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这番对话,虽然算不上是酣畅淋漓,倒也好歹称得上流畅两个字。这让自打来到这个地方开始,就一直处于幼稚园那种懵懂状态的莫央大感慰藉,也令总是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她给雷得外焦里嫩的永夜很有些意外。
    终于将那个不知道被转了多少圈的茶杯放好,看着得意之中似乎尚带着几分思索之色的莫央,永夜笑道:“怪不得风寂那次跟我说,你的不少想法都很是与众不同,今日方知他所言不虚。”
    莫央眉开眼笑得模样,简直像是要把五官给挤到一处去了:“是吗?你说风寂这孩子,咋尽背后夸人呢,他还真是个活雷锋啊!灭哈哈啊!”莫央自己个儿在那里乐呵了好一阵子,将翻身农奴把歌儿唱的那种极大幸福感,给充分领略了一遍之后,这才终于勉强地刹住了车。擦了擦眼角溢出的那满足的泪花,冲着一直以一种很像是若有所思,同时却又有些像是目瞪口呆的纠结表情看着她的永夜问道:“哎,你还没回答我,风寂为什么不赶紧回来呢?”
    而永夜的回答,总是那么的简短且无比的**,让人实在是心痒难耐地忍不住想要抄起一块板砖,狠狠地拍他一下:
    “不知道。”找不着板砖就干脆上牙咬的狰狞表情所震慑,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皇上自有安排
    莫央注意到,永夜的这句话是不咸不淡的疑问陈述句。啥叫疑问陈述句呢?就是把自己也没有答案的事情,用一种类似于今儿个的天气不错今晚地月亮真圆这种没有丝毫意义,全无半分情感地大白话,大废话给说出来。
    这着实让莫央觉得有些别扭。因为。按照以前永夜对小皇帝那种全心全意掏心掏肺的忠诚度。以及堪称是毫无原则的维护力度来看,他的这句话,无论如何也应该是个带着感叹号的肯定句。比如:“皇上定有安排!”才
    想到这儿,她忽然弄明白了,刚刚之所以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原因了:
    永夜在说到交战双方的时候,用的不是我朝或是我大军又或是我方,而是鹰鹏王朝。
    给人的感觉,仿若他是完全站在事不关己的第三方立场来讲述,来看待那正在战事之中互相死掐地双方的。这就有点像是她在看天溯和天儿兄弟俩,那啥咬那啥一样
    接着再联想到。之前她满嘴跑火车地时候。那些又是人民当家作主。又是推翻昏庸政权地种种足够抄家灭族地不仅完全没有要阻止她地意思。而且。还当作没听见似地一笑而过。与其在皇宫之中地谨小慎微。容不得别人说小皇帝一个不字。简直判若两人。
    当然了。并不能排除是因为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所以那根伴君如伴虎地弦可以松一松。不用那么绷着了。偶尔拿皇帝小儿说说笑。开开涮。也无伤大雅。
    然而。莫央却认为。永夜地这种转变虽说只隐隐约约地体现在一些极为细微之处。却很有可能正是他心里所发生地某种巨变地折射。
    莫央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因为女人天生地那种超越了科学和迷信范畴地第六感吧?听说。这种感觉在用于自己心仪地对象身上时。是最灵验地了
    这边地莫央两眼发直地瞪着茶壶在桌面上所投下地阴影。思来想去地脑筋打结。那边地永夜倒是等得一点儿也不嫌着急。因为。他也正在盯着手边杯底那几根残留地茶叶和干花瓣出神。
    于是。一时之间。这屋子里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直到灯芯地一声轻轻的爆裂,才将两人之间这种颇有些微妙地静默给打破。
    首先开口的自然是嘴皮子比较利索的莫央:“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你没给我解释子为什么会凭空消失了?”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永夜的回答又快又流利,简直透着股驾轻就熟的胸有成竹:
    “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知道它消失了的?”
    “在半空中的时候发现的。”
    “它就在你的眼前这么嘭的一声不见啦?”
    “不是。我看过去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那你觉得我说的苹果树和馒头蒸笼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你难道就没有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你难道就一丁点儿都不感到好奇?”
    “凡事皆有其因,皆有其果。既然因缘到了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那么又何必强求
    莫央瞪着面前这个宝相庄严,看上去简直像是很快就要佛光万丈的人瞪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同志,要想开些,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啊!”永夜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能参透这句话中的真谛,只好不耻下问:“何意?”
    “须知,真正的烦恼是不能随着那三千烦恼丝一同被剃掉的。红尘之中还是很有一些东西值得你去眷恋的嘛!比如美食,比如美女,比如”莫央将一双眼睛弯成牙儿:“区区在下我!”
    永夜又愣了片刻之后,终于弄明白她到底在说啥了,不禁轻笑出声:“你放心,我是不会出家的。你说的对,这红尘里,人世间,尚有很多事情我放不下,又如何能入得了那清净之地呢?”
    他的这句话虽然看上去像说笑,听上去很显轻松,但是,莫央却仿佛看到了一种深重的负累,听到了某种来自不远处的金戈厮杀。
    其实,莫央原本是想问永夜,在那座祠堂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让他自从迈出那两扇红漆大门的一刻起,身上就好象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改变了。
    后来,莫央之所以没有问,是因为,她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还因为,她忽然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
    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与他在一起。即便上山为贼,即便落草为寇,即便竖旗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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