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不由得蹙眉。
    他保留了监控录像的自由查看权限,一个礼拜前手机弹出“即时录像已生成”的提示后,他自然看见了出现在许枝家门口的陌生面孔。
    稍微动用点手段按图索骥,便查出来这个人和罗照阳一干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放:没有】
    【周岳:最近您对罗照阳的出招太快太多,他盯上许小姐估计是想给您警告,但大概率不会真对许小姐做什么】
    【周岳:需要和许小姐那边说一下,让她注意防范吗?】
    陆放心一沉。
    他自然能分析出局势利害,但事关许枝的安全,她还完全无辜,被他牵扯、波及进来,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敢随便冒进。
    【陆放:不用】
    她现在一个人,让她知道这种事只会造成她无尽的恐慌。
    【陆放:保镖安排好了吗?】
    【周岳:已经请了专业保镖便装伪装在许小姐所住的小区,尾随者的人像也给他们过目了】
    【周岳:陆总可以暂时放心,先安心解决您那边的事务吧】
    【陆放:知道了】
    周岳叹一口气。
    从大半个月前开始,罗照阳手底下的人通过恶意竞争试图逐渐瓦解归棹在美即将达成的合作。
    陆放重新上任后在国内亲自接待的考察方,现在因为罗照阳施压,又亲自飞过去处理。
    事情本来已经到了转圜的余地,可陆放刚落地京市,合作方突然宣布倒戈。
    饶是陆放这样再架海擎天的人,在连轴的公务里,竟然也第一次在电话会议里疲惫到睡着。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即便到这个程度,不久前他竟然收到消息:
    【陆放:你对珠宝有了解吗?】
    周岳怎么猜不到他的意图,没用多久,就将坐落第五大道的几家顶级珠宝店依次给他发了过去。
    只需要提供地址,至于款式造型,送给爱人的东西,他会有自己的选择和考量。
    拥堵的车流终于缓缓有了动静,计程车难得踩下一大脚油门,驶过柏油地面掀起一阵积水。
    会议短暂告一段落,陆放抬起手腕,表盘上的时间他没调整,指针指向的还是国内的时间。
    马上快要十二点,想必这个时候,被单方面爽约的许枝早已到家。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两趟毫无间隔、每趟平均十五个小时的飞行几乎快耗尽他本就见底的精力。
    下了飞机就是不间断的电话会议,无论是先前抵达京市,又或者从京市重新飞回去。
    他分身乏术,连及时给她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想起自己先前囫囵的一通电话,他还是给许枝发了条消息:
    【陆放:睡了吗?】
    过了五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是他在电话里忘记说的话。
    【陆放:今天失约我很抱歉,等我忙完,回去补给你】
    依旧没有回复。
    因为时差,他有空给她发消息的时候都在早晨和正午,而在国内,这个时间是傍晚和凌晨。
    也就是说,按照这一个月的规律来看,这个点许枝应该不会在睡梦中才对。
    她是故意没理他。
    他已经很久没尝到被她冷落的滋味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盒,抵御内心深处一抹疲惫带来的心烦意乱,他开始滑动屏幕,翻开他们近期的聊天记录,尝试找到一点安心。
    倏然,手机机械的铃声重新响起来,在滂沱的雨声里,莫名惊心突兀。
    陆放附耳接起来:
    “陆总,保镖抓到一直尾随许小姐的男人了!”
    应该是好消息,但周岳明显焦急到气喘吁吁。
    陆放心一紧,没有耐心地追问:“然后呢?”
    “但被抓到的男人挣扎的时候漏了嘴,说他暴露了,他的同伴肯定会有所行动。”
    “保镖去了一趟许小姐的屋子,监控被砸坏了,门锁有被撬的痕迹,但是敲门没有人理会,我刚才试着联系许小姐,但是一直提示正在通话……”
    “fucking damn weather!”
