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灵境中,楚观山显然并不相信卫风所说的话,恐怕早在江顾从拍卖场高价拍下卫风时便被他看透了心思,虽然不知楚观山为何一定要试探自己是否对卫风有男女之情,但楚观山一定已经知晓他十分在意卫风,所以会提醒卫风来白骨阙取玉阶髓解毒——只有这样,江顾才会在知道自己可能是玉阶的情况下,来给卫风解毒。
    一旦有效,便印证了他是玉阶的事实,如果无效,恐怕楚观山也另有打算,江顾从白栾和萧清焰给出的信息可以推断出,自己绝对不止玉阶一个用处,而且卫风没有失忆前也一直遮掩拖延时间,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
    江顾垂眸盯着那滴玉阶髓,心中转过了无数心思,最后眸光一定。
    卫风正在无声地痛斥他惨无人道的行径,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虚张声势地正色起来,“怎么了?”
    他不过在心里骂骂,总不能江顾还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过来。”江顾道。
    卫风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上前,却见江顾抬起手,他以为自己要挨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颈间却忽然一重。
    他试探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颈间多了条金灿灿的长命锁,愣了一下,摸着长命锁上的铃铛,抬头看向江顾,“这是……”
    “生辰礼物。”江顾淡淡扫了一眼,将法阵中的玉阶髓收了起来。
    卫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生辰,兀得红了眼眶,虽然他不知道江顾为什么会送自己条长命锁——这通常都是那些凡人送给自家孩童的东西,要他们长命百岁吉祥安康,这对他一个修士来说实在没什么意义,但他还是从心底涌出了股纯然的欢喜和释然。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送了他这么一条长命锁,他却没能护住。
    “谢谢师父。”他爱惜地摸了摸那把锁,冲江顾露出了个灿烂明亮的笑容。
    方才对江顾的怨恨和戒备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元神上的痛楚都消减了许多。
    记吃不记打。
    江顾看着他傻兮兮的笑,眉头微皱,单手结印按在了他眉心,在卫风尚未反应过来时,起阵将两人笼罩在了一起,元神直接进入了他的识海。
    “师父?”卫风猝不及防,被灿金色的元神侵袭入识海,漆黑肮脏的一大团元神被裹挟而住。
    这次没有了厚重的灵力隔绝,他的元神几乎瞬间便融进了那团明亮干净的元神之中,前所未有的愉悦席卷过四肢百骸,让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他却被江顾一指虚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顾的元神强悍明亮,化作了金色的雾气缠绕在卫风的元神上,陌生的、激烈的愉悦让他不太自在地皱起了眉,他从未与人神交过,一直觉得所谓双修是种投机取巧十分累赘的修炼方式,对所谓的欢愉和情欲也嗤之以鼻,事实上这次若不是因为想给卫风和自己的元神一并将毒解了,他决计不想用这种低俗的方式。
    这种超出掌控的愉悦感让他感到了不安。
    但显然卫风比他更加不适应,脏污漆黑的元神一开始极其抗拒,试图逃窜,被他一把箍住腰按了回来,强行逼迫他化作了黑色的雾气,然后江顾慢条斯理地开始剔除他元神中的毒素。
    “……师父。”卫风的气息几乎无处不在,极力试图保持着冷静,“不行……我们是师徒……”
    “不能这样。”
    就算他再失忆,也知道这是道侣之间才能做的神交之事,他还想留着跟自己的道侣做,却又控制不住地沉沦,甚至无师自通地缠绕包裹住江顾的金雾,他下意识地想要元神化出人形,却又被江顾强迫着保持着雾气的状态。
    “无妨。”江顾的声音克制又冷静,他的元神太过强横,他甚至有种将卫风的元神揉进自己雾气中的冲动,但显然卫风会承受不住丹田碎裂,他强行忽略了那诡异的感触,开始引导着卫风双修逼出元神中的毒素。
    然而卫风并不怎么配合。
    他的元神之前受过伤,与江顾的元神想比稍弱,但行动却蛮横,他的意志力不如江顾强悍,又修习六欲道,很快便沉沦,黑色的雾气陡然暴涨,饿虎扑食般将金色的雾气圈拢住。
