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拂垂眸答:“不养比较好。”
    “我问了阿祈,她也这样觉得。”晋王鬓边添白,“养鸿鹄,是要心疼的,明知它能翱翔九天却困于一地,免不了心疼。可心底又知道,把它放出去,八成是回不来的。更何况凡人不如鸿鹄生有双翼,更未必有鸿鹄之志。”
    姬无拂没有孩子,不能完全体悟晋王的复杂心思:“人与飞禽走兽不能相较,禽兽只为吃食繁衍奔波,而人世复杂。”
    或许是今天见了温太主,心下感怀的缘故,晋王与姪儿说起养儿心事:“阿难小时候我也是费心教养过的。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小孩也有天生的秉性,少有几个男儿能如淑太主之子王璆生来能知母亲心意,阿难不是这样的好孩子我也不强求,但他偏偏又不够机敏,如今远嫁回鹘,偶尔我也会想他。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当年如果把他圈在后宅养大,而不是随他去和人交际,说不定他能养个和顺的性子,也能长久地陪伴在我身边。”
    告辞离开晋王宅后,姬无拂想了很久。
    姬祈若真生了男儿,换了别家女儿来教养,那亲生的男儿是送到别处,还是养在一起。心中难道不会有偏颇吗?如果来日再把养儿与亲男凑在一起,似乎听着与寻常人家的入赘嫁娶别无差异啊。
    不过,这不是姬无拂该操心的问题,这样做到底合不合适,以后就知道了。她能做的只有把晋王的想法传达给皇帝,看看皇帝的意思。如果皇帝同意,那么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皇帝听完,皱眉道:“一个未出世的小儿而已,等她长大成人还要二十年,谁知来日如何?二十年前和亲是为朝局平稳,二十年后你都该四十岁了,难道你们姊妹这般无用,四十年也不能令大周形势有所变更?阿祈胡思乱想也就罢了,晋王也是太闲了,多大的人了还逗你玩。寺院改为课户一事叫她上道奏疏,拿个章程出来。”最后一句是对冬婳说的。
    冬婳应答,转头出门点了内官去晋王宅说明皇帝口谕。
    平白挨了一顿批,姬无拂怨气很大地告辞出宫,临走前冬婳小声提醒:“四娘,晋王乳母是华阴县主,其子为门下侍郎,长孙弘文馆就读,从前与四娘是同窗。华阴县主本就是宗室偏支出身,虽然远了些,也是姬家后嗣。”
    也就是说,人华阴县主的孙子本来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过继给晋王当孙子。从头到尾都只是她想得太多。
    “……这样啊。”姬无拂合掌向冬婳求情,小声道:“冬内相帮帮我,别让今天的事儿传出去,可太丢人了。”
    冬婳失笑:“当时殿内唯有三人,圣上、四娘与我,只要四娘不说,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姬无拂扒着门,鬼鬼祟祟地探头打量徽猷殿内,问:“起居舍人今天没有跟着么?可别被他记下了不该记的,这可是要传到千年后的。”冬婳再三保证后,姬无拂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晋王与府中幕僚为此忙了三日。僧人慧凡的绞刑通知和寺院从免课户改为课户的诏令先后颁布,要求各地州县严查寺院人口与田地,地租与百姓同等,四十税一。事后,皇帝令晋王协理礼部事宜。而姬无拂也从孟予口中得知了书画斋的所在地,以及背后的人——宋王姬宴平。
    好好好,她早该想到的,这样好做的买卖,当初又是姬宴平忙活的迁都事宜……
    不过,姬无拂还有一件事很好奇:“去买卖的人,都知道这家书画斋是宋王名下的吗?”
    孟予道:“这事本就谁人都能做,如非宋王声名在外,新都中怎会只有这样一家不正经做买卖,却不会被市令找上门的书画斋呢?”
