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不解,但看大人靠在椅中那阴沉沉的模样,明显就是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竟然生气得连二小姐都不见了。
    关键这地上还铺满了二小姐的画像。
    随从打眼一看,登时就更疑惑了。
    大人这总不可能是看画像把自己给看生气了吧?
    就……奇奇怪怪的。
    搞不清楚状况,随从这是既不敢问,又不敢劝。
    主子决定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来置喙,就是——
    随从走出去时的步伐极慢,甚至恨不得连关门都来个慢动作,但这距离实在是没几步,他就是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久。
    二小姐呆呆地立在门外。
    往日里,二小姐来他虽然也会禀报,但通常都是走个过场,府里谁不知道大人待这妹妹那可真是掏心掏肺,是以,二小姐要进来,根本没人会拦着她,但今日……
    随从默了默,这不是情况特殊出了点意外么?
    随从看着褚瑶,笑得很是尴尬。
    二小姐都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刚大人说的……不出意外,二小姐应该是都亲耳听见了吧?
    “二小姐……您看……这……”随从尴尬得说话都有点烫嘴,心里更是暗自嘀咕,大人让他说他不在,这借口给找的……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大人这是摆明了不想见二小姐,都这么说了,他若是再放二小姐进去,岂不就是在打大人的脸?
    可怎么委婉地把二小姐请走,又是个问题,他甚至都想和二小姐打个商量了。
    要不……您就当大人今天不在?
    褚瑶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
    哥哥明明在里头,却对她避而不见,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哥哥这里吃了闭门羹。
    说不惊愕,那定是假的。
    她垂眸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哥哥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二小姐……要不,您下次再来,或者仆帮您转交?”
    随从看了看褚瑶手里装着求平安符的荷包,提议道。
    褚瑶侧首往屋内的方向看了看,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过一窗之隔,她不信哥哥听不见这外面的动静,可哥哥……
    褚瑶攥着荷包的手不由收紧,她来这,其实主要就是想见见哥哥,送平安符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既然见不到人,那——
    “我过几天再来吧。”褚瑶将荷包收起,转身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哥哥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对她生气,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
    褚瑶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成远伯府。
    “世子爷呢?”褚瑶回了府之后左右不见人,本就心情不好,憋了一路,这会儿倒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了似的。
    她不再掩饰心中的不悦,直接表露了出来。
    褚瑶眼刀扫向屋内的丫鬟:“世子爷又出去了?”
    听出了褚瑶语气中的怒气,丫鬟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看见她们反应,褚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不满简直快要溢出来。
    别人一个个都知道要上进,唯独贺景明却是整日游手好闲,整天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半点心思都没有放在正途上。
    难不成他以后就打算等着承袭这伯爵,抱着这空壳的爵位度日了不成?
    哥哥一定是对他失望了,自己完全就是被他给连累的。
    除了这一点,哥哥根本就没有理由不见她。
    褚瑶就这么阴沉沉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贺景明回来了。
    他面上带笑从门外进来,察觉到这凝重的气氛,还错愕了一瞬,之后看见褚瑶的脸色,心中更是疑惑。
    褚瑶脸色不佳,怔怔地盯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景明眉头微蹙。
    这是怎么了,不开心?
    他略作思忖,又看了看手里提的油纸包,唇角微勾地将其藏到了身后,想走近了再给她一个惊喜。
    为此,他还示意了屋里的丫鬟不要出声。
    只是没待他走近,褚瑶便发现了他。
    行动失败,贺景明遗憾地叹了口气。
    褚瑶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贺景明不解,正要开口询问,褚瑶却先了他一步。
    “你怎么不穿我给你做的那些衣裳?”褚瑶忽地问道。
    他总是穿月白或者浅蓝之类的颜色,哥哥从来都不会穿成这样。
    褚瑶盯着他却是越看越越焦躁,找不到,她从他身上找不到哥哥的影子了。
    听到褚瑶的责问,贺景明愣了愣。
    她是因为这件事情在生气?
