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卡特骂过几句,扭过头便出了门外头。年轻的诗人见此,连忙跟上,只听得他道:“喂糟老头儿……哎唷!”
    年轻的诗人话音甫出口,已被老卡特跃起身一记暴栗敲在了脑袋上,他捂着脑门儿,疼得眼泪长流。
    老卡特骂道:“你他娘的喊老子甚么?!”
    年轻的诗人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改口,内里依旧叫着“老乌龟”,嘴上却道:“卡特大爷,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老卡特听了,这才满意,便道:“另寻一家酒馆去。”
    年轻的诗人讶异,问道:“我们不是刚从酒馆里头出来么?怎的又上酒馆去?”稍一顿声,又道:“哦,是了,你还想去其他的酒馆找那肥厮?!不过你这主意可不大高明,笨的紧,那家伙现在定然见着酒馆都怕了。”
    “你小子胡说八道些甚么?谁告诉你老子是去寻那头蠢猪的了?!”老卡特白眼一翻,道。
    “你不找那肥厮?那去做甚么?!”年轻的诗人问道。
    老卡特道:“说你小子蠢你还不相信,上酒馆还能做甚么?当然是喝酒了,老子刚刚没尽兴,这厢正要去喝个痛快。”
    年轻的诗人无言,摇了摇手,便待离开,道:“你自个儿去吧,我可不奉陪了。”
    老卡特嘿嘿一笑,道:“不奉陪?那可不行,老子偏要请你小子喝酒,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小子。”
    年轻的诗人惊奇不已,这雨还未停呢,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他问道:“你要送我甚么?”
    老卡特眼珠子一转,道:“老子身上半毛钱也没有,这酒帐就送给你了,嘿嘿。”
    年轻的诗人愣了愣,忽然一拍脑门儿,大叫一声,道:“哎哟!不好!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头有急事儿,须得快点儿回去才成。这样吧,下次,下次我一定请你老人家好好的喝个尽兴!”
    “就这么说定了喔,你老人家到时可务必赏脸!好了,不耽误你老人家喝酒,小子就此告辞了,再见,保重,后会有期!”
    年轻的诗人一阵抢口,连出声的机会也不给他,言毕微微一礼,扭头转身,迈步便走,心下里却直喊着:“恶灵退散,后会无期,老子可再也不想见到你这老王八了!”
    只可惜才走得两步,后领一紧,被人拽住,身子不由被扯了个踉跄,年轻的诗人上身更是被拽得直不起来,回首正见着老卡特脏兮兮的笑脸。他脸皮一抽搐,勉强笑道:“卡特大爷,你这是作甚?”
    老卡特咧嘴道:“你家里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这他娘的还有甚么事情能比老子请客喝酒还要急?!”说着,拽了年轻的诗人便走,又道:“走、走、走,老子向来一言九鼎,说请你小子喝酒,就请你小子喝酒!说这回请,那就没有留待下回的道理!”
    “言而无信,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才干的事情。”老卡特停了停,把眼瞧着年轻的诗人,道:“你想让老子言而无信,变作乌龟儿子王八蛋么?”
    年轻的诗人连忙道:“怎么敢呢。”内里却暗骂道你他娘的不论言而是否有信,本来就是个老乌龟、老王八!
    老卡特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上再一拽,道:“那就走吧。”
    年轻的诗人差点儿被扯得摔倒在地,且后领被矮个儿的老卡特擒在手里,腰实在弯得辛苦,他无奈道:“好、好、好,我跟你去总行了吧,不过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这样实在走不了路了。”
    老卡特道:“你他娘啰哩叭嗦的,婆娘也似,到了地头,老子自然放了你。”
    年轻的诗人道:“好吧,不过你老人家浑身是血,只怕吓着人家,不如先找个地儿洗干净了,你看怎样?”
    老卡特低头瞧了瞧自家身上,道:“唔,就这么办。”
    二人渐次走远,须臾消失在长街尽头,细雨仍旧飘洒,寒风呜咽,似从九幽吹来,将小酒馆里新晋的十数条灵魂送归地狱。
    ……
    哥斯提亚拉城,安维伊公国都城,临海而建,又名“水之都”,顾名思义,乃是立于水上的一座大城。
    安维伊公国水师甲于天下,此城更集军政商于一体,乃是南方最繁华的一座大都会。
    城内运河水道若蛛网密布,水街水巷无可计数,大水道贯穿全城,连通出海港湾,最小的水巷则只许一舟单行。
    各式桥梁横跨街道两岸,纵横交错,四面贯通。人们以舟代车,以桥代路,房前堤岸、水面,行人繁多,鸥燕翔飞。
    水巷蜿蜒流淌,碧波轻轻荡漾,“水之都”,是诸神遗落在人间的一颗晶石,莹光璀璨,童话一般奇妙梦幻的地方。
    是夜,水街两岸灯火通明,瑰丽迷离,堤岸、桥上,人影憧憧,街巷中舟船往来川行,繁华处更甚白日。
    一只船儿分波而行,船头灯盏轻晃,船尾处,船夫把桨一摆,须臾驶离水街,入了一条水巷之中。水巷内安静不少,小船儿晃晃悠悠,行进了一程,终于靠右停下。
    那艘船前早已停着一只舟船,待得小船儿泊稳,就听得前头的舟船上一道声音响起,道:“你来啦。”出声的是个瘦竹竿也似的男人,上唇留着两撇胡须,须尾一翘,卷了两卷。
    只听他又道:“阁下果然守时,果然不愧‘佣兵之王’的名头。”说话间,把手轻拈一撇胡须,拉直了捋上一捋,再是一放,哧溜一下,须尾便又弹回卷起。
    那艘刚驶来的小船上坐着一名大汉,身形巍巍,恍若铁塔一般,真个儿不动如山,小船儿有了他,连压仓底的石头都省了,瞧着都觉稳当。
    大汉便是坐下了,也不比常人站着矮,一脸的络腮胡子,面相威猛如狮,此时安坐,却静若处子,正是“佣兵之王”布雷克。
    布雷克闻言,道:“守不守时又与名头何干?你若要夸,该夸后头那位摇桨操船的兄弟,是这位兄弟把我准时送来。”
    那瘦竹竿笑道:“没想到布雷克阁下竟是如此风趣之人,倒是令小人颇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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