    姊妹几人里,除了一开始就住进东宫,不方便往外发展的姬若木以外,姬赤华和姬宴平各有自己赚钱的法门。或者说,只要她们稍微表露意思,自有无数人捧着财帛送上门来,她们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
    姬无拂不免想到被她留在广州的管事、俞二等人,广州都督还将她们安排在都督府内做胥吏,是不是也默认了她们是作为秦王的眼睛存在,来日海船归来也有一份属于秦王府的额外收入。
    姬无拂问:“二姊呢?”
    “太子殿下啊。”孟予侧首回想,“从前开在鼎都城西的毬场就是她的,后来就不太清楚了。如今城中的毬场,似乎是江陵县公的吧。”
    *
    姬无拂下衙回王宅的路上,望见大街某一障车中坐的身影分外眼熟。姬无拂冥思苦想,临到家门前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姬若水了。当初她从怀山州离开的时候,在路上还见到过尤熙熙的手下,记得尤熙熙是被调动去镇守南境了。姬若水多少也是小时候照顾过她的男兄,应该去见一见的。而他应当是最了解尤熙熙动向的人之一。
    于是乎,姬无拂第二天就上门拜访了。就她所知,姬若水在家里闲得很,每天也没别的事,就是出门参加宴饮,看看谁家孩子生了、及笄了、入仕了,平日在家也就是打理尤熙熙名下的田地,哦对,还有毬场的生意。
    官员命令不许沾染商贾事宜,但这种限制向来不把宗室囊括在内,姬若水虽然算是男子,但毕竟姓姬,御史也不会往他头上去找不痛快。
    姬若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医署指派了医师轮流住在宅院里照料。姬无拂上门这一天正是姬若水每旬一次按摩药浴的日子。姬若水倚靠在内室踏上,听侍男通禀秦王来访,浑身都是药味,不能立刻起身,便让人去隔壁叫孩子来招待、替自己告罪一声。
    当姬无拂看见一女一男、一小一大两个孩子向自己问起居时,震惊地合不上下巴,拉着尤二娘仔细地观察,眉眼中寻找和尤熙熙相似的痕迹:“这……都是熙熙阿姊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几岁了?”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啊?
    尤二娘有模有样地插手见礼:“回秦王,我年五岁,大兄八岁。”
    第253章
    姬无拂拉着尤二娘的手, 与她温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从尤二娘口中得知,她和男兄是去年才被尤熙熙的下属送来新都居住的,从前住在有很多山的地方……
    没过多久, 内室的姬若水一身宽松常服走出, 长发披散在身后,慢吞吞地来向秦王见礼。不等姬无拂去扶, 尤大郎先凑到姬若水手边, 亲密地紧贴在他身侧, 怯怯地偷问:“来的是谁呢?”
    姬若水伸手捋顺他的额发, 温柔说道:“大郎别怕,这是秦王, 是我的妹妹。”尤大郎显然还没能适应新都中光鲜的一切, 听到秦王二字也只是懵懂地睁着眼, 直到知道来人是姬若水的“妹妹”,他才温顺地点点头,半个身子躲在姬若水身后, 默不作声地注视秦王。
    这下子,姬无拂是看出这男儿绝非尤熙熙亲生男。见人胆怯,姬无拂令垂珠拿出备用的玉佩和一串金珠给两个孩子腰上挂着, 充当见面礼。
    “谢秦王。”尤二娘适应地比尤大郎好得多,大大方方地答谢, 收下礼物。
    姬若水也不与姬无拂客气,拍拍尤二娘的背,笑道:“我与秦王有话要说,你带着大郎先下去玩儿吧。”尤二娘响亮地应声, 如来时那般拉着尤大郎离开,不忘向秦王告退。
    姬无拂目送两小童走远, 向姬若水夸道:“二娘教养得真好,大方从容。听她说,俩孩子都是熙熙阿姊从外头带回来的?”
