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锦挎着阿姐的手,抿了抿唇,问道:“阿姐在陆家有没有想我和阿珩?”
    宜兰噗嗤一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低声道:“阿姐每一日都想你们。”
    宜锦看向自家阿姐,沉默一会儿,便道:“那定然是陆大人待阿姐不好,否则阿姐哪里来的时间想我和阿珩?”
    宜兰垂首,知知一向聪慧,她以为自己已经隐瞒地够好,可还是被知知看破了,“你从前不是叫他姐夫,怎么如今又改口叫回陆大人了?”
    宜锦撅了撅嘴,认真道:“若是他对你不好,就不配做我姐夫。只配做陆大人。”
    宜兰哭笑不得,“他并待我很好。”
    成婚当天,他丢下她,一个人回了书房睡。但到了后半夜,他又折返回来,趴在桌上睡了半夜。
    第二天婆母派了嬷嬷来要喜帕,他也替她遮掩过去了。
    除了他不喜欢她,他已经给她留够了体面。
    就比如今日回门,其实她心里忐忑,早就做好了一个人回门的准备,也早就找好了借口,可她没想到,陆寒宵竟然愿意告假一日,陪她回门。、
    这些事情,都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她所嫁之人,确实是个君子。
    宜锦看着宜兰的气色,确实比在侯府时好一些,最起码陆府没有在其他方面苛待阿姐,她就暂且原谅姐夫了,“阿姐,我知道,你嫁给姐夫前,就将最糟糕的结果想了一遍,就预设姐夫不会对你心动。可是人啊,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都是会变化的。”
    “姐夫这个人,虽然看着端正严肃,但是知知能看出来,姐夫其实是喜欢阿姐的,只是他与阿姐的性子都太过内敛,以至于生了隔阂。”
    “过日子,无非一日三餐,粗茶淡饭,阿姐就先从这些小事上下手,等□□惯了,阿姐再冷冷他,他自然就知道阿姐的好了。”
    宜兰闻言,一脸惊异地看着妹妹,“知知,你老实告诉阿姐,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宜锦招来阿姐的嫌疑,不免有些心虚,她随意道:“我,我……在话本子上看的。”
    她戳着手指,有些紧张。
    其实这些“经验”,也是她后来才明白的。萧阿鲲这个人,看起来冷清,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喜欢热闹的。
    于是她就努力地一点一点填满他的生活,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你啊,别总是看那些杂书,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又该训斥你了。”
    “嗯,知道了,阿姐。”
    姊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倒也都忘了各自的烦恼。
    薛珩则负责陪着陆寒宵下棋,下了两局,各有胜负,薛珩知道是姐夫让了自己,一时间倒也与陆寒宵亲近了几分,他放下手中的黑子,低声道:“姐夫,我阿姐这个人,总是太过理智,但那不怪她。她自幼便要照顾母亲,母亲去后,她又时刻将我和知知放在自己之前。”
    “她没有依靠,所以总是习惯将最糟糕的结果考虑在先,这样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可以泰然面对。可那并不代表,阿姐不在乎你。”
    陆寒宵捏着手中的白子,忽然感到这棋子比平日都沉重了几分,良久,他道:“我知道。”
    两人沉默着下完一局棋,恰巧到了晚膳时分,下人们正在传菜。
    薛振源和柳氏坐在主位,薛宜清与薛瑀坐在主位下方,宜兰和陆寒宵相邻而坐,宜锦则与薛珩坐在一处。
    薛振源动筷,笑道:“府中只有一些家常菜,贤婿莫要嫌弃。”
    “岳父,菜肴已经足够丰富。”
    陆寒宵神色淡淡,看向宜兰,见她低着头,只吃着碗里的米饭,想起薛珩方才的话,心里也开始有了一丝裂缝,他替她夹了一道排骨,渐渐地,几乎把所有的菜都给宜兰夹了一遍。
    宜兰看着堆成小山坡的菜碟,睁大眼睛看向陆寒宵,以为他有什么别样的用意。
    陆寒宵却低了头,唇角抿了抿。
    他从前没有发现,薛宜兰不那么理智清醒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宜锦和薛珩也对视一眼,各自笑了笑。
    薛宜清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知怎得,竟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刺眼。
    一群人各怀心思地用完膳,便到了申时,宜兰与陆寒宵也到了归府的时候。
    宜兰坐在宽敞的马车内,透过车帘看向暮色中的侯府,看着宜锦和薛珩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眼眶渐渐有些红了。
