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屏里在放两人相知相遇的爱情记录,台下很多人也动容举起手机摄像头,眼眶泛红,然后是交换戒指环节,很大一颗鸽子蛋,芮敏特意朝台下高高举起来,标志的月牙笑眼真的只剩一条缝。
    有人在小声议论,“越是喜欢秀的,越是死得快。当初明明就是她在实习期间和带教搞暧昧,结果倒打一耙污蔑她当时的男朋友出轨,后来带教老婆闹了,她又火速和研究生师兄在一起……”
    “她现在这老公,妥妥接盘侠。”
    过完嘴瘾,两人立马抬起头用力鼓掌,跟着全场欢呼。
    之后是相互表白环节,芮敏拿着一封长长信纸,说到动情处哭了,通篇是她现在的先生如何包容她各种缺点,照顾她情绪,最后,她意外提起了亲友团。
    “非常感谢来见证我和我先生美好时刻的各位,尤其是我的大学同学们,你们也知道,我大学在北方念的,很多主任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飞越半个地图来到这里……”说完,台下聚在一起的两桌发出一阵欢呼,积极响应,芮敏破涕为笑,继续说:“也要感谢我的前任们,还有那些我得不到的男人,虽然不多,”大家被逗笑,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不停吹口哨示意新郎在这个时候给反应,男方也很配合,做出一个无奈表情,却始终满眼宠溺望着身边的女人,芮敏冲他吐吐舌头,“是他们让我成长,见识到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也让我明白自己更适合什么,想要什么,反正,感谢他们不娶之恩!”
    很霸气。
    在一片高潮里,陈嘉效毫无波澜,如同一具雕塑,灵魂也是死的。
    前年吧,石俊结婚也联系他了,两人意外得知对方都在曼城,一起约着看了场球,然后去酒吧,石俊醉了,和他说:“有件事,我谁都没说过,可我知道后来你为什么和我没怎么联系了。你看不起背叛真心的人,我知道。可我没有劈腿,我本科叁年,就追着一个人屁股后面跑了,和她在一起后,我都不收拾自己了,出个屁轨!是我看见她和她带教在街上牵手……我没想到她反咬一口,她哭着求我你知道吗,说要是这件事传出去她就完了,我心软了,你我都知道,男生背负这样的罪名其实很容易被人忘记,可女生不一样,这个世界对她们恶意太大了。算了,是我自己太喜欢她,就像当初明知道她喜欢你,我也要去追她。”
    陈嘉效只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结婚?”
    石俊笑了,拍拍他肩膀,“你放心兄弟,我爱我太太,非常爱,否则,我不会有脸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虽然你这个人,对浪漫过敏。”
    ……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两个朋友,我们曾经做了很长时间的舍友,在异乡大家相互照顾陪伴,我至今都记得我们一起做过的很多事,一起徒步五公里只为了一顿韩餐,第一次去滑雪,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一起讨论怎么追男生,无数个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的夏天夜晚,我们在黑暗里聊八卦、聊未来,当时我们都说,等以后结婚后,一定都要包揽所有人的全部费用全员到齐。一晃眼,十年过去了,我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实现幻想的人,但是即使这样,人还是没来齐。这几年,我越来越明白,很多人只是陪你走一段路而已,所以我很珍惜今天能到场的我的两位舍友。”
    台下一片沉寂,氛围有些伤感,新郎及时去找纸巾,芮敏破涕为笑,还没说完。
    “其实我说实话,她们今天能来,让我很意外,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联系了,但是我想说,我永远忘不了当年我们相处过的每一个时刻,她们其实也带给我很大的影响。我有个朋友,特别特别漂亮,我觉得自己挺漂亮了的,可站在她旁边还是会觉得哪里都不如她,但是吧,我还是特意喜欢黏她,觉得这样自己也有面儿,而且她这个人,特别有头脑、冷静、努力、上进,是特别自我、独立、有距离感的女孩,以前大家都不敢靠近她的,因为在她身边,自己会变得特别没有存在感,如果要去追男孩子,都要提心吊胆对方会直接忽视自己只看到她。那谁敢呢?只有我,因为我这个人大咧咧的,不是很有脑子,我就特别依赖她,当然,我对她也有过那样的戒心,有时候其实也真是受不了她,觉得她太高傲,太冷漠,刚认识的时候,觉得她可装,所以五年里,我们也有过各种各样的矛盾。”
    所有人都觉得芮敏走心了,虽然她没有点名道姓,可滨大的校友都知道,她口中那个人也许是“郑清昱”。
    最后一年401宿舍闹翻了,五个人被拆开,各自搬进新宿舍,大家实习的医院又不同,虽然矛盾根本不是她们两个,可其他人也很少再见曾经形影不离的郑清昱和芮敏有交集。
    也许,芮敏是想借婚礼弥补什么遗憾。
    “但其实我一直知道,她始终真诚的和我相处,也包容了我很多,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和我计较,以前我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虚伪,可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个人的确太任性,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幼稚的决定,辜负、伤害过别人,也算不上对得起自己。今天想借这个时间,我想把我收获的幸福和喜悦,分享给大家,希望大家都这辈子都学会爱,收获爱!”
