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如今被夫君这么一问,他顿时感到一股疲倦的感觉袭上身子。
    于是他撅了撅嘴,顺着晏辞的话,猫一样靠在他身前:“是有些累了。”
    后者十分配合地带了带他的腰,将他的大半体重过到自己身上,半搂半抱着把他带回偏房。
    顾笙被晏辞送到床上,像手脚不听使唤的小孩一样被他塞到被子里。晏辞把被子给他掖好,温声说了几句,正要起身离开,顾笙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
    晏辞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便又坐回床边。
    自家夫郎靠在枕头上侧着头看着自己,踌躇了一下轻声问道:“夫君,苏合要怎么办?”
    这也是晏辞回来的路上一直思考的问题。
    如今秦子观被他大哥禁了足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出来,虽然回府之前“贴心”地给自己安排了些人手和银子,告诉自己可以随意使用,但是苏合留在自己这里到底是不妥的。
    晏辞感叹秦子观真是给自己留了个烂摊子。
    但是他面上如常,甚至还捏了捏顾笙拉着他的手:“放心吧,等他醒了我让他吃点东西,就带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秦子观说他在郊外有一处私宅,除了他没人知道,走之前他将那屋子的地址给了晏辞,事已至此还是尽快将苏合送过去的好。
    顾笙见晏辞面上这般平静,也跟着放心下来。
    晏辞又轻声安慰了他几句,顾笙便在他的声音里,弯着嘴角闭眼睡去了。
    一直等到顾笙熟睡,晏辞才轻手轻脚离开屋子。
    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向主屋那边。
    片刻后,他抬脚往那边走去,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方才推门而入。
    听到声音,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转过来,宛若新雨初晴的清澈瞳孔间倒映着晏辞的影子。
    晏辞脚步微微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这个叫苏合的哥儿。
    他不会八卦也不会探究秦子观和他的关系,但这个大概属于某人心里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此时正靠在软垫上看着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玉樨苏合与中药交织的味道。
    晏辞很快便坦然接受了苏合的目光,同时也快速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他不由自主在心里感叹,到底是花魁,生了一副就算患了面瘫也照样动人心弦的脸。
    晏辞收回目光,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离床边三步远的地方:“感觉好些了吗?”
    苏合了靠在软垫上柔若无骨的身子直了直,朝他微微颌首:“苏合多谢晏公子救命之恩。”
    晏辞道:“救你的不是我。”
    苏合笑了笑:“我知道,是秦公子。”
    他的目光移开,落在手下的锦被上:“...他,没在这里是吗?”
    晏辞看了他一眼:“他有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最近不会到这边了。”
    苏合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屋里一时陷入一种古怪的安静,晏辞沉吟了一下:
    “你好好养伤,等身子好些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请晏公子将我送回去吧。”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晏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向他,不解问:“你想回去?”
    苏合依旧柔和地朝他颔首。
    他目光微垂,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指尖,眸光微动。接着仰头看向晏辞,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意:“苏合昨晚已经给两位公子填了许多麻烦,如今再不回芳华楼,会给晏公子带来不小的麻烦。”
    “苏合感念两位公子的恩德,万万不敢让晏公子因我身陷囹圄。”
    他这番话虽是用柔柔的语气说出来,但语气中的坚定之意却如磐石不可动摇。
    也因此晏辞愈发吃惊地看着他。
    苏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苦笑道:“晏公子不必惊讶...我,我本就是楼里的哥儿,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伎子...卖身契还在楼里,如果我不回去,芳华楼一定会报官...”
    “何况我现在的身子,就算晏公子想送我离开,我也走不了多远。”
    他睫毛颤了颤,淡色的唇微动,有点艰难地说:“其实晏公子不必担心我会被人欺负...等那位,那位薛公子腻了我,我自然就没事了。”
    哥儿用柔和的嗓音说出来这番话,足够令最铁石心肠的人心生垂怜。
    晏辞无端联想到薛檀那张令人不适的脸,再看看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玉一样随时都会碎掉的美人。
    他到底是个年轻的男人,那一刻内心深处翻腾出一股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保护欲。
    芳华楼不会让自家摇钱树这样轻易被人带走,一定会想办法把苏合带回去。何况那边还有一个为了报复秦子观一直盯着苏合的薛檀,薛檀那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何况他向来以虐待别人为乐。
    苏合现在这个状态回芳华楼,没有秦子观罩着,要是再落到薛檀手里,必定死路一条。
    晏辞心道,他若是为了自保把他送回去,这行径跟把羊往虎口里送有什么区别,那他还算人吗。
    于是晏辞又在心里把秦子观和他惹的风流债骂了一遍。
    “你不要想这么多了。”他收起万般情绪轻声道,“我答应了秦子观这段时间照顾你,自然不会把你送回去受折磨。”
    苏合睫毛颤动着抬起头:“晏公子,你当真不用...”
