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进层层叠叠的枝桠树叶当中时,水鹊想。
    他刚刚还得意地和圣廷骑士说再见,这下真希望再也不见了。
    狼狈的小巫师挂在粗大的蓝橡树枝桠上,简直像柔软搭着的面条。
    还要圣廷骑士红着脸把他抱着救下来。
    由于太过丢脸,水鹊决定假装自己被树撞晕了。
    好心的阿瑞德不仅帮他捡了宽边帽,还要帮他把魔法扫帚也捡起来。
    当然前者是物归原主还给服装铺,后者是要扣押交给圣廷,到时候法庭调查时拿出来当做实物证据。
    水鹊被抱着安置在圣廷骑士胸膛前,因为已经捉住了人,阿瑞德回程驱赶马匹时明显速度慢了下来。
    日影从树梢漏下来,逐渐随路程行进偏移。
    水鹊小心翼翼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圣廷骑士脸也红,脖子也红。
    天气真的有这么热吗?
    阿瑞德目视前方,错过了怀中人眼皮不断颤动的异状。
    薄唇压成绷紧的直线。
    阿瑞德的脑海不断闪过刚才冒冒失失,不小心看到的画面。
    薄绸银裙的大裙摆凌乱,还沾着两三片绿叶,人塌着腰挂在树上,来者从地面向上一抬头,根本无法避开白晃晃的腿肉,膝盖粉润。
    灯笼裤的用料好像过于清透轻薄了,裹紧了圆鼓鼓的饱满粉弧。
    阿瑞德心脏嘭嘭,和此刻的蝉鸣一样吵得要突破了耳膜。
    再继续返程,就要到重新进入圣城里去了。
    水鹊装不下去了。
    他得想个办法逃脱。
    下意识喊出圣廷骑士的名字:“阿瑞德……”
    圣廷骑士低头,“你……知道我?”
    水鹊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只希望男主没有留意到自己刚刚的异常。
    毕竟按照这个周目来说,深居简出的小巫师是不会见过圣廷骑士团长的。
    他赶紧改口,转移话题,“那个,你能先停下吗?”
    阿瑞德双眉皱起,看水鹊面露难色,关切地问:“怎么了?”
    水鹊装作困窘的样子,局促不安道:“我想……那个……”
    阿瑞德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扯缰绳,驯马停下在大道边。
    周围两侧还都是密林,很好逃脱。
    水鹊赶紧跳下马来。
    结果身后的圣廷骑士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水鹊捏紧裙摆,如临大敌似的,提防道:“你干什么跟着我?”
    跟得这么紧,他还怎么跑?
    阿瑞德耳畔通红,看着水鹊垂坠的、长而宽的薄绸银裙,相当麻烦。
    “你不需要人帮忙提起裙摆吗?我会闭目,不会偷看的。”
    不知道他这句话哪里惹小巫师生气了。
    总之对方瞪了他一眼,气汹汹地又回到了马背上。
    阿瑞德讷讷的没说话,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应当是想要借机逃跑。
    ………
    不清楚阿瑞德怎么安排的。
    也可能是正碰上仲夏花柱庆典,圣廷有格外的恩典。
    总之水鹊并没有被押入阴冷潮湿的地牢。
    但因着有巫师的重大嫌疑,所以还是被关起来了。
    像是圣廷内部好一点的禁闭室。
    开着天窗,光线敞亮,室内明净,只有一张床铺。
    水鹊坐下来。
    床铺上的垫子,里面估计缝入的是稻草。
    他不会真的要被丢水里进行审判了吧……?
    水鹊坐立难安。
    天窗漏下的日光很快变得昏黄,甚至他再一抬头,天空都变成深蓝色了。
    星子闪烁起来。
    这间禁闭室是铁栏杆的门,内外可以看见,室内没有烛台,全靠走廊墙壁的牛油蜡烛照明。
    水鹊听见了跟赏金猎人那场梦境里一样的声音。
    仍旧是在大圣廷。
    第一次还只是在梦里,这一次是真的在圣廷禁闭室了。
    兵荒马乱,干戈扰攘。
    无数铁靴纷沓至来,与大理石地板碰撞轰轰然作响。
    金属、刀剑相接发出一连串声音,铿铿锵锵。
    好好的仲夏夜,本来全城人应当围着中央广场的篝火,跳着欢欣愉悦的舞蹈。
    现在却一个个瘫倒在空地上,街巷寂静无声,唯有篝火仍旧哔哔剥剥。
    水鹊扒着铁栏杆,想要察看情况。
    然而禁闭室处于大圣廷的内部深处,除了尽头漆黑的廊道,摇曳的火烛,他看不见别的事物。
    白色长袍的高大人影飘然而过。
    水鹊被他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啪嗒”一声地面掉落了什么物件,他再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禁闭室外的地面遗漏了一把钥匙。
    这么好运……?
    还是圣廷里有内鬼?
    专门来救他这个被冤枉的可怜小巫师。
    水鹊隐隐觉得那长袍有些眼熟。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得赶紧趁乱逃出去才行。
    水鹊蹲下来,伸长了手要去扒拉那把钥匙。
    抓了两下都抓了个空。
    显然丢钥匙的人没有估摸好距离。
    铁靴踏踏,水鹊急忙抬眼去看,眼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穿着铁靴、盔甲,提着铁质尖头长矛的……
    扑克牌卫兵?
    水鹊微微眯眼打量。
    确实是等人高、双臂展开宽大的扑克牌,还是红桃k。
    高大的黑影从栏杆外投进来,把水鹊整个人都笼罩了。
    他站起来,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红桃k用它和纸牌一样扁平的手,捡起地上的钥匙。
    “哒”的一下,铁锁坠落在地上。
    铁门大开,红桃k优雅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水鹊忐忑地小小声说:“谢谢……”
    他刚踏出禁闭室,廊道的尽头赏金猎人一人抵挡着三名圣廷骑士,刀光剑影,边战边退至这边。
    红桃k提起寒芒闪闪的锋利长矛,势如破竹地刺入战局。
    赏金猎人掀翻了其中一个圣廷骑士,终于有了空隙,他转身往水鹊这边跑。
    “先跑出去!”
    赏金猎人一边冷声说,一边牵起水鹊的手,带着人穿过黑暗的廊道,抛下身后疾风骤雨般的恶斗。
    水鹊的裙摆长,不好跑动。
    在跑动时裙边像睡莲花一样绽开。
    后面的刀剑声好像更多了。
    他们再不跑快点,就要陷入永无止尽的缠斗了。
    赏金猎人这时才注意到水鹊的装束,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也没等他回答,就直接长剑抛了,拦腰将人抱起。
    赏金猎人跑得像风一样快。
    水鹊只好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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