    自从娘亲逝世后,她和知知阿珩从没有分开那么久,下一次再回侯府,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陆寒宵看出她低着脑袋,有些难过,许是饮了些酒,趁着醉意,他道:“陆府离侯府不远,日后你若是想家,我可以陪你回府探望。”
    宜兰听他说这话,怔愣了一瞬,鬓角的步摇微微颤了颤,她今日归府,知知的一番话虽然像是玩笑,却也解了许多迷津。
    良久,她看着他因为酒意有些泛红的俊脸,低下头,终于肯敞开心扉,“我承认,那日是我不对。我既然成了你的妻,便不该时时替自己想退路,时时去将最坏的结果想在前头。”
    宜兰抬起头,认真道:“陆寒宵,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陆寒宵微微有些怔愣,他有些意外,今日宜兰会同他说这些话,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然十分煨贴。
    这些天来因为新婚那夜生出的郁闷与受伤,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形的烟云。
    他动了动喉结,最终低低应了一声好。
    醉意如潮水一般涌上,马车又跌宕,他有些昏昏欲睡,头猛地磕在马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宜兰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礼仪,改坐到他身侧,将他歪斜的脑袋扶正,他渐渐靠在她肩膀上。
    宜兰注视着眼前这人高挺的鼻梁,清俊的眉眼,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不知怎得,竟有些紧张。
    第50章 赐婚
    三月初五, 春意浓浓,禁中花草繁茂,嫩柳如烟, 因着章皇后在长春宫举办迎春宴,一早上御街便热闹起来,各色马车自长街上匆匆驶过,朝中诰命并世家贵女们皆精心装扮, 衣鬓花香。
    长信侯府,柳氏一早便命主院的女使婆子都去宜清房中服侍, 光是梳头装点首饰的小女使就有三个,剩余熏香的熏香,熨烫衣物的熨烫衣物,忙得人仰马翻。
    宜清换了两三套衣衫,不知怎得总觉得不够满意,眼看着就要到了进宫的时间, 她越是慌张越是出错, 眉毛妆容都不合心意。
    她打翻了妆奁, 秀眉紧紧蹙着, “一个月给你们一两俸银,你们就是这样替主子效力的?一群没用的东西!”
    几个小女使遭了训斥,脸色发白,缩着头不敢说话。
    直到柳氏进了门,宜清才收起方才的脸色, 撒娇道:“娘, 你瞧她们笨手笨脚的, 连个眉毛都画不好。”
    柳氏无奈,弹了弹她的额头, “别说她们,你丝毫不稳重,若是进了宫,也是被世家贵女们笑话。不过就是眉毛没画好,娘亲自给你画就是了。”
    宜清这才笑了笑。
    薛瑀换了新制的衣衫,见阿姐迟迟不出来,心里也颇有些不耐烦,催促了几次,宜清才出门。
    到了前院,她才发现宜锦已经在等着,薛宜锦只着一件百蝶穿花的流光裙,绾了灵蛇髻,发饰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银步摇,一张玉面更是未施粉黛,只涂了淡淡的唇脂。
    宜清见她这样重要的日子穿戴如此朴素,不免有些轻视,但是面上却仍旧亲热地挽着她说道:“知知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宜锦只是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与宜清拉开距离,“姐姐天生丽质,才是真正的美人。”
    她虽不讨厌宜清,却也没有同她要好到相挽同行的地步。
    宜清被她夸得高兴,倒也没有再为难她,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城门下,拿了名帖通行,由宫里的嬷嬷引着往长春宫去了。
    中宫以春宴的名义下帖,实则是为靖王选妃,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不仅姑娘们精心打扮,男席也有众多适龄公子借着这次机会相看,长春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隔着一道三折玉圭屏风,男女分席,薛珩与薛瑀到了男席落座。
    薛珩环顾四周,却在人群中见到了谢清则的身影,自从阿姐和谢家退婚后,清则兄便不常到侯府来了。
    谢清则一身烟青色直缀,眉目间透露出些许憔悴之意,自宜锦出现在女席时,他的目光便没有再从她身上移开。
    他的手微微握紧,明明隔着一道屏风,他却能立刻认出她的身影,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遥远,不可碰触。
    失神了许久,他才与薛珩四目相对,微微向他点了头,询问道:“近日身子可好了些?”