    晏辞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你先好好养伤,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第190章
    晏辞出去之后,反手带上门。
    他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秦子诚天不亮就来抓秦子观,想来一定是昨晚的事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既然对秦子观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么苏合在自己这里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既然这样,他应该不会任由这个和自己弟弟“不清不楚”的哥儿在外面待太久。可是到现在秦府的人还没找过来,大概是因为秦子诚被他弟弟闹的不行,一时顾不上来这里,所以或许是秦子观在给自己拖延时间。
    他让惜容做了点吃的给苏合送过来,苏合身上的伤倒是不严重,只不过双脚脚踝都肿了,脚趾更是磨的出了血,怕是有一段时间下不了地。
    晚上的时候惜容又给他换了一次药,顾笙迷迷糊糊地睡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晏辞就守着一盏烛火守在他身边。
    “夫君。”顾笙揉了揉眼睛,“苏合怎么样了?”
    “他没事。等雨停了,我就带他离开。”
    顾笙“啊”了一声:“这么快?”
    “我怕他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会有人找来。”晏辞从怀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纸条,上面写着正是秦子观在郊外宅子的地址,看路程好似还不近,驾车至少得走上半天才行,“我让阿三驾车送他,坐在马车里不会影响他的伤势。”
    秦子观在郊外的宅子建在一个悬崖之上,悬崖之下悬着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周围除了水声便只能听到鸟鸣声,景色就像画中所描绘的那般。
    宅子里有几个先前带着的仆人,还有两辆马车,大概是之前秦子观过来赏景避暑的。让苏合在这里养伤,可以说再好不过了。
    苏合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那座瀑布上的宅子,忽然开口:“晏公子…”
    正在研究回去路线的晏辞抬眼看向他。苏合侧过头,绝美的脸被有些松散滑落的发微微遮住:“我还会回去吗?”
    晏辞合上手里的地图,宽慰道:“你暂时待在这里养伤,有什么事等伤好之后再说。”
    他又将秦子观给他的那些银两给了苏合:“这些银票你收好,附近有镇子,缺什么东西便去买。这宅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你安心用便是,若遇到急事就派人去找我。”
    送走苏合后,晏辞就守着自己的院子,提防有哪个他惹不起的势力来找麻烦,好在芳华楼没有人找他的麻烦,但是令人吃惊的是,秦家也没有。
    人家都说薛秦两家的公子为了花魁苏合在芳华楼大打出手,花魁自此下落不明。不过他们两家一家有权一家有钱,芳华楼的老鸨碍于两家势力,迟迟没有动作。
    原本以为消停了两天,晏辞第二次带了些物品去苏合那里,结果就看到那处位置隐蔽的宅子门口多出几个人来。
    院门半敞,苏合伤势好了些,坐在院里的椅子上,面上神态安静,看不出喜怒。
    见到晏辞的马车过来,其中领头的人上前一步大大方方自报家门:“表公子,小人是秦家的家仆,奉老爷的命令,特来此带苏郎君离开。”
    晏辞心道,怪不得没人来家里找自己,原来早就知道苏合被他送到了这边。他看着面前的人试探道:“你们要带他回芳华楼?”
    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苏合,对晏辞道:
    “表公子,恕小人直言,这个哥儿虽然是芳华楼的花魁,但他已经出了芳华楼快三天时间,就算回去也不可能继续保持清倌的身份了。若是回了芳华楼,说不定芳华楼不日就会将他卖出去。”
    苏合闻言面色一白,求助般看向晏辞,晏辞沉声道:“所以我大舅要将他送去哪里?”
    那人道:“老爷心善,知道二爷看重他,所以不会让他回芳华楼,而且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晏辞听完之后皱起眉:“好去处?”
    “是,如今将这个哥儿送走是最好的选择。”他看了看苏合,“这个哥儿以后不能再出现在胥州。”
    晏辞蹙了蹙眉:“你们要把他送出胥州?送到哪里?”
    “这个老爷自有安排,表公子不必挂心。”
    眼见什么都没问出来,晏辞转头看向苏合,后者一直安静低着头,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自己的事,这会儿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看着他。
    他秋水一般的眸子微动,映着晏辞的影子,继而嘴角绽放出一个浅淡的笑:“晏公子,苏合去哪里都可以,苏合无所谓的。”
    他随即便复又低下头,唯有手指蜷起攥紧衣角。
    晏辞摇了摇头:“他只是一个哥儿,而且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走远路。”更不要说他生的漂亮,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肯定要被欺负的。
    那人又重复道:“表公子不必挂心这些,老爷自有安排的。至于去哪里,还是取决于苏郎君自己。”
    晏辞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小人的意思是说…去之前,得为苏郎君检查一下身子。”
    苏合闻言却是面色一变,他猛地抬头指了指眼底鲜红欲滴,如一滴血泪般的孕痣:“我没有身孕。如果我怀孕了,孕痣会变成暗红色。”
    “也有可能是有了身孕但是孕痣还没变色,谁知道呢。”那人继续道,“不检查一下怎么能够放心。”
    苏合脸色一下子变得极白,似乎被触及底线,嘴唇颤抖:“我和他是清白的。”
    他本来恬静柔顺的面容上带着无比坚定的神色,一字一顿道:“我们只是朋友,我们没有做过任何苟且之事!”
    晏辞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从他第一次见苏合到现在,他从始至终都是温顺的,也不知为何这个看着素来柔弱的哥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晏辞于是道:“这个没必要吧。”
    那人却不肯松口:“还请表公子理解,小人都是奉主人的命令行事,请表公子莫要为难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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