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云离开沉子谦家后,一路转搭各种交通工具,好不容易来到自己以往的租屋处。他心想得尽快买辆机车或汽车,不然移动起来太不方便了。
    他家跟沉子谦的家差不多,一样是老旧公寓的家庭式套房,一样自己住,但空间却更小,东西也摆放的很杂乱,毕竟他只有在偶尔回国时才来住上几天,说是住处,不如说是旅馆还比较合适。
    一进门他先摸了摸开关,确定电源都正常后,才开始打扫家里。家中几乎所有东西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天也清理不完。可能要再麻烦沉子谦多收留我几天了,周廷云想着,叹了一口气后继续收拾。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他摘下手套去开门,一名留着棕色俐落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眼前。
    「您好,请问是周廷云先生吗?」那人一上来就开口问道,没有给周廷云丝毫反应时间。
    「呃,是,我是。」周廷云皱起眉头,心想从没见过这个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对方马上就为他解惑。
    「我是你房东许宗进的孙子,来跟你确认电源的状况。」他说明完后继续问,「请问一切正常吗?」
    「目前都还正常。」周廷云往里头看了眼,然后有些尷尬的说,「抱歉啊,我不是故意不缴钱的,前阵子事情有点多。」
    「没关係,我不在意你为什么没缴,之后记得就好。」对方说完转身要走,周廷云叫住了他,对方转过头来问,「有什么事吗?」
    「方便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吗?房东不太常回讯息,有问题很难马上处理。」
    「好的。」他掏出手机,边解释道,「我爷爷他年纪大了,以后有问题找我就行。」
    「这样啊。」周廷云看对方离开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联络人,「许辉元??吗?」
    还真是个做事俐落、不说一点废话的人,他心想:跟我完全相反啊。
    之后整理房子的某天,水龙头突然出不了水,周廷云有些气愤,心想怎么一下断电一下没水,是真的想把自己赶走吗?他传了讯息问许辉元,虽然时间已经是半夜,但对方很快就回覆。
    「似乎是楼上的住户施工,管线一时堵塞导致的。」对方的讯息解释道,又补充一句,「我会告知楼上,应该明天就能恢復正常了。」
    「明天?可是我今天还没洗澡啊?」周廷云打扫了一整天,全身又脏又臭,他虽然可以麻烦沉子谦借住一晚,但不想大半夜打扰人家,又或许人家正在恩爱也说不定。
    没过多久对方又回覆道:「周先生急需用水是吗?」
    周廷云表示肯定,他解释自己现在为难的情况,传完讯息后,对方一阵子没回,他只好放下手机先继续整理,然而手机又突然震动,一看,许辉元传了讯息。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
    「你家在哪?」周廷云欣然接受对方的提议,他直奔重点发问。
    对方没有回答,但片刻后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上前打开门,许辉元赫然出现在眼前,手指了指下面。
    「楼下。」
    「??蛤?」
    几分鐘后,周廷云从满是热气的浴室中走出,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看向客厅正在用笔电的许辉元道:「谢啦!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不会。」对方简单答道,眼神专注的盯着萤幕。
    周廷云好奇的走过去看,没过几秒就指着萤幕上的一角说:「这边的代码错了。」
    他继续解说,许辉元也跟着修改,直到按下键盘发现指令能顺利执行后,对方有些惊讶的转头问:「周先生,你是工程师?」
    「以前是,现在只是一个无业游民罢了。」周廷云挥挥手苦笑道。
    他感觉自己全身被对方扫视一番,接着又被评价道:「看得出来。」
    周廷云皱起眉头,心想这个人说话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对方忽然又开口说:「周先生看起来不是很友善,但人其实蛮好的。」
    「你说话怎么这样不留情面啊?」他还是忍不住吐槽对方,「话说你也是工程师囉?不然怎么半夜还在处理这个?」
    「我是普通上班族,工作内容与这无关,这只是兴趣而已。」
    「哪有人的兴趣是写程式?你也是挺奇怪的。」
    「嗯。」对方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他看,「周先生还不回去吗?