    姬若水拂了拂衣袖,笑纳了妹妹的夸奖,说起去年的事儿来:“是阿熙在南境村庄里撞见的,南诏国与我们起了冲突,最先受灾的就是住在边境的百姓,一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阿熙在村中只见到这么一对兄妹,躲在井中。大郎知些事了,受了惊吓,二娘被大郎抱着,除了受饿没见什么苦痛。两个孩子太过可怜,谁人逃难把孩子往枯井里推呢?二娘那时候离了大郎就哭闹,南境正乱,阿熙便托人带回来了,只当是自家孩子一样地养着。”
    尤熙熙当年也是被皇帝从山林间的女婴尸塔中捡回来的,或许正是因此动了恻隐之心吧。
    “南诏国那头已经打起来了么?”姬无拂蹙眉,南诏国影响到海路的平稳,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姬若水道:“寻常小打小闹罢了,阿熙去了没多久就安宁了,大概是南诏国内里起动荡。听钦天监的人说,这一年又是灾年,能不打是最好的,百姓经不起折腾。”
    姬无拂不由想起在晋王宅听得的闲话,晋王说岭南不太平要起战事,而姬若水这头又说是小波澜。真论起来,姬无拂是更信任晋王处得来的消息,但是这是晋王对温太主说的话,其中真假几分就难以揣度了。
    姬若水半湿的长发在衣衫落下湿痕,厅中窗门大开,小风一吹,不多时姬若水便感到凉意,抬手叫人在身后添了火炉。他笑与姬无拂道:“我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受不得半点寒凉,此刻也顾不上失礼,得让人当着四娘的面给我烘头发了。”
    “这有什么的,又不是外人,大兄身体最要当心的。”
    侍从拿着棉布火炉围在姬若水身后,各司其职,理顺、烘干头发。姬若水身上加了锦褥,身体暖和起来后,长长舒一口气:“我这身体再活十年就是够本了。你今日若不来,我也是要去请你的,阿熙今年也四十了,看样子是不打算生儿的,那二娘就是来日尤家的嗣子。五岁说着小,再过两年也该入读弘文馆或者东宫崇文馆了。只是阿熙三五载难离南境,我又是这样三天两头地病着,孩子带不出门去与人介绍,养得再好也是白搭。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得托付给你。”
    姬无拂无有不应,念头一转就找到合适的人选:“举手之劳,回头只要我出门的,就把人带上,先去谢大学士面前露露脸,别的自有她去操心。”
    这厢说定,隔日姬无拂就带着礼、牵着尤二娘上谢大学士的门拜访。谢大学士一问,尤二娘连个正当的大名都没有,面上多有犹豫。她年龄不小了,再收下这样小年纪的门生,指不定人进了棺椁,尤二娘都未出师。
    姬无拂一听谢大学士担忧这个,立刻接话道:“师傅老了没关系,师傅不是还有孩子、子姪、学生么?随便指一个来,能帮着带一带就好了。至于学名,师傅给取一个,想来尤将军是不会介意的。”
    反正她是不会带小孩的,也学不来世家拜师问名、论资排辈那一套。毕竟姬无拂从娘胎生出来,就只有师傅往她面前自报家门的,平常的侍讲在她面前都得站着授课,也只有零星几个师傅受她三分尊敬。
    事必躬亲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替她干活,乐用、善用人才,也是她的好处。
    谢大学士拿出阁开府后的姬无拂一点办法都没有,憋气半晌,给她指了个人出来:“杜伯雅与尤将军交情不错,她家的孩子也大了,正又空闲教小的。”忖量片刻,还真给取了学名:“荆山之玉……尤荆玉。”
    荆山之玉,有个更通俗的称呼,和氏璧,喻美质贤才。
    “大雅阿姊么?这倒是个好人选。”姬无拂眉开眼笑地应下,盯着谢大学士修书一封,再让绣虎送尤荆玉和荐书往杜伯雅宅中走一遭。
    果不其然,看在尤熙熙的份儿上,杜伯雅没有拒绝,稍微考校一二,便收下了尤荆玉。
    之后两个月,姬无拂去哪家宴饮都要带上尤荆玉,问起便说是尤熙熙之子。尤熙熙近几年在外奔波的多,不熟悉的人只当是她在外任时生的女儿,如有了解的,也不会当着人面多嘴。
