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言之有理,在下必定谨记于心。”启珩煞有介事地颔首, 双目熠熠生辉, “说起来, 此次爱妃功劳甚大,若无崇明殿和宜景斋的火,为夫还要同孙骘周旋,也要多谢爱妃用术法造出的那两个死士,辛苦爱妃了。”
    灵越缓缓摩挲着掌心,随意地应答一声,今夜她的灵台始终都笼着一丝陌生情绪,她难得纠结,又不愿受其困扰致使损心劳神,忍不住说出了口:“其实有些小事你无须挂心,不要乱了情绪,影响判断力。”
    她调整了下语气,口吻趋近淡然,“那个被你割舌的兵士,不过蝼蚁罢了,逞三两句口舌之快怕就是平生最厉害的时刻,这等人——”
    启珩打断了她,郑重地道:“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小事。”
    案上明明只是摆了一盏烛火,为何裹藏融融暖意的嗓音有种出乎意料的清朗动听,一瞬之间连屋外凛风呼啸拍打窗牖的响动都变得极细微。
    四目相对,灵越怔了下,启珩面上是她鲜少见到过的认真神色,思绪亦是变得迟疑起来。
    烛光下的美人褪去锋芒,冷清的容颜惑人,启珩着了迷般,伸出手触摸着灵越的面颊一寸寸勾摹。
    她静静地注视,未曾表露抗拒之意,放任男人的手指恣意妄为。
    流逝的时间恍如静止一般,直至微醺的酒气如花苞悄然绽放在唇齿相依间,心跳和呼吸的节奏在须臾间怦然加速。
    起初,灵越是被慢慢裹挟入漩涡,渐渐地由无法适从转变为坦然接受,唇瓣翕张,酒气侵袭,沐浴着别样暖流,辗转交缠间溢出难耐的低喘,又尽数吞咽。
    被启珩轻轻托起的下颌落下了一串浸染酒气的吻,昂起的雪颈染了薄汗,身上笼着一团驱不散的热气,氤氲的眸子泛出水光,绯红的眼尾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泪。
    游走在腰身上的手掌滚烫,喉中发出的声音令她忍不住战栗兴奋,益发的享受。
    步摇颤颤,珠簪坠落,松散发髻半掩着羞红了的白嫩耳朵,指尖勾乱了衣带,带着体温的衣裳凌乱地散落在了氍毹上。
    屏风后一双人影亲密无间,烛火摇曳的光影落在雪肤上映出点点晶莹香汗,灵越轻咬唇瓣,张开虚软双臂攀住启珩的肩膀,脸上的神情似是茫然。
    她抬眼望着启珩覆身而下,几近虔诚地膜拜着自己的身体,柔软的触碰,熨帖的温度,都让她的内心席卷起一波波热浪。
    澎湃浪涛将她推升至高处,如上云端的愉悦之感像绚烂的焰火绽开,她细细喘着气,手上好不容易攒了些劲儿,搡开了和启珩之间的距离,紧接着长腿一跨,横坐在男人的腰身间,二人颠倒了位置。
    灵越弯低腰肢,一头乌发如瀑,双手撑扶在启珩强健的腰际,只这么一个姿势几乎让身下人痴狂不已。
    皎然玉背倾如弯月,锁骨诱人,雪峰起伏,盈盈腰肢不堪一握,清冷的美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眼神里充满妩媚动人的欲,娇艳欲滴的倾国名花为他徐徐盛放。
    启珩的桃花眼中蕴着深深欲念。
    她的指尖抚上启珩的喉结挑逗般戳了一戳,目光缱绻,“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然;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柔缓的语调吟诵着偈语,随之落下一个吻印在启珩的眉间,轻声呢喃:“于我而言,沉沦烈火无惧焚身。”
    月暂晦,星常明,正是两情缱绻时,一夜霜雪落拂晓。
    晨光破云而出,熹微光线穿透浅灰色的逶迤浮云,勾勒着轮廓,天空缀满云彩难觅太阳的踪迹,昏昏浩浩的天地间洁白的雪花依旧在随风飘舞。
    屋舍前的园子已经是玉树琼花,冰透琉璃的世界,垂柳挂满晶莹的霜花。
    雪风吹拂银光荡迭,一派玲珑剔透,树隙间漏下光影照见了雪花润涤在乌浓发髻间,又一片片的积在肩头,一袭如火盛开的绛色狐裘静静伫立于雪景之中,烈烈晃眼。
    从未见到过的雾凇之景呈现眼前,灵越满目新奇,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
