣纠缠不休甩脱不得,折中选择答应了我和崔氏的婚事。崔大是临月之男,与玉照同母,单论血缘也是端王之后。没有越王之男,端王之孙也勉强可用。”
    姬无拂越听越来劲,拿过桌上脆桃吃,含糊问:“既然崔大身负重担,他又是怎么死的?这也太费劲儿,崔大都不姓姬,要是他算,那从前尚过姬姓公主的门户子孙岂不是人人可用?再说了,还有江陵县公啊,姬若水生母还是你们赵家人,不是更合适吗?”
    “江陵县公家宅严谨,尤熙熙威名在外,跟随圣上迁家移户至新都,如何能从他身上下手呢?”赵娘子闭了闭眼,似有不落忍:“正如秦王所言,崔大姓崔,非宗室子,但他却能引动阿家,阿家是端王独子、嗣端王生母。有崔大在手,见到端王是迟早的事。所以,那晚扣门的是三两个远房姬姓宗亲和阿家,崔大被赤身丢在街巷,端王府中一刻钟无人应声,便向他一肢倾洒石脂水,用火点燃,烧肉成炭。据说,周围坊市都能听见他的惨叫。”
    当夜多事,即便是临月敲响端王府的后门,门房并不轻易应声,而是踩梯从围墙上探出头望。门房见到外面来势汹汹,撒丫子就跑去通禀。
    一来一回,一刻钟消耗殆尽。
    叛臣舀起陶罐中黑膏浇在崔大左臂,再用火把点燃。霎时间火势熊熊,吞噬了崔大整只手臂。尖锐的疼痛折磨下,崔大凄厉惨叫、原地打滚,除了让他身上添上更多的烧伤外,毫无用处,于是他拼命地喊母亲、救命,要想水来灭火。
    门外临月的哭声愈发凄惨,门房虽然不敢开门,也不能坐视不理,远远抛出一水囊。临月得了便往崔大身边奔,叛臣等人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拦。
    清水在崔大希冀目光中落下,火光彭然上涨,燎去了临月的鬓发,惊得临月后仰摔倒。
    水无法扑灭石脂水,反而会助长火势。这是肃州玉门县的特殊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1
    庶民或许会用石脂水作为灯火,但只臭味一条,就保证了此物不会在临月面前出现。
    她根本不知道石脂水的效果,以水救火不当,剧痛下崔大昏迷。
    叛臣手中兵马数量不多,并不愿意长久耗费在端王府外,等到门童带着端王的答复匆匆赶来,隔着一道厚重木门,外面就是半身漆黑的崔大和长刀架在脖子上的临月。
    叛臣要的是端王——一位德高望重的姬姓宗王成为叛党名义上的首领。
    端王太老了,老得不能预见明天。
    红木的棺椁和陵墓二十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玉照和长寿在新都,她们才是端王府的未来。崔大是弃子,疼爱二十年的弃子。
    他选择卧在王府某间屋舍中,充耳不闻。
    于是,崔大被浇了五次石脂水、也烧了五次,因剧痛昏迷又被冷水泼醒,反反复复,在漫长的折磨中停止呼吸。临月被架在刀口,无力拯救,逐渐疯狂。落在外人耳中,便是一句:崔大一朝祸事临头,死在乱军中了。
    叛臣见端王狠心若此,又赶时间,不得已采用了备选的人,赵家的乡下越王男和远亲宗室子。
    寻常死法也就罢了,崔大死得这样惨烈,临月折了半条命,端王也病了。赵老翁又怎么能不担心玉照的报复,甚至皇帝的怒火。
    再落魄,临月也当了四十年的郡公主,端王稳坐宗王三朝。端王府是皇帝拥趸,又有血脉之亲,而世家却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清算起来,是无可抵赖的天大祸事。
    赵老翁作为当年赵家族老在叛臣面前和稀泥的知情人之一,选择自绝留书谢罪,保全老小。
    这样的死法骇人听闻,又是亲子,无怪乎临月惊吓生病,一年就病死了。