    薛珩知道谢兄对阿姐仍然有情谊,他不知为何两家要退婚,但谢兄待他的好,他永远铭记于心。
    “多亏了谢兄一直看诊开方,近日觉得身上力气足了,也有精神读书走动。”
    谢清则微微一笑,“那就好。还是你肯遵医嘱 ,你阿姐……”话到此,他的眼神暗淡了几分,“你阿姐又上心,精心照料。”
    薛瑀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
    女席这边,中间一人着织金宫装,云鬓花颜,打扮富贵,其他贵女都围着她,如众星捧月。
    宜清见宜锦未曾上前说话,提醒道:“这是镇国公家的嫡长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章漪,满门荣耀,圣上如今又没有公主,满宫数她最尊贵,知知你不去在她面前混个脸熟么?”
    宜清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穿宫装,神情倨傲的女子,开始对这个女子有了印象,前世萧北冥登基后,章太后曾想替他选妃,章漪当时殿前献舞,后来却御前失仪,被拖下殿去。
    原来她也曾参加过靖王选妃,只是前世她并未嫁给靖王。
    宜锦收回目光,静静看向宜清道:“章姑娘如明月生辉,我不敢上前叨扰。若是姐姐想要结识,可同其他姑娘们一起前去。”
    她这世不想再同靖王府沾上一丝半毫,今日也只想低调行事,最好什么风波也不要有。
    宜清见劝不动她,心里念叨果然是目光短浅之人,便丢下宜锦,前去同章漪寒暄了。
    只是章漪出身富贵,不大看得起破落侯门的女儿,宜清插了两句嘴,见没人理会她,也不自讨没趣,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章皇后隔着一道门帘观察众位姑娘,随口笑着问道:“瑞栀,你瞧着殿中哪家姑娘最好?”
    瑞栀微微弯腰,看了一会儿,道:“论家世品性容貌,奴婢瞧着,都数咱们府的漪姑娘最出挑,在众贵女中言谈举止不落俗套,端庄大气。”
    章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心里头也最属意漪儿,国公府是本宫的母家,若是能亲上加亲,哥哥必定会尽心辅佐捷儿。”
    话到此处,章皇后扫视一圈,没有瞧见自己的儿子,她蹙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捷儿呢?”
    瑞栀低下头道:“靖王殿下今日去燕王府探望兄长,此刻应当正在回宫的路上了,娘娘别着急。”
    提及燕王,章皇后的眼神顿时冷了冷,“又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什么好瞧的?自己选王妃的事情不上心,对不相干的兄弟倒是积极。”
    瑞栀替章皇后插好最后一支凤尾簪,柔声道:“靖王殿下孝顺又有善心,娘娘该高兴才对。”
    章皇后冷哼了声,“善心若是用错了地方,害人更害己。”
    瑞栀静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了。
    章皇后拂了拂发髻,端详着铜镜中的妆容,“陛下让本宫一并给燕王选妃,本宫瞧着这满殿的闺秀皆是奔着捷儿来的,届时若是她们都不愿嫁燕王,又该当如何?”
    瑞栀道:“燕王伤了腿,恐怕从今以后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又有哪个闺秀愿意嫁给一个废人?可娘娘为了不惹恼圣上,总是要找一个姑娘给燕王赐婚的,照奴婢瞧,不必选家世太高的,脸面上过得去即可。”
    章太后点了点头,认为有理,恰在此时,殿外有个内侍禀报道:“靖王殿下到。”
    萧北捷未等内侍通报,便径直入了内殿,瑞栀忙给他奉茶。
    章皇后一眼就瞧出儿子神情低落,问道:“出什么事了?今日是你挑选王妃的日子,怎么哭丧着脸?”
    萧北捷底下头,握紧手中的拳头,低声道:“母后,儿臣去燕王府探望,听燕王府的下人说,皇兄腿疾恶化,如今人已昏了过去,现下还未醒来。父皇派了宫中太医前去看诊,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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