    「怎样?你嫌弃我喔?」周廷云开玩笑道,但看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他有些尷尬的搔搔头,「没有啦,我要走了,谢谢你借我浴室洗澡。」
    「没事,慢走不送。」许辉元说,接着转头继续敲打键盘,在周廷云打开门后,却突然叫住他,「周先生。」
    「怎么了?我东西没拿?」
    许辉元摇摇头道:「半夜就别整理东西了,早点休息。」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周廷云有些错愕。他愣了愣后笑着说:「喔、喔!好啦,我知道了。」
    许辉元看他笑,有些不解的说:「你半夜还在整理的话,声音会传下来,我这几天因为你都没睡好,不然周先生觉得我为什么这种时间还能回你讯息?」
    空气忽然凝结,周廷云瞬间明白他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他又羞又气,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你干嘛不说清楚啦!」
    「周先生请你小声点,不然会吵到邻居。」
    「你是故意的吗?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请你冷静一点,门还开着,你这么大声邻居会投诉我。」
    周廷云气的咬牙切齿,他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或许是久违的跟外人交流,让他一时疏忽分寸,他竟提出一个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提议。
    「不然你来帮我整理啊!快点弄完就不会吵到你了!」
    对方听后没有一点惊讶,反而是摸着下巴思考后说:「好。」
    周廷云怀疑自己听错,他倒是一脸震惊的问:「蛤?屁啦,真的假的??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对方又点点头道:「嗯,两个人整理确实比较快。我明天下班后就去找你,周先生你都会在家吧?」
    「呃、会。」
    「好,那明天见。」许辉元说完又继续面对萤幕,留下周廷云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隔天晚上七点,许辉元准时站在周廷云家门口,儘管自己家就在楼下,可他甚至没换掉身上的西装,手还提着公事包,一脸严肃的等着周廷云开门。
    按下门铃后,约莫过了几分鐘,门才缓缓被打开。
    「你真的来了??」周廷云不可置信的说。
    「晚安,需要脱鞋吗?」
    「不用,请进??」他侧过身让对方进门,许辉元点头示意后走进周廷云的屋子,接着微微皱起眉头问,「请问你是怎么把这搞得这么乱的?」
    「不是已经整理过了吗?」他又问。
    「没有人督促,我就没有动力啊。」周廷云尷尬的搔搔头,脑中突然浮现某个催促他打扫的身影。
    许辉元戴起口罩和手套,拿起一旁的抹布开始擦拭起来,他一言不发,让周廷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跟着打扫起来。
    过了许久,外头从人群经过的嬉笑声和车流的引擎声,变成一片寧静和偶尔传来划破寂静的犬吠。
    「呼~突然变得好乾净啊。」周廷云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照这个进度的话,应该能在跨年前搞定。」
    「我也希望。」许辉元默默吐了一句。
    「喔?你跨年有什么计画吗?」周廷云听对方这样讲,于是好奇的问。
    但许辉元没有半点回应,彷彿像没听到一样转身继续整理。
    他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刻意回避问题,他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就没问下去,两人也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谢谢你啦。」邻近深夜,周廷云向准备离开的许辉元道谢,「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改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不用了,请你快点整理乾净就好。」许辉元推了下镜框道。
    「喔,好吧。」他晃了晃脑袋,又看向对方问,「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才好?」
    「都可以。」
    「你几岁?」
    「二十六。」
    「是喔。」比我小啊,周廷云想。他盯着眼前不苟言笑的青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看过对方反应比较大的样子,一但这么想,他就好奇到没法想其他事。因此他决定要给对方来个小惊喜。
    「那我要叫你??」他假装抬头思考,趁对方不注意时,迅速靠到对方耳边低语,「辉辉。」
    只见对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皱起眉头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周先生』。」他最后那三个字语气特别加重,似乎在警告周廷云。
    可周廷云怎么可能会在意,他看出对方没有生气,于是更得寸进尺道:「好啦~开玩笑的而已,别那么严肃好吗?」
    「周先生,我收回先前的话。」许辉元直视着他,用冰冷的眼神看去,「你这个人真差劲。」
    他说完就转身走下楼,周廷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像失去力气一样猛然蹲在地。他想着方才许辉元鄙视他的神情,不禁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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