    台下一片掌声雷动,除了郑清昱和陈嘉效。
    郑清昱不知道芮敏会在婚礼现场说这些,她以为昨晚的“单身派对”说得够多了,可她知道“那个朋友”,是自己。
    陈嘉效一身淡然的暗色,与四周的热烈繁华格格不入,也许,芮敏口中统称的“别人”里,有石俊,也许没有。
    扔捧花环节,陈嘉效就离开了,他今晚滴酒未沾,本来想的是连夜驱车回台城,但天降暴雨,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
    像芮敏说的那样,除了来回路费,来宾的住宿她也揽下,就在举办婚礼的酒店包下两层楼。
    陈嘉效没有回复邮件,恐怕,芮敏只有事后听别人提起或者统计红包名单的时候才会知道他也来了现场。
    陈嘉效下楼给自己开了间房,在外面抽了两根烟,不经意扭头,看到巨大的喜气洋洋的牌子。
    于归之喜
    新娘:芮敏女士
    新郎:赵xx先生
    雨势太大,打湿了牌面,酒店人员很及时出来将被风吹歪的牌子往里放一些,擦干净。
    陈嘉效掐灭烟头,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水,还有洁面和刮胡用品,常年奔波在外,他个人生活品质始终保持高水准,像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要起来健身一样,每周至少游两次泳,定期参加全马,他喜欢美食,但吃得干净,方方面面,陈嘉效不会懈怠,一旦放纵,精力体力跟不上,他无法投入高强度的工作,这是死罪。
    处理完工作,已经凌晨一点了,陈嘉效揉揉酸胀的眼皮,面色寡淡躺在办公椅上小幅度活动脖子,突然有点饿。
    他看了眼天气预报,套上大衣,决定出门一趟。
    深夜,酒店走廊灯光似乎也更暗一些,静悄悄的,在厚软地毯上用力跑跳都不会有太大声响,陈嘉效习惯性在刚出门前还要检查一遍东西都带全没有,活跃整晚的神经还在热络拉扯,他眼神却已经空滞,思绪浮泛,发现打火机没拿,应该在桌面,这本来不是大问题,随便路边买一个就行,但他只习惯用用惯的那个。
    于是,他在走了十米后又转身准备折返,原本应该如前空荡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蹲在墙角的身影。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是靠视觉去判断第一感受,陈嘉效刚好看到长发拨开后那张白皙妍丽的侧脸,唇、鼻尖、眼尾都染了点柔软的红,削弱很多欧美骨相带来的锋利感。
    如果不是这样一张脸,陈嘉效其实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大半夜想起看过的《午夜惊魂》,自己吓自己。
    郑清昱长裙拖地,两只高跟鞋凌乱歪斜在旁边,蹲在他房间隔壁门对面,陈嘉效刚才出来背身锁门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皱了皱眉,走过去。
    “郑清昱?”
    地上的人仰脸靠着墙,慢慢睁开眼,也许是灯光恰好投射下来,错觉里面水光快要满溢,可实际上黑白分明,清亮又冷淡,眼妆也还是干净的。
    郑清昱觉得他好高,站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有种医院狗领导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可他们说他是做什么的?
    “陈总?”她嗓音拉了个调,没有那么生硬了。
    陈嘉效蹲下来,鼻端立马充斥着浓郁酒味,不经意有缕清冽香气,像盛放到极致的玫瑰被雪盖起来了。
    他很快做出判断,她喝醉了,走错了楼层,芮敏给她们订的房间反正绝不可能在他这层。
    可他离开时,她还十分清醒站在人群外旁观她们抢捧花。
    “你房卡呢?”
    郑清昱眉毛没特意修过,雾面一般的修长,即使微微蹙起也是好看的形状,她立马伸手到处摸摸,最后放弃得果断,“现在找不见了。”
    像芮敏形容的那样,郑清昱总是冷静、独立,充满距离感,即使是醉酒。
    陈嘉效目光在她脸上巡回不断,目睹她即使想吐,也只是捂了一下嘴巴,安安静静缓冲。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借用我的洗手间。”
    郑清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几分清醒的困意,陈嘉效耐心等待,一时间似乎能隐约听到外面在某个瞬间又下起来的雨。
    十五分钟过去,浴室里也只是响起一阵水声,郑清昱没有吐,她其实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胃早空了,尿急而已。她拉开门出来,发现房间是敞开的,陈嘉效不在,再一转眼,他站在窗边,两人在暗蓝色的玻璃中对视。
    “需要热水吗?”他把大衣脱了,一件灰色衬衫,直筒西裤,板正、修长,说话时喜欢盯着对方眼睛,刻在骨子里的绅士教养,凌驾礼节之上隐约的冒进。至少郑清昱是这样觉得。
    从浴室出来,她觉得身上更冷,为了方面把长而拖沓的裙摆随便在侧边扎了结,一只线条纤长优美小腿若隐若现,她无意识抱臂,一晃眼,看到自己的高跟鞋整齐摆浴室门口。
    陈嘉效给她刷完卡,走过去给她拎来的。
    “谢谢。”她声音跟着脑袋下去,陈嘉效看着她重新把鞋穿上,在窄而精美高跟鞋里撑着的脚背长出几根青筋。
    他还是不知道她需不需要热水。
    他应酬喝多的时候,就是口渴。
    “身上就这些东西?”陈嘉效走过去打开了自己买的矿泉水,倒进随身携带的热水壶,首先要确认她没有遭遇抢劫这些。
    郑清昱嗓音还是淡淡的,“其他在房间,上楼参加一场婚礼而已。”
    水壶热得很快,哗啦啦很快填满了有点凉的房间,郑清昱小声打了个喷嚏,陈嘉效才抬头看过去。
    房间门他刻意留的,本来,他还想站在玄关,又怕她介意一个不太熟的男人毫无距离听到她在里面私密的声音。站到走廊?陈嘉效又觉得没必要,房间是他的,没这样的道理,所以把门敞开,似乎是最优解。
    就是现在,两人依旧保持社交距离。
    “你的房间为什么会在这里?”郑清昱有点后悔重新套上高跟鞋,靠到墙上,想了想,还是把鞋踢掉了,懒懒随意站着。
    就是这个动作,让陈嘉效确定她并不是完全清醒,他从郑清昱身上看到一丝娇气,这太反常。
    “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芮敏的婚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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