    江顾被刺激得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沉下声音警告,声音却罕见地有些不稳,“……卫风。”
    “师父,我,我——”卫风的目光沾染上了浓烈的色彩,神交无形,他无处不在融进了江顾的神识中,却又无法被捕捉到具象的实体,沙哑又干涩的声音在雾气中浮沉。
    “师父,你亲亲我,求你了。”
    “我好难受,师父。”
    他哭得元神雾气都在颤抖,江顾好不容易理清的毒险些又被他哭乱。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化形。”
    卫风啜泣着化出了人形,赤裸精壮的上半身在金黑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几乎在江顾化出人形的瞬间,他长臂一捞便紧紧将人箍进了怀里,粗暴又不得章法地去亲江顾的脖颈和肩膀。
    江顾眉头皱得更深,抬手扣住他的后颈迫使人抬起头,卫风眼睫湿润,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师父,我应该是要死了……你亲亲我,不然我会爆体而亡。”
    江顾额头的青筋狠狠一跳,心念一动,灵力化作白纱缠住了他那双可怜泛红的眼睛,压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卫风得偿所愿,一边亲一边用猛劲把江顾扑倒在了识海中,一只手胡乱地扯着眼睛上的白纱,另一只手急切地摸上江顾的后背,将解开那些烦人碍事的衣裳,却被江顾按住了爪子。
    他趴在江顾身上,将脑袋拱进江顾的颈窝,气息灼热,声音却可怜,“师父……师父……我还想——”
    他还想干什么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只是强势地把江顾圈揽在怀中,不想让他变回金色的雾气,只是雾气神交还远远不够,他的本能告诉他还有更舒服的方式。
    然而江顾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元神中的毒素已经被逼至了一处,排出去大半,但还有余毒无论如何都无法清理干净,也许更进一步可以,但江顾却停了下来。
    能暂时压制住也在他的预期之内,他私心并不希望同卫风纠缠过度,更何况若不是不想被楚观山牵着鼻子走,他也不会选神交这条路。
    极致的欢愉戛然而止,金色的雾气干脆利落地撤出了卫风的识海。
    元神归位,清冷的月光洒在了两人的衣袍上,阵法中,他们还隔着一段距离,江顾的指腹甚至没有碰到卫风的额头。
    卫风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江顾冷淡的眼神,一张俊脸霎时爆红,那要人命的愉悦感尚未退却,他鼻尖沁出了汗,磕巴地开口,“师师、师父……我们——”
    “只是为了给你解毒。”江顾冷声打断他,“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卫风在心中咆哮,脸红得要滴血,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师父,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江顾抽了一下嘴角,“多事。”
    卫风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什么话,只小心地去抓他的手,“我们结为道侣吧,师父。”
    江顾瘫着脸,“我已有道侣人选。”
    卫风顿时如遭霹雳,旋即恼怒道:“不行!我们都神交了!是不是那个萧清焰?师父,你都对我这样了,你不对我负责吗?”
    江顾被他吼得头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卫风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本能地想要后退,却置气般扬起了下巴,吭哧吭哧细数他的罪状,“师父,明明是你逼迫我神交,缠住我的元神,还不肯让我离开,又亲了我,还摸了我,你还——”
    江顾冷笑一声,背后的阵法已然成型,直接钻入了卫风的眉心。
    卫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的眼神再次变得茫然清澈,低头摸了摸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小金锁,笑得灿烂,“谢谢师父还记得我生辰!”