    贺景明心中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瑶儿给他做的衣裳用的都是些深色的布料,他不喜欢那样沉闷的颜色,这件事情,他其实跟瑶儿说过好几次了,但是每一次瑶儿都只是应下,下一次选的还是同样的颜色,只不过改了个样式而已。
    贺景明对此很是无奈。
    说实话,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褚瑶深情地看着他的时候,心里真的爱他吗?
    贺景明看着褚瑶几番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他不想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测,引发一些没有意义的争吵。
    “最近天气都很好,郊外的景色应该不错,我陪你去踏青如何?”贺景明岔开了话题,笑着提议道。
    瑶儿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出去走走有助于放松心情。
    贺景明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甚至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连去哪做什么都已经想好了,他们可以先去庄上住几天,他可以带她去泛舟,或者去爬山,她不想走太多路的话,他还可以带她去骑马……
    “踏青?”褚瑶听到这句话脸色却更差了,看贺景明的眼神更是失望至极:“你就不能做一些你该做的事情么?不要成天想着玩乐行不行?”
    “你是伯府的世子,你就算不愿意去科考,你还可以通过荫庇入仕。”
    “你明明有这样的条件,有这样的资格,为什么一定要放纵自己闲散度日呢?”
    褚瑶的心上涌上了浓浓的不甘,她明明可以慢慢将他修剪成哥哥的模样,可他为什么总是我行我素,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她。
    他不愿穿成哥哥那般的沉稳模样,也不愿意像哥哥那般在朝中进取,他一点也不像哥哥。
    贺景明听着褚瑶的指责,沉默了许久。
    半响后,贺景明喉结滚动了好几次。
    “你后悔了?后悔——”嫁给他。
    贺景明的声音艰涩。
    褚瑶擦了擦眼泪撇开视线,没有回答。
    贺景明垂首苦笑了一声,最后,他将藏身后的油纸包轻轻地放在了褚瑶手边的小几上。
    然后转身离开。
    褚瑶垂眸,视线落在了纸包的字样上,她很轻易地认了出来,那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糕点铺的糕点。
    泪珠再度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总是这样,无限地包容她,却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不堪。
    “可是——”
    贺景明快要跨出门的是时候,忽地又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一直都是这样散漫的一个人。”
    他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也没有什么宏伟的目标,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轻松自在四字而已,在遇见褚瑶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听到这样的指责,他也会觉得委屈。
    她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以为褚瑶选择他,便代表着接受了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他。
    可——
    褚瑶心思敏感,那些伤人的话,说出来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贺景明唇角微动,其余的,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褚瑶低垂的睫毛轻颤,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眸中缓缓浮现出了些许的迷茫。
    ……
    翌日,寻味斋。
    虞秋秋被小二引到了一出幽静的雅间,推开门,褚晏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只见他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锦袍,上面仅是缀了些暗纹,仍旧是他历来习惯的郑重沉稳装束,他负手而立在窗前,乌发束之以白玉冠,光看这背影,当真是一丝不苟,高冷极了。
    褚晏听到动静,转过了身来,此刻再配上他那张肃穆不可侵犯的脸,莫名又多了股禁欲的味道。
    褚晏示意虞秋秋就坐,在小二递菜单过来时,又示意让小二将单子直接递给虞秋秋。
    虞秋秋挑眉,颇有些意外:“褚大人今日找我来,是要请我吃饭的?”
    “关于宣平侯父子被打一案,有些事情需要向虞小姐了解一下,用膳不过是顺带罢了,褚某还不至于让虞小姐饿着肚子来接受问话。”
    褚晏说得面不改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虞秋秋听了却眉梢微挑。
    ——“不挑上午,不挑下午,顺带地挑了中午。”
    ——“不去府衙,不去虞府,又顺带地挑了这死贵还得预约的寻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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