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搠,残叶翩飞,云天阴沉,郁人心怀,正是寒冬时节。
    南国的冬天没有落雪,气息虽不如春分湿润,却也不似北方干燥。忽而天际细雨洒下,阴冷愈甚。
    小镇上人迹却未因此而见少,平民们缺衣短食,为生活所迫,大多人仍旧冒着寒风冷雨在外做活,以换回一天的口粮。
    而贵族富户家中的奴隶们则更不必说,这个冬天过去,郊外的乱坟场又要新增许多的住户了。
    在人是坟场死地,在禽兽则是盛筵的餐桌,往往尸体才填埋下不多久,便已被野狗豺狼给刨翻出来,啃食干净,鹰鹫乌鸦这些个玩意儿也不时得以分上一杯羹,饱餐一顿,以度寒冬。
    且说镇中一间酒馆里,连带地上皆是坐满了人,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个数十人,把不大的酒馆挤得满满当当,生意却是不差。
    在坐的人成分各异,戍卒、佣兵、地痞流氓、无业游民,等等皆有,都是些个大老爷儿们,此时却无人喧哗,尽皆静静听着间中一名年轻的游客说话。
    年轻人模样尚算周正,只是身子骨单薄了些儿,其自诩是个诗人,云游天下列国,要将所见所闻的故事,著成一部名篇佳作,流芳千古,成为一位为后世传颂的大诗人,
    年轻人正口若悬河,述说着一个故事,嗯,确切地说,那也并非只是一个故事,依这年轻人而言,乃是于数日前真实发生在都城边的事儿。
    只听他道:“数日前,我前往都城的途中,时已日落西山,想来那城门已闭,无奈之下,只好在道旁露宿。”
    这时一人“嗤“的发一声笑,插嘴道:“你这副小身板,大冬天里竟也敢露宿郊野,想是列国周游完,没处儿去,要下地狱去游上一游了。”说话的是个满脸刀疤的雇佣兵。
    另一名有些儿矮小的戍卒道:“我安维伊公国坐落东南,都城更是临海而建,城内水道纵横,号称‘水之都’,你这小白脸凭的喜欢甚么云游天下,游来游去,怎的不进去泡上一泡,喂了鱼,总比喂了野狗强。”
    刀疤脸佣兵道:“乱来,喂了鱼是喂,喂了野狗也是喂,一样是被拉出来,哪里有强弱之分?!”
    馆内起得一阵哄笑,一位滚圆身子,衣着贵丽,颇有暴发气相的中年人道:“好了、好了,且听这小兄弟讲故事。”这是个商人。
    周遭不少人都时不时偷眼瞄一瞄这名中年人,眼中皆是不怀好意的神色,在众人看来这肥厮就是一只钱袋子,还傻不拉叽的独个儿地送上门来,若不是顾忌酒馆内的其他人,早有人上前动手了。
    胃口小的将其抢光便算,心狠手辣的只待稍后将其绑架了去,索要赎金,当然,钱一到手,这肉票也就没用了,顺手撕了,灭了口,正好给过冬的禽兽们添点儿油水。
    中年商人却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催促着年轻的诗人续讲故事,他面上乐呵呵,团作一团,眼睛只剩两条细缝,似乎至始至终都没睁开过。
    年轻的诗人见哄笑声歇,便道:“那时我怕半夜熟睡无知,真儿个叫豺狼野狗给叼了去,便爬到一棵大树上……”
    刀疤脸却又插口道:“你小子上树的功夫一定可与母猪相媲美。”
    年轻的诗人面上一红,不理那刀疤脸,继续道:“话说这鬼天气也真他娘的是见鬼了,冷也就算了,雨说下就下,就像现在外头一样。”
    “那夜里黑沉沉的,我呆在树上本就又冷又饿,不时还能听到几声狼嚎鸦叫,吓得我小心肝儿砰砰砰跳个不停,如何睡得着?后来下了雨,叫声是没有了,可是又冷又饿又怕之余,再让雨水一淋,那可真叫一个要命。”
    “就在我于树上瑟瑟发抖之时,忽然见得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些许的光亮,再一瞧清楚,那确实是有人生火所致。”
    那矮小的戍卒忽的骂道:“你小子真是扯蛋,都下着雨了,哪个还能点着火来?呸,这他娘的是甚么鸟故事,滚、滚、滚,不要在老子耳边呱噪。”
    他话刚出口,已遭他人驳斥,只听得有人道:“就不兴人家在屋子里点火,在山洞里点火么?!你不听的话自己滚蛋,莫要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对呀、对呀,要滚你就快滚。”“这矮冬瓜与地面如此亲近,滚起来肯定十分顺手。”“可不是么,脑袋往裤裆里一塞,呼溜一下就出去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又哄笑起来。
    那矮小戍卒面上气得通红,忽一下自椅上站起,当场就要发作,周遭人等见此,无不是幸灾乐祸,暗道你个小矮人,个子小脾气倒挺大,难道还想跟在场所有人干架么?!
    那中年商人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外头下着雨,却不好出去,还是安心坐下,听这位小兄弟说故事吧。”
    那矮小戍卒瞧了一眼那一脸笑咪咪的中年商人,黑着脸坐下了。中年商人遂对那年轻的诗人笑道:“我想小兄弟当时自然是大喜过望,一溜烟儿窜下树来,朝那火光所在跑去了吧。”
    年轻的诗人道:“可不是么,我见着火光,高兴得不行,立马就要下得树来。只是那树干被雨水打湿,忒也滑溜,我一个把握不住,滑了下去,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差点儿就把拉屎的家伙事儿给跌坏了。”
    人群里又有人插话,道:“你那小屁股鲜嫩的紧,跌坏了可就糟糕了,不如让大爷我瞧一瞧,治一治,你放心,大爷我会好生怜惜你的。”说着,咧着嘴嘿嘿直笑。
    在场人等闻此,无不暗骂一声“死玻璃!”离得那人近的也下意识的纷纷挪开了些许距离,如避蛇蝎。
    那年轻诗人面有忿色,但亦自知惹不起,不作理会,继续言道:“当时我下了树,依着树上所瞧的方向,走进树林中,摸黑前行。”
    “行出约莫里许之时,眼前已然光亮在望,少时穿出了林子外,离得近了,只见那光亮处却是一座小村庄,于是乎我打点精神,往村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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