    在姬无拂的推波助澜下,尤荆玉顺利走入众人目光汇聚之处,再有杜伯雅护持,尤荆玉的未来无需担忧。后来,她成了长庚的同窗,崇文馆的学生。
    姬无拂也逐渐适应了刑部的工作,有孟予相助,她不知不觉间就处置了许多案子。妾臣面对案中涉及的权贵的为难之处,在秦王看来都不是问题,也许她暗中得罪了不少人,但她显然没那个功夫去维护案件背后的关系,大周的权力来自百姓,集中在皇帝,姬无拂不必给任何人留退路,举重若轻地坐稳了刑部。
    税法改革在年中步上日程,头等的大事就是清丈土地,州县内田地的增加作为主政官的政绩,清丈全国土地,清查溢额脱漏,时限三年1。同时加大铜钱的产出,另造铁钱、银钱、金钱。
    载初十七年九月九日,皇帝以生日为由,感怀生母之苦,诏令自今日起,废黜今后出生的女子商籍贱籍,凡是女子科举皆无妨碍。
    海上的船只赶在秋日的尾巴回到广州,市舶使进献舶来品无数。留守在广州一整年的俞二千盼万盼等到了海船归来,拿出姬无拂更新过数次的图册,对照船只运回的蔬果种子,凡是有所近似的,无不精心养护送入新都。
    姬无拂给出的粗略地图上添了一条同样粗糙的线路,万事开头难,初次出海给海上的冼暄带来极大震撼的同时,也让她开发了自己特殊的才能,海船停靠某小国时恰逢小国内乱,冼暄与武状元曾海明二人里应外合,硬是理顺了小国内乱,亲手推上一位国王,并带回了国王的妹妹作为质子送入大周太学学习。
    这样的质子,太学内还有数十人,都是周边大小国家送来的。曾海明拍着胸脯向小国国王表示:太学有着教养她国质子归化的丰富经验,如果有朝一日你国再起内乱,我们会负责送王子归国,并顺带帮她夺回顶上冠冕。
    两方交流十分蹩脚,全靠冼暄临时自学的语言,国王可能没有听明白曾海明的意思,但她无法拒绝曾海明带走妹妹的要求。于是,太学再多了一位十二岁的夷人学生。
    姬无拂对精心挑选的船长船员海船都极有信心,一整年里都没有怀疑过哪怕一个念头。如今海船满载而归,姬无拂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下来过,在皇帝跟前时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上“马上夸我”四个大字。
    海船带回的金银也为姬无拂此前的建议增加了可行度,夷人手中金银堆积如山,即使现在大周铜钱不足,但在不久的将来,这个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
    可惜的是,海船没能抵达姬无拂所画出的最西方,那段路对于现在的海船来说实在太远。但有了一次较为成功的经验之后,姬无拂从皇帝手中得到更多的支持,她决定加派人手分成两支船队,广州向南行,渤海再出一支向北。考虑到两岸之间可能还有一条陆路,姬无拂招来宫廷画师,自己口述,加上原有的舆图,硬是画了个看似细致的舆图,指了一队人从路上探索前往另一个大陆的可能。
    此前的海船已经证明了姬无拂所画的舆图有一定的可靠,虽然将信将疑,但秦王的命令是不能抗拒的,部曲只能带队上路,期盼达成秦王异想天开的愿望。
    第254章
    正月不雨, 至于七月秋。
    “……都没救了啊。”妇人走遍田野寻不出一处有水的河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稼渴死,来不及考虑下个月的吃食从哪来, 就得先拉上家小往山上奔逃。
    孩提呜呜哭泣, 被大人牵着、赶着走路,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家。
    大人苦着脸催促、吓唬:“再不快点走, 你就要被大虫子吃掉了。”
    旱灾要来临了。
    渴意比饥饿更难以忍受, 杂草树皮尚且能填肚, 干旱会带走所有的生灵, 人会像野兽一样暴动、挣扎,然后无力地死去。
    福州大半年没下雨, 河道旱、井泉干涸的奏疏晚海船带来的奇珍一步抵达御前, 前日的欢笑过去, 朝中百官不得不坐下面对福州的旱灾。依照惯例,诸州水旱则遣大使巡查、安抚,监察御史赈灾。