    灰白络腮胡的司机低低咒骂一声,为这个恼人的暴雨天。
    他本该在二十分钟前就能抽上香烟。
    一心沉浸在烦躁中,他没注意到后座那个看上去就矜贵体面的亚裔面孔此刻黑沉着脸色薄唇紧抿,从钱夹里掏出一沓足够厚的钞票。
    “砰——”
    直到后座的门被狠狠摔上。
    他瞪大眼回头,只看见亚裔男人在雨中扬起的风衣衣摆。
    “hey——”
    刚要破口大骂,视线被车座上钞票吸引,乍一看就远超里程资费,他噤声闭了嘴。
    陆放撑伞在雨中大步流星,溅起的泥水玷污了他的皮鞋、裤脚。
    走得太快,伞面被风雨刮到翻过来,雨水打湿他的发丝、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紧锁在屏幕上。
    周身气场的压迫太强,路人自发回避,任谁看都会怀疑,如果不是为了遮挡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的雨水,他下一秒就要弃伞而去。
    陆放第一时间确认了监控。
    没损坏前的录像云端都有保留,超清摄行头有画面变化监控,他快速浏览,在发现许枝并没有回到家后,他心里提起的重石才稍稍回落。
    “帮我联系去机场的车和回国的机票。”
    “要快。”
    吩咐的话音全然冷静,连早已熟悉他脾性的周岳都忍不住感慨他的大心脏。
    可只有陆放自己知道,他捏着手机到泛白的指腹已经压出痛。
    周岳得知了许枝并不在出租屋的事,站在该有的立场上提醒他:“陆总,合作方答应会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您如果现在回来,这个项目大概率就要拱手让人,先前的投入全部都会变成沉没成本。”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自己的话不过是再次强调,让他冷静地做出抉择。
    可陆放只清楚,无数次异国旅程,他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这么归心似箭。
    “既然罗照阳这么想要这个项目,那我给他。”
    晦暗中的半边面容看不出情绪:“把京市西郊政/府投资的项目策划发给池闻,还有那份罗照阳在京市秘密接待的人员名单。”
    周岳短暂怔了下,顿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知道他心切,并且早有打算,索性不再劝说。
    专车抵达得很快,陆放草草掸落风衣上的雨水坐上去,手机里给许枝拨的电话已经显示超过了二十通。
    虽然排除了她被盯梢的危险,但在他失约后、她单方面失联,这种状况并不比前者让他安心到哪里去。
    车速如离弦之箭在雨中穿梭,石英表指针滴答滴答转动,在稳定又精密的机芯运作下,时针秒针终于重合着指向数字“12”。
    如果在国内,应该会有偏僻处的钟楼响起钟声,昭告零点,新一天已经到来。
    同一时刻,在陆放准备再次给许枝拨去电话前,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原以为是五花八门各类软件的资讯,他面无波澜正要忽略。
    两道出奇一前一后几乎算重叠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池闻:陆同学!不是说许枝要隐婚,她搞这么高调?】
    【沈莜:陆同学?枝枝口中在追的前男友竟然是你!】
    消息预览就足够看清两人发来的内容,陆放呼吸怔了几息,正要点开,却意外被刚才忽略的推送标题吸引。
    “枝了个枝[特别关注]有一条新视频更新:
    生日快乐,致陆同学。”
    生日。
    陆同学。
    定睛看清,他悬停的指节几不可查地轻颤。
    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巨大感应席卷上心头,他轻微地吞咽了下,点进去。
    信号极短暂的一秒滞缓,屏幕中间赫然出现许枝的脸。
    她带着一贯的笑容,念出的,却不是一贯的开场白:
    “亲爱的陆同学,你好。”
    陆放眼皮猛然跳了跳,喉结也莫名感到一股艰涩的紧绷。
    只听画面里的人继续:
    “有句话是这么说,‘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当我决定把秘密公开,我应该已经摆脱懦弱,足够坚定、足够勇敢,成了真正一往无前的女战士。”
    她嘴角的笑凝固下来:“可拍视频的时候,反复斟酌哪句话讲得太重又太轻,我又情不自禁对自己产生怀疑,我真的变成这样的人了吗?我真的能做到像你之前耐心地对待我一样,即便你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也拥有永不枯竭的爱意,给予你同等的耐心和反馈吗?”
    “我不知道。”
    画面正中的人温柔一笑,眼里却划过短促的悲怆:“毕竟我曾经自私地推开你,用你递给我的武器亲手刺伤了你,我成了有前科的坏人,不仅你会怀疑,连我自己都会怀疑。”
    “我好像丧失了笃定的底气。”
    “但即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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