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令在书房枯坐许久,赵氏实在是有些担心,带了丫鬟送甜汤过去。
    “老爷,夜已经深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郑县令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脑袋,“这么多事情,你让我怎么歇息,我也得睡得着啊。”
    赵氏道,“到底是怎么了?刚刚来的那人是谁?”
    她一个内宅妇人,本不应该过问这些事,但是她看丈夫这么难受,实在是有些放下不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郑县令现在也需要人来出主意,“刚刚那人是张府的,人称翁先生,一直跟在张二少身边做事的,十分受张二少倚重,他的意思也就是张二少的意思。”
    赵氏让丫鬟出去了,这才问道,“不知这位翁先生大晚上过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九针堂医死人的事,我本以为这个案子好判,孰是孰非,等仵作验尸之后也就知道了,如果是九针堂医死了人,自然判他们有罪,可若是原告一家诬告,那就给他们治罪,还九针堂清白。”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我差不多也明白过来了,这件事只怕跟张家脱不了干系,似乎张二少看上了叶家的姑娘,想要弄到手,叶家不依。”
    “也许他想通过这个法子让叶家妥协,把人弄到手,翁先生刚刚过来就是告诉我,不管验尸结果如何,九针堂都有罪。”
    他拍着手,一脸为难,“你说说看,这该怎么办?”
    赵氏听了之后也跟着着急,张家可不好惹啊。
    “老爷,张家势力极大,哪里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更何况那位二少爷可是张家的宝贝,谁敢跟他对着干?此事只怕要让叶家受些委屈了。”
    郑县令叹气,“难就难在这里,那叶家也不是好惹的,歇马村那些马贼多狠,最后还不是栽在叶家手里,他们家又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不过白身,就已经破格去了府学,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叶家人早就说了,若是断案不公,他们便要越诉,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我同样讨不着好,你说说我怎么会不为难?”
    赵氏听着都头疼,“老爷,你真是受苦了。”
    “我是苦啊,我恨不得现在就辞官回乡,也就不用管这破事儿了。”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来,下人回禀,“老爷,知府大人派人送来信件,刚到的。”
    郑县令顿时来了精神,莫不是知府大人知道了此事,是给他出了主意?
    “快呈上来。”
    他看过了之后,彻底成了苦瓜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赵氏不敢私自看信,只好问道,“老爷,可以将此案移交府衙吗?”
    郑县令垂着头,一副没了生气的样子。
    “悬案疑案才能递交上级,此案证据都还没有收集完全,等验尸之后,证据自然也就有了,哪里是悬案疑案?若是这么交上去,只怕我这官位也不保。”
    他将信又看了一遍,“知府大人说了,案子要好好审,必须公正,这叶湘湘在为知府大人的母亲治病,若是无罪,让我尽快释放。”
    他都快哭出来了,一个两个都来逼他,这是要逼死他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全都来为难他呢?
    赵氏彻底没了主意,如果是知府要保叶家的人,那就不敢随意偏向原告了啊。
    “老爷,我实在是想不出法子,还是得老爷多费心思。”
    郑县令叹气,“你先回去睡吧,别管我了。”
    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次日验尸,那位翁先生竟过来了,按照规矩,无关人员是不能在场的。
    可他拿着张家的牌子,也不说逼迫的话,郑县令自己就气短,不敢随意得罪。
    两名仵作验尸,郑县令看得直蹙眉头。
    尸体浑身发黑,显然是身中剧毒。
    九针堂的药方并没有问题,所有的有毒药物都要在官府报备,数量也都是够的,说明并不是九针堂用了毒药。
    此时又和张家有关,他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这么明显的毒,如何能明目张胆偏向原告?
    明明是大冬天,他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衣裳都快湿了。
    翁先生面不改色,笑了笑,“知县大人公务繁忙,我也就不打扰了,后日升堂审案再来旁听。”
    一句话,便给他安排好了审案的时间。
    郑县令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只好轻轻点了下头,把审案的日子定在了后日。
    仵作验尸完毕,郑县令道,“怎么样?”
    两名仵作都是一个意思,“大人,此人是身中剧毒而亡,且并不是一般的毒物。”
    郑县令问道,“可跟九针堂的药方有关?”
    仵作摇头,“并无关联,如此看来,九针堂应该是冤枉的。”
    郑县令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他多希望九针堂有罪,这样他就不用为难了。
    害死了人,那肯定要治罪,叶家就是越诉也没办法。
    知府大人就算是护着叶湘湘,但若是她害死了人,知府大人也知道轻重的,不会胡来。
    那样他就好交差了。
    可如今这个结果,要怎么才能糊弄过去呢?
    翁源从县衙离开,直接回了张府。
    “少爷,那人身中剧毒,从尸身上做手脚只怕遮掩不过去,得请人来了。”
    张越升道,“真是蠢货,做点事情都做不干净,留下这样的把柄。”
    他揉了揉眉心,“我已经写了信让人送出去,来得及。”
    翁源道,“不过是一桩小事,少爷不必烦心,那姓郑的是个聪明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我想他不会自毁前程的,只要他把这件事做好,少爷在舅老爷面前美言几句,以后他会主动替少爷做事。”
    张越升笑了笑,“这有什么要紧的,舅舅最疼我了。”
    是夜,有人将县衙和张府发生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飞鸽传书,将武山县的命案详细汇报。
    孟常得了消息,哪敢将此事瞒下,况且张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就算是不为着叶家,也得收拾一下这些为非作歹之人。
    夜色黑沉,游鸟一路南飞,在大炎和大赵之间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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