    便是姬无拂从前对临月与崔大有再多的恶感,而今人死账消:“我明白了,你坦荡得让我喜欢,等过一年孝期,应当会得用的。今日谢过你的茶点,不必留客了,我明日便去望海州,不会继续停留,你们大可在此休养生息。”
    赵娘子送人至院中,在姬无拂即将上车时,忍不住开口问:“鼎城中禁军层层护卫,仍旧危机四伏,秦王独自行走在外,万事留心。某祝愿秦王布帆无恙、福星往矣。”
    姬无拂想的却是,反正在哪儿都不安全,里里外外的人何必这样劳心劳力地操心她的安危。不过赵娘子这句话说的不错,她是注定福星高照的人,命长八十呢。
    马车将将回到姬无拂落脚的宅院,赵家的仆人就奉上一筐新鲜冰镇的樱桃,说是赵家提前送秦王的生辰礼。姬无拂点头令人收下,夕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今日听闻写成书信密封,交由西州刺史杜仲雅代为送往御前。
    虽然赵娘子口中赵老翁已经向皇帝交代过,但人有不同,事情过了许多的时日,祖孙所知肯定有差别,保险起见姬无拂肯定是要向皇帝再次说明。
    回头再看,姬无拂才十六岁,却见证了这么多人的死亡。
    叛臣、叛军的出现不是偶然。这片土地上从男人企图站到女人脖子上那天起,就充满了争斗,兵器、火焰、疫病从未远去。刻骨的伤痕会愈合,疤痕却无法消弭,人只能向前走。
    人回归九泉,说不上多么可惜。
    西州刺史为姬无拂准备了更合适在南边行路的车,精挑细选出来的健马,以及三百个西州团练兵中选出的好手,用以保障接下来的路途安全。
    江南西道是大周境内排的上号的富庶地方,沿途所见百姓不说多健壮,瞧着都是没有挨过饿的模样。每走到一处,姬无拂就要叫两个当地人来听一听当地的奇闻轶事。
    不过,这里很多人官话说得并不太好,且十里八乡不同音,姬无拂与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几回,便是靠着对方言稍有了解的管事,也只能聊一些简单话题。
    一州之内,各县人各说各话,再是十项全能的管事,也学不齐全。
    无奈之下,姬无拂放弃了原地采风的想法,加速赶路抵达望海州。
    此地水路四通八达,商贾尤其多,玩乐的东西丰富,再加上杜氏的事,姬无拂打定主意要在望海州多住一个月,洗去沿途的风尘。
    第235章
    途径各州府, 有宗室嗣王喜得贵子,特请秦王入府做客。
    满月宴时,乐师作乐《小雅·斯干》:“……维虺维蛇, 女子之祥。乃生女子, 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 朱芾斯皇, 室家君王。”
    嗣王产子后不能见风, 洗三礼改到满月一处办, 来客纷纷往金盆中添礼添福。
    姬无拂为首,往盆中丢下随身的玉佩。《斯干》她听过好几次, 最初听时在阿娘怀中, 尚且不能分辨乐曲意味。再听便是长寿出生, 那时她学过诗经,懂得一些乐理,也明白此《斯干》并非遵从古周礼, 遵循的是现今的周礼。
    后来,长庚出生也用修正过的《斯干》,用得多了, 新乐自然取代了旧时乐曲。而今宗室宗王女儿诞生,多用此乐。雅乐韵律中正和平, 婴孩窝在母亲怀抱,不受乐声惊扰,安然睡眠。
    宗王之间的地位依照与皇帝之间的亲疏远近排位,哪怕大上三辈, 也是皇帝之子为尊。故而嗣王及其大小亲眷,以及其她来宴宗亲需要向姬无拂行礼, 姬无拂见得多了,令侍从与嗣王说一声,提前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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