    江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蠢货,他能封印一次记忆,当然能封印第二次。
    卫风只需要当他的徒弟就够了。
    夜风习习,吹过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袍袖,席卷过茂密的山林,穿透了漆黑高耸的界乡,越过千万里广袤无垠的大陆,落在了一株血红的菩提树下。
    树下,正在打坐修炼的青年倏然睁开了眼睛,脸颊上泛起了可疑的潮红,神交过后的余韵让他的气息微微颤抖,他愣了许久才接收到第二次被封印的感触与记忆,咬牙切齿地笑出了声:“……师、父。”
    那赫然是一张与卫风一模一样的脸。
    第149章 阴阳白骨(完)
    再次被封印记忆的卫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那长命锁, 元神上的剧痛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绵长又酥麻的舒适,空气中仿佛涌动着丝丝缕缕浅淡的暗香,缭绕在他元神周围, 而后脊和丹田处则散发着诡异的灼热, 让他的喘息声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卫风有些疑惑地耸了耸鼻子,本能地想要靠近江顾, 若不是他还有半分理智, 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
    “师父, 我……”他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 眉梢眼角还残留着浅淡的绯色,同他清澈无辜的眼神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我有些不太舒服。”
    江顾在他靠过来的瞬间后撤了半步,躲开了他的触碰,冷淡道:“无妨, 解毒的后遗症。”
    卫风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喉间干涩地吞咽了一下。
    自然不是什么后遗症,神交到正激烈的时刻戛然而止, 决计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江顾初尝情欲的滋味, 现在指尖都附着着卫风元神滚烫的气息和粘稠的触感,他眉头微蹙。
    愉悦和舒适重叠,欲望和本能交融,带来的刺激和享受无与伦比, 即便是江顾也不得不承认, 卫风化作黑雾扑上来舔舐时,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甚至有种想溺死其间的冲动,即便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上风,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失了神。
    神交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淡金色的灵力蛮横地肃清了体内所有的舒适和欢愉,江顾眼底覆上了层淡淡的寒霜,沉声道:“调息片刻便好。”
    卫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却被一层无形的灵力罩隔绝在外,他不死心地想要突破那层灵力,委屈道:“师父,我不会,这种调息之法没学过。”
    ‘师父……我不会……你教教我怎么……双修。’
    沾染着欲望和急切,卫风方才带着哭腔的声音猝不及防和现在的话重叠在一起。
    江顾脸上寒意更甚,他催动灵力粗略地给卫风演示了一遍,“可看清了?”
    卫风点头,盘腿坐下开始调息。
    江顾见状,给他多加了几层防护法阵之后,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卫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眼前却空无一人,阵法虚空中只留在两行小字:
    ‘今夜在此处安歇。’
    ‘遇急事,明日归。’
    这字迹凌厉旷峻,如江顾其人,他怔愣地看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江顾不在——简直没有比现在更绝佳的逃跑时机了!
    可是……卫风又有些纠结地低头看向颈间的长命锁,虽然江顾在修炼上对他是严苛了些,但其他方面待他的确不错,毕竟这世上能记住他生辰的人实在没几个。
    卫风这般想着,掌心中的通音符忽然闪烁了几下,他刚要解开,两道人影却倏然出现在了阵法之外。
    “卫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卫风愕然抬头,眼睛中顿时迸发出惊喜,“之衍!!!”
    玄之衍已然长成了青年模样,同他记忆中的少年人模样差了许多,出落得愈发温润俊秀,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成熟,他并没有表现地如卫风般惊喜,而是拧眉观察着法阵,转头看向曲丰羽,“羽长老,这些阵法应当是江顾留下的,能解开吗?”
    “可以解开,但需要卫风从阵中帮忙。”曲丰羽笑着看向阵法中的卫风,“大外甥,真是好久不见啊。”
    卫风依稀知道她的身份,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姨?”
    “诶,这才对嘛。”曲丰羽拍了一下手,开始解决江顾留下来的阵法,“你师父去何处了?怎么突然留你一个人在此?”
    “他有急事要处理。”卫风心中涌上了股不安,他直觉自己不应该这样做,但当玄之衍让他解阵时,他还是压下了那些不安,按照曲丰羽的指示,两个人里应外合一起将这些棘手的护身阵法给解开了。
    “之衍!”卫风扯着嗓子径直扑到了玄之衍身上。
    玄之衍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丹田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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