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元吉放下茶盏,笑道:“陇西李氏,名门子弟,他日不愁婚嫁……对了,怀仁,崔信那也去了?”
    “呃……”李善呃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求见,怕是要被打出来吧。
    “哈哈哈。”李元吉放声大笑,“你斩崔帛头颅,落了清河崔氏一族好大颜面,纵然你有意,崔信亦许,只怕此事亦难成。”
    李乾佑有些意外,意外于李元吉这番话的用意。
    接下来,李元吉轻声道:“中书令杨恭仁幼弟杨师道,任灵州总管,次嫡女尚待嫁闺中……若怀仁有意,某当使王妃求娶。”
    李善怔在那儿,好一会儿都找不到话说。
    “怀仁自请外放,明里磨砺以待大用,实则不过因大兄、二兄……”李元吉神色幽深,缓缓道:“怀仁再想想吧。”
    离开之后,李善的脸上挂起一丝愁容,暗暗腹诽李渊……你这三个嫡子,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当李元吉提起婚事的时候,李善立即就确定,这货是特地在这儿等着的,就算没在李乾佑家里遇上,八成也会另找时机巧遇。
    杨恭仁的侄女,杨师道的嫡女,齐王妃的堂妹……这样的身份,李元吉不可能随随便便提起。
    之前几次在宫中相遇,李元吉的态度也不过尔尔,如今却如此主动……李善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性。
    与之前相比,最大的变化在于,平阳公主刚刚执掌北衙禁军。
    李善叹了口气,心想也是,本朝嫡皇子一共就三个,李元吉也是有夺嫡可能的……虽然这货的资质似乎有点过于低了。
    还在琢磨着,马车突然停下,今日李善入城,特地没有骑马而是换了一辆马车。
    “郎君。”朱八掀开车帘,低声道:“张郎君传信过来……”
    李善只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三章 还能嫁给谁?
    宅子并不大,只前后两进,但人也不多,几个老仆之外,只有张文瓘一个主人。
    其父张虔雄如今任阳城令,其妻、其长子都随其在任上,张文瓘有意科举入仕,所以才暂时定居长安。
    后院内,崔信面无表情的品茶,盯着对面的侄儿张文瓘,“你不知他即将外放离京?”
    张文瓘苦着脸,“姑父,侄儿的确不知晓……还是前几日听德谋兄、思谊兄提起的。”
    崔信冷哼了声,“稍候你姑母询问,可知如何作答?”
    张文瓘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姑母张氏这段时日大发雷霆,都想逼着丈夫辞官回乡了……显然对李善没什么好感。
    虽然都爱女心切,但崔信是宠女狂魔,而张氏却比较理性……觉得女儿和外男暗通款曲。
    呃,为此,几次传信的张文瓘被骂都不是两三次了。
    正犹豫间,李善已经施施然踱步进来,嘴角带着几丝笑意。
    “拜见崔伯父。”
    崔信抿了口茶,从鼻孔里哼出个声音,算是打招呼了。
    李善笑道:“骤然外放离京,想必伯父责难,今日特来致歉。”
    “少年英杰,外放磨砺,以备大用。”崔信冷冰冰的回道:“某不过微末小吏,何敢让馆陶县公致歉?”
    你特么刚撩完我女儿就想跑路?!
    公然在芙蓉园言语传情,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若没有今日之邀,那这厮就是厚颜无耻,没有任何责任感,崔信那就是真的要辞官归乡了。
    李善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侧头看了一眼。
    崔信重重的放下茶盏,瞥了眼疾步而走的侄儿,心想你和李善平辈,我是长辈……怎么我说的话还没他有用?!
    “去岁清河县内,在下冒然行事,事后多遭……”李善轻声道:“听闻令爱言,斩一人头颅,平民乱兵变,此乃丈夫之举。”
    崔信嘴唇抖了抖……张文瓘,你乃武城张氏子弟,就算他是你救命恩人,也不能什么都告诉他吧?!
    呃,其实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平阳公主都晓得。
    “令爱所言所为,令人击节赞叹。”李善珍重的行了一礼,“他日还朝,望结秦晋之好,还请崔伯父首肯。”
    至少这厮不会逃……这个念头首先闪过脑海,崔信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在求婚!
    亲自求婚,在这个时代是比较少见的……呃,放到后世也比较少见,求婚正常,但不是向女朋友,而是向岳父求婚……
    崔信沉吟片刻后道:“此非小事,你何能做主?”
    “清河崔氏,千年望族,经义传家,令爱温婉有礼,家母也曾见过。”
    是了,女儿刚刚入京,随妻子赴宴李家,主动去找朱氏叙话……崔信想起此事,咬着牙问:“若某不许呢?!”
    李善扬扬眉头,温和道:“芙蓉园中,《爱莲说》一文,乃是天授之。”
    崔信心头火气……你特么还有脸说《爱莲说》!