    姬无拂已是正当官职在身的人, 大朝常朝一回也不能缺,右相说起福州旱灾时,她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大周中央官员上朝是能坐下的, 都在大殿中席地而坐,稍微好些的能有个席子垫垫膝盖。
    大周国土辽阔, 几乎每隔两三年就有大灾上表,再有隐而不报的,灾难对于国家来说是熟悉的,自有一套流程去办。早些年姬无拂还会对大灾大难报以十二分的警惕, 但后来听得多了,也习以为常。右相的长篇大论结束, 就到了皇帝钦点大使安抚灾民、监察御史带钱粮赈灾的环节。姬无拂心里还在盘算昨日的某县令侵占田地案,试图在心底把某县令的祖宗十八代都盘出来。
    就在姬无拂神游之际,大殿中的议论声逐渐减弱,不知为何周围宰相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姬无拂一脸茫然地四顾,抬头才发现皇帝正盯着她,立刻伸手摸了摸脸侧,坐直半身,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左边坐着的姬宴平。不等姬宴平说出提示,皇帝先问话:“四娘,这事如果交由你去做,你认为如何?”
    虽然没听清前情,但姬无拂相信亲娘不会害自己,毫不犹豫地点头应答:“儿遵旨。”
    “好。”皇帝微微弯了一下嘴角,“少年人正该多出去走一走,这回由着你多带几个人去。再令太医署加派医师,一并前往福州。”大旱之后必有疫病,由横陈的尸身在混乱中散播,这是无可避免的。
    常朝散去,少数被传唤到徽猷殿,更多的人各回衙门。等大殿中人散的差不多了,姬无拂还没听见皇帝到底叫她作甚,双手一背优哉游哉地往刑部衙署走,顺便和孟予讨论几句案子。
    不过,今天稍有些不同,忙得连出门玩了的功夫都没有的姬宴平竟然没有急匆匆赶回户部衙署,而是和姬无拂走了同个方向。刚开始姬无拂还以为姬宴平只是走岔道了,临到刑部衙署门前姬宴平也没停步,姬无拂这才疑惑问:“阿姊这是找我有事么?”
    姬宴平双手抱胸,沉默地看了妹妹好几眼,见她确实没明白,道:“你知道刚才圣上说了什么吗?”
    “什么?”姬无拂依然迷茫,“左不过是叫我去哪里办事,正好我这大半年案牍劳形,很该出门松一松筋骨。福州在江南东道,水路四通八达,便是不下雨,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
    姬宴平拉着姬无拂进了刑部衙署,孟予知情识趣地出门,留姊妹二人说话。姬宴平道:“你是不是在常朝上睡着了?前头是太子要亲自巡查江南道、存抚百姓,且要带上长庚去增长见闻。圣上大概是觉得不合适,才问起你来。你便是再问一句,问清楚再答话也好过随便答应下来。”
    姬无拂愣住:“二姊做什么想头?要把长庚带着出远门?长庚才多大,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
    姬宴平斜眼看姬无拂,意思很明显:你刚才在朝会上就该这么说。
    久违的焦躁涌上心头,姬无拂顿时清醒了,屁股着火似的来回踱步,吐字飞快:“那我现在去回绝来得及吗?阿娘还说让我多带几个人,那我能带谁,带长庚的乳母?我自己……我都没必她大多少。昨天看卷宗太晚,现在脑子还有点糊糊的。”
    秋末是刑部最忙碌。汉代儒家提倡天人感应,所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大周律法写明了,刑杀只能在秋后,也就是十月、十一月、十二月进行。因此姬无拂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饱,早朝都犯困,心知不能在大朝会上睡着,就在心里给自己找事做。
    一不留神,竟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十岁。”
    姬无拂转头:“什么?”
    姬宴平说:“长庚十岁了,已经不算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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