    俄顷后,有人踏雪而至,一张帕子拂掸过鬓发和肩头的雪,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并未转过头,淡声说道:“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直到身畔人又撑开了伞避雪,她才慢悠悠赏给人家一个眼神,“园中这几株绿萼养护得倒还是不错,在此般寒冷环境下开得如此繁茂,也着实是辛苦了府上的花师。”
    伞下,执伞的修长手掌如玉笋,一张迷人眼的面容神情淡淡,启珩穿着一身玄色狐裘,头发束进白玉冠中,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精气神儿,安安静静聆听完她的话,自豪地笑出声:“这绿萼的养护可未曾劳烦过花师,一应事务全是由我来料理,而且说起来它们与我颇有渊源……”
    “你——”
    灵越难掩诧异,上下打量一会儿,蓦然间笑了,很难想象启珩一个身陷尔虞我诈的王子居然会做花师那般耐心细致的活计。
    看出她抱以的怀疑态度,启珩信手掸了掸枝上压覆的冰雪。
    “这些绿萼是为庆贺母后芳辰,大应使节特意送来的礼物。母后很喜欢家乡的梅花,时常念叨着,我七岁那年看着母后把绿萼全部栽种在寝殿旁,欢喜地抚摸着枝干,又皱眉染愁担忧起它们能否适应上京的严寒,所以我就去请教花师养护之法,起先学艺不精险些冻死了几株,幸好后来及时挽救了回来。”
    正说着,他停顿住,不知是忆及什么事儿,脸上没了笑模样,语声变得冷硬,“再后来,父王命十岁的我出宫建府,母后忧心忡忡怕我照顾不好自己,数次谏言父王又被屡屡斥回,母后无法撼动父王的铁石心肠,思来想去就将寝殿旁的绿萼移栽入王府权作慰藉,就好像她始终在身边照料着我一样。”
    “或许不久之后,你便会在母亲身边承欢膝下。”
    大片雪花纷扬洒落,堆砌着冰雪的世界空灵而剔透,灵越站在启珩身畔,眺望远处伫立风雪中隐隐若现的飞檐翘角,渤海王宫一派银装素裹气势恢宏。
    可是过不了多久她会以鲜血来覆灭恢宏里面暗藏的龌龊与肮脏,揭露伪君子的真面目,剖出那些恶人的心祭奠吴明国上下,慰藉所有亡灵。
    雪落至晌午都丝毫未见有停歇的迹象,街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风雪之中行旅裹着厚衣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行驶的马车速度也放缓了下来,及至王宫的宫门前积雪被扫除得干干净净,地面只余新落的雪痕。
    马车驶停在宫门前,御者放下踏凳,启珩掀开车门上垂挂着的棉制帘栊率先下了马车,踅身去扶灵越。
    与此同时,又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他的马车旁,启珩打眼一瞧上头大王子府的徽记,心下微哂,真真是冤家路窄。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等乌奕夫妇下了马车,看见启珩夫妇后同样冒出了这个想法。
    今儿是家宴,意在让灵越正式拜见舅姑再认一认王室宗亲,避无可避会遇见些闹眼睛的人。
    双方皆是斯文人,哪怕心里恨不得生啖其肉,面上还是维系着笑容,聚在一处客套的寒暄,但是言语间暗藏的针锋锐利无比。
    乌奕不单是长相偏阴柔,连性情亦是沾了一个‘阴’字,瞧着是个温和人,内里芯儿的颜色黢黑,跟雎夫人是一样的佛口蛇心。
    兄弟俩笑吟吟地走在一块儿,不明内情的人若是瞧见兴许还觉得他们之间感情很要好。
    “啧,王兄为人当真心宽体胖,眼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启珩满眼敬佩,一点都不造作纯粹得很,“闻说昨儿个贺大夫门下的许多门生以及王兄结交的一班好友泰半牵涉进韩衍公一案中。仔细想想什么贬谪、下大狱、革职流放、家眷充入教坊的这些犯人,对比那满门抄斩九族连坐的犯人,处境尚是不错。”又自顾自叹了叹:“好歹有口气儿能活得下去,总比一副骸骨落了乱葬岗的要强,也无怪乎王兄能笑得出来。”