    不过他也心里清楚,的的确确是巧合……说的好听点,那就是天降姻缘。
    “那日痛殴罗阳,虽是迫不得已,但在下绝不悔。”
    听到这句话,崔信突然平静下来,眯着眼盯着李善,他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如今闹到这个局面,五分之过在于李善,但剩下的五分在于崔信自己,毕竟后者心知肚明,芙蓉园一事之前,李善并不知道罗阳有意联姻,事实上他是被崔信、张文瓘给推到那个位置的。
    呃,至于女儿,那肯定是一点过都没有的。
    想到这儿,崔信紧紧盯着李善的双眼,“若许之,今日签下婚书。”
    一直垂着眼帘的李善缓缓抬起头,双眸幽深,轻笑道:“伯父可直接询之。”
    “你会说?”
    “不会。”
    干脆利索的回答让崔信胸中一闷,甩袖道:“若不知晓,何敢许之!”
    两年之内,李善从一介无名无望的普通少年扶摇直上,立功封爵,才名远播……在这个时代,不是没有寒门出身的人杰,但大都是在战场搏杀上。
    但李善无论是从仪态、底蕴上来看,稍有见识的人都认为,这一定是世家子弟。
    问题就在于,李善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是存在很多人脑海中的疑问。
    而李善一直是以寡母抚养成人的名义含糊过去……也有人去长安县衙问过,呃,父亲那一栏上是父亡。
    崔信说今日签下婚书,就是想探听此事……婚书上不仅有自己的姓名,还要加上父母、祖父母的姓名。
    “去岁山东战事,小侄筹谋立功,使太子颜面受损,但后清河民变时,虽贸然行事,却使秦王一脉顿失良机。”
    李善话锋一转,“再至回京,小侄科举入仕,太子几番怀柔……”
    崔信点头道:“据说秦王对你也盛赞有加,而且你与秦王府子弟颇有交情。”
    “平阳公主执掌北衙禁军……小侄欲外放,亦为无奈之举。”李善诚恳道:“如今朝中夺嫡……”
    崔信的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下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听得懂,面前的少年郎不愿掺和到夺嫡一事中。
    李善有资格掺和吗?
    至少在平阳公主执掌北衙禁军之后……李善是有这个资格的,虽然分量未必会有多重。
    崔信不由得陷入思索,之前询问父祖,李善突然扯到了为何外放……难道他的身世与夺嫡相关?
    呃,头猜错了,后面自然都错了……李善离京,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夺嫡,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裴世矩。
    “他日还朝,自当详述。”李善挺直身躯,“此去雁门,前途未卜,但男儿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待得归京,还请伯父成全。”
    既然那位崔小娘子有心,如今又局面如此,自己如何能退却呢?
    而崔信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妻子已经多次试探……但别说五姓七家了,就是次一级的世家门阀都婉言谢绝。
    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
    “活着回来……”
    “谨遵伯父之命。”
    崔信眼神复杂的看着身前这位恭敬行礼的少年,犹豫了会儿才道:“若有佳句,可径直来信。”
    意思是,不用再托张文瓘转交了……那厮已经被张氏骂的狗血淋头。
    李善直起身,笑道:“伯父亦知,小侄常有残句,尚需推敲……”
    “哼!”崔信冷笑一声,“既有残句……近日荷花盛放,尔且吟来!”
    李善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第三百三十四章 灞桥折柳
    天策府。
    不大的屋内,李世民端坐在上首侃侃而谈。
    下首左边坐着房玄龄、长孙无忌,右边坐着杜如晦、凌敬,均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长时间后,房玄龄叹道:“臣自幼读史,烂熟于心,殿下却能溯其本源,纵论大势,臣远不及也。”
    长孙无忌脸上略显兴奋神色,他也知道妹夫夺嫡心切,但如果有这样大义的名义在,接下来很多事情就有脉络可寻……至少将来登基之后,施政就不会有太多的阻力。
    只要太子意欲迁都的消息散开,本身威望不足,倚重世家门阀的太子的威望会下降到冰点……除了荥阳郑氏之外,其他门阀都会心生犹疑。
    特别是刚刚向东宫靠拢的范阳卢氏……幽州和突厥是接壤的,一旦李唐迁都,范阳卢氏未必会遭受灭顶之灾,但也必然元气大伤。
    “此为明志之策。”杜如晦突然转头看了眼凌敬,“不知是何人所献?”
    房玄龄也反应过来了,秦王幕僚中,就数自己和杜如晦、长孙无忌最为心腹,虽凌敬如今执掌天策府大权,但之前密谋诸事,秦王并没有召凌敬参与,今日却在此,显然不是恰巧。
    房玄龄不禁叹道:“眼光远及秦汉,非常人所能论之,凌公真乃奇才。”
    凌敬老脸抽了抽,看向李世民,“臣亦是初次听闻此论。”
    李世民有些意外,随即笑了笑,“怀仁倒是有些心思。”
    凌敬虽暗暗腹诽,但也能理解……第一次正式会面,李善总要拿些有分量的东西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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