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微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你精心伺候好皇祖母,也是为朕分忧了。”
    赵公公连声应下,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一眼林公公。
    宫中何处不争权夺势?林公公是郑太皇太后的忠犬走狗,他赵景明背后站着女帝陛下,也不是好惹的。
    林公公城府极深,不露半点声色,恭敬地迎女帝和皇夫到床榻边。
    “韶华,”郑太皇太后一见姜韶华,立刻老泪纵横潸然泪下:“你总算来看哀家了。哀家一想到郑家,心里就一阵阵抽痛。诶哟!”
    不知是真疼还是假疼,郑太皇太后的脸色确实煞白,捂着胸口哀嚎不绝。守在一旁的太医们立刻围到床榻边,忙着为郑太皇太后诊脉施针,好一阵忙碌。
    姜韶华耐着性子陪着,一边温声宽慰道:“祖母也别总为了郑家这点事耿耿于怀。”
    “天大的事,还不是一阵风,刮过去就没了动静。眼下在风口浪尖上,郑家被众臣指指点点说些不中听的话,也是难免。等过上几个月,此事也就淡了。”
    动静是会淡下来。“献”出来的金银玉器珍宝田庄良铺却拿不回来了。
    郑太皇太后爱财如命。在她眼中,郑家的家业也和她的差不多。郑家献出一半家业充进国库,就像用刀在她身上生生割了一大块肉,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郑太皇太后继续悲戚恸哭。
    姜韶华口中安抚,心里却是一声冷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心痛成这样!以后用软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肉,有的是郑太皇太后哭的时候。
    事实上,嚣张霸道蛮横不讲理的郑太皇太后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示之以弱了,这本身就说明景阳宫权势大不如前。
    崔渡也凑上前:“祖母别哭了,凡事多往好处想想。郑家献出五成家业,换来全族平安无事。如果按着大梁律,全族人头都要落地,还要抄家。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这是安慰吗?
    是拿针尖刺她老人家的心窝!
    郑太皇太后装不下去了,狠狠瞪崔渡一眼:“你说的是什么浑话!”
    人都爱捏软柿子。她现在对着姜韶华没了颐指气使的底气,对崔渡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崔渡也没惯着郑太皇太后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应了回去:“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现在安国公没了尚书的官职,国公府的匾额也被摘了。郑家想安稳,便要低着头做人,缩着脖子过日子。”
    “想想淮阳王,人家献了八成家业,带着五个儿子六个孙子,安分守己地关门过日子。堂堂藩王都能做到,郑家是哪个牌面的人物,怎么就不行了?”
    郑太皇太后被气地白眼都快翻出来了:“你!你是成心要气死哀家不成!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你!”
    崔渡非但没退出去,还往床榻边凑了几步:“祖母不想见可不成。皇上每日要上朝理政,没有那么多空闲来景阳宫。我这个皇夫要代皇上前来伺疾。从明日开始,我就天天都来陪着祖母。”
    崔渡理直气壮地强调:“这还是祖母教导过我的。身为皇夫,要贤惠,要为皇上分忧。”
    郑太皇太后:“……”
    郑太皇太后被气地,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姜韶华忍着笑,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行了,你少说几句,别气着祖母。”
    崔渡笑嘻嘻地应一声,这才住嘴。
    郑太皇太后抹着眼泪向姜韶华诉苦:“哀家病着,要清心宁神静养。长宁伯这张利口,哀家可吃不消。”
    姜韶华淡淡道:“崔渡性子口快,有时候说话没那么中听,一颗心却是好的。他刚才说的话,都是为了郑家长远考虑着想。”
    “朝廷已经发兵去豫州平乱。接下来的数月,有关豫州军的消息会源源不断地传进朝廷。郑宸就在豫州军里,朝廷大胜最好,万一战事不顺遂,朝中文武百官焉能不迁怒郑家?这等时候,郑家也只能低调些,免得惹来众怒。”
    一提郑宸,郑太皇太后就如被戳了气的皮球,立刻显出了颓废之态,不再吭声了。
    姜韶华和崔渡对视一眼,心里各自笑了一回。
    崔渡说到做到,从隔日便开始来景阳宫“伺疾”。
    郑太皇太后看他碍眼,索性令人将平王叫过来。
    崔渡也乐得带平王玩耍。
    整座皇宫里,最无忧无虑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就是平王姜颢了。他住进景阳宫后,又胖了一些,体力也更好。每日横冲直撞跑来跑去,快活极了。
    “姐夫,”平王已能清晰地叫出崔渡:“我想爬树。”
    崔渡好脾气地哄道:“祖母生病,我们得时时陪着。等祖母病好了,姐夫再带你去御花园爬树。”
    平王的熊孩子脾气立刻发作,闹腾起来:“我就爬树!我现在就要去!”
    尖锐的叫嚷声,从打开的窗棂飘进来,钻进郑太皇太后的耳膜。
    郑太皇太后被吵得头疼,立刻打发赵公公去传话:“让长宁伯带着平王去御花园。”
    别再在她老人家耳边闹腾了。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要病倒了。
    崔渡一日不落地来景阳宫“伺疾”,接连小半个月。贤惠的声名从宫里,早已传到了宫外。
    王丞相听闻后,嘿了一声:“这个长宁伯,倒真是贤惠。”
    贤惠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些鄙薄的意味。
    哪怕崔渡是女帝赘婿大梁皇夫,还有长宁伯的爵位农部尚书的官职,这份鄙薄也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众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汇和窃窃私语中。
    没有人承认这其中蕴含着多少眼热嫉恨。
    就连王丞相,偶尔也会为错失和女帝结亲一事暗暗遗憾。
    如果王瑾不是他选定的继承人,当年和崔渡竞争……哼!崔渡哪里争得过他的儿子。
    这些话,王丞相是绝不会和王瑾说的。
    非但不能说,还得竭力淡化儿子对女帝陛下的一片痴情。
    哪怕满朝堂的文武官员都曾在私下拿此事说笑消遣,反正没人敢来丞相府胡乱嚼舌。那么王丞相就可以当做没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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