    他把冷嘲热讽的嘴脸堂而皇之摆上台面,秉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态,大肆讥嘲乌奕。
    这番话戳中了乌奕的死穴,他原本泰然自若的假笑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煞气。
    旁边的灵越一直在看好戏,果真是恶人自有贱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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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珩:哈哈,老子就在你雷区蹦迪,怼不死你!
    乌奕:好气啊!我有一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越:呵呵,恶人自有贱人磨。
    启珩:???
    乌奕:???
    第178章 拜舅姑
    拜这位好王弟所赐, 乌奕安插进朝中各部和军中的势力纷纷出了事,羽翼折损过半,更是让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本来他趁着启珩入长安朝贺的这段时间, 暗地出手痛击其势力,又迅速扩张自己的势力, 令启珩接连损兵折将毫无还击之力, 着实大快人心。
    可不曾料到启珩回上京的第一件事, 便是还予他一记重击。
    以韩衍公为引,惹来父王的猜忌, 让父王亲自出手剪除过于丰满的羽翼,一一解决掉他苦心安插的人, 还把权柄交给了启珩当做补偿。
    目下朝中他的人已然被排挤得无立锥之地, 而启珩的人占了上风,过得风生水起。
    乌奕岂能不恨, 死死地捏紧拇指上戴的韘,目光如冷刃劈砍在启珩身上。
    “为兄一向不是遇到一点挫折便退缩不前的懦弱之人, 王弟今日得势是暂时的,为兄倒是预见了王弟未来的下场——”
    他拍了拍启珩的肩膀,嘴唇翕张着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阴冷的眼神像是毒蛇盯上了猎物,随时会喷射出黏腻的毒液一击毙命。
    呵, 死无全尸。
    启珩浑然不惧威胁,伸出手搭上了乌奕的肩膀拍了一拍,扬起嘴角笑得很恣意。
    “弟弟一早便知晓王兄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只是有的时候还要看天意, 毕竟人在做天在看。”
    这厢兄弟俩笑里藏刀, 那厢两个妯娌之间亦是绵里藏针。
    冬日寒冷, 雪落不停,贺氏冷眼瞧着穿了一领绛色狐裘的灵越,领子上镶了一圈蓬松柔软的白狐毛,衬得一张娇容精致细腻,肌肤白皙透亮,气色红润,双眸似水,看不出丝毫病恹恹的痕迹,反倒显得像是渤海国的风水很养人。
    与此同时,灵越也在打量着贺氏,一身厚实的浅紫色狐裘下是绫罗夹棉衣裙,裹在毛领里的脸蛋敷着厚厚的脂粉,却盖不住眼下青黑。
    刻意的矫饰将清秀的五官遮住,浓妆不若淡妆相宜,加之她两颊微微凹陷,削瘦泛黄的面容令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显得颇为颓丧,日子过得仿佛不是很如意。
    灵越捧着暖和的鎏金手炉,噙着淡淡的笑,轻声唤道:“阿嫂。”
    “弟妹。”贺氏一贯心高气傲,无论在哪儿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下遇上敌手更是端出了长嫂的气势来,絮絮道:“弟妹初嫁入渤海国,料想有些事情不甚清楚,同是女人又作为长嫂,不得不多提点你几句。”
    “阿嫂请讲。”灵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弟妹理应晓得渤海王室素来都是男俊女美,皮相极为出色,容貌出落得这般招摇,便免不了吸引来一些狂蜂浪蝶的追逐,其中当属二王弟……”
    贺氏抿嘴一笑,侧目瞧了瞧面容沉静的灵越,眼神里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二王弟不光容貌昳丽,性子亦是风流不羁,镇日爱在小娘子间打转儿,王府中储下的美人纵是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常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来,外边还有大把的小娘子铆足了劲儿要往王府里钻。”她亲亲热热地拉起了灵越的手,说着体己话,“你身为正妃,处处需得谨慎行事,切莫叫别人钻了空子骑到你头上去,适当的用点招数拢着些男人的心。”
    哦,玩挑拨离间之计。
    灵越暗自嗤之以鼻,面上却摆出一丝茫然之色,困惑地眨了眨眼,步伐微滞,旋即怒气冲冲地踅身向走在后面的启珩拔高声音喊道:“阿珩,阿嫂同我说你酷爱拈花惹草,香艳事不断,惹下一屁股风流债,阿嫂还告诉我王府以后会再进许多美人,兴许会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喊完后,周遭行走的宫人纷纷侧目,这番话经灵越的嘴过一遍彻底变了味,贺氏不可思议地瞠目,面色难看至极,若非受过极佳的教养,下一刻只怕就要出口成脏了。
    声声诘问使启珩同乌奕俱是一懵。
    回过神来的启珩皮笑肉不笑,踱步上前,一双桃花眼浮起阴鸷之色冷冷地盯着贺氏。
    “不成想阿嫂竟如此关心本王同王妃,句句不离本王的家事,换做不知情的人听见,许是以为阿嫂是看不惯本王觅得良配,恶意挑拨本王与王妃之间的关系,希望本王家宅不宁,夫妻不睦。”
    真是好大的一项罪名。
    乌奕紧随上前站在贺氏身边,侧首看了她一眼,乌沉沉的眼眸泛起冷意,俗话说夫妻一体,妻子被反将一军亦是代表着他自己落了下乘。
    不出意外,这桩事马上就会传到父王耳中。
    “不是的,我绝非此意!”
    贺氏梗着脖子,恨得咬紧了牙关,窦氏摆明使阴招耍人玩。
    “你阿嫂性子直爽,又一向心直口快,她没有什么坏心思,约莫是措辞不当才生了误会。”乌奕主动维护贺氏,向灵越浅笑一下,言语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平和之意,“我代她向弟妹致歉,还望弟妹莫往心里去。”
    如此放低姿态,如果灵越再紧揪着不放,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王兄真是折煞了我们。”启珩凉凉道:“阿嫂既是心直口快,日后可要多加注意,免得祸从口出啊。”
    听着一番敲打之语,贺氏面容紧绷,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启珩撇了撇嘴,踅身揽住灵越的肩头,将人往怀中带了带,一脸宠溺地看着娇妻。
    “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自从遇见了灵越,本王的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别人,纵然以前行事不羁了些,但是如今本王只想与王妃携手共度一生,不离不弃,恩爱白首。”
    “阿珩——”灵越柔婉轻唤,满眼感动之色,柔驯地靠在启珩肩头,端的是小鸟依人。
    乌奕夫妇吹着萧萧冷风,被迫看了一场倾诉衷肠的恩爱现场,极其无语。
    “至于府中储的美人……”启珩淡淡瞥过乌奕,倏然之间计上心头,“本王思来想去她们应该出府各谋生计,转念又一想现下冰天雪地,要让那些弱女子去讨生活委实艰辛了些。听闻王兄的府邸大,料想差事也多,不妨收了那些美人安排做些粗使活计,让她们赚点银钱度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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