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六月下旬。
    长安发生了一件奇事。
    王家失踪十余载的王老太爷王章,他回京了!
    当然了,王家对外,一直说的都是,他们王家老太爷,不喜园中烦闷,最爱那广阔天地,是以,多年来一直在外游走,虽然外界存疑,再喜欢散心,也不至于多年不归家呀。
    可王家就是坚持这个说法,谁也没探出个底来。
    当然,这些只是对外,对内,晓内情的,无不一震惊。
    毕竟,当年王老太爷王章,他是失踪,而不是对外说的,外出郊游。
    就连当今圣人,也听闻王家的事,派了人来关心。
    王老太爷只来得及见了一面,他一直记挂在心的孙子,暗中松了口气,还好,两个都还活着。
    确认人没事,他便拿了折子,匆匆又顺利的入了宫。
    圣人想打探王章失踪的事,正好王章也想探一下,新朝圣人的底。
    两厢情愿的情况下,圣人和王章碰上了头。
    待王老太爷将他被关的事,隐去五字部要寻的那人,事无巨细的告知了圣人。
    圣人沉默,再沉默。
    良久,他道:“王老爷子,你还未和南渡家的大郎,好生叙旧吧。”
    南渡家的大郎,不正是他的二孙子么,因为二孙子在他失踪时,还未取字,在他未犯事的情形下,圣人也不好直呼其名,便用了王玄之父亲王遗风的字。
    圣人怪体贴的,王老太爷想到这里就是嘴角一抽。
    他只是被关久了,不是脑子离家出走了。
    须臾间,他也反应过来。
    圣人半点不惊讶的缘故,五字部的事情,王玄之查了出来,甚至已经告知了圣人。
    他躬身道:“圣人慧眼,明矩羞愧。”
    圣人动容,“王老爷子为国忧心,是朕愧对你们王家才是,你家的后生,不计名声为朝廷效力,终究是朕对不住他.”
    王老太爷微红着眼,“身为臣子,为朝廷为百姓做事,是他应尽的责任,只要看到他一切安好,老头子便是死也瞑目了。”
    两仪殿里静悄悄的。
    就差隐入墙角根里的张德,暗中给王老太爷竖起大拇指。
    敢开直接朝圣人要承诺的,新朝第一人,当属王老太爷。
    不愧当年大开方便之门的王家,论胆识还得是他们。
    张德极其隐晦的看了眼圣人,后者原先不辨喜怒的脸上,这会儿多了些真切的笑来。
    他由衷的佩服王老太爷,谁敢说他不在京都十余载,分明像是从未离开过。
    甫一回京,便准确拿捏住圣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
    圣人笑道:“王老爷子多虑了,安道为国尽忠,自当有一个好归宿才是。”
    到此,王老太爷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一半。
    王玄之的官职由明转暗,若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莫说用整个王家去换,一个弄不好,整个王家都会受到牵连。
    若是大晋还在,世家恐怕早就大清洗过一遍了。
    没有上位者,希望世家踩在他们的头上,所以王老太爷只能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当今的圣人。
    得当今一个承诺,不过是为着今后,以防万一罢了,便是与皇家不和,也有正当的理由,堵住悠悠之口。
    王老爷子并未觉得有不妥之处。世家嘛,主打的就是一个脸面。
    他抹了把红着的眼眶,“陛下对王家后辈的爱护,实在教臣动容,是老头子失仪了。”
    圣人忙从御案后,来到他面前,扶着老人的双手,同样的动容,“是王家给了我李家一位好臣子,应当感谢你们才是.”
    不愧是王家的人啊,无论年岁,同样的搅风搅雨。
    小的那位才将世家的后生,都扔那鸟不生蛋,据他所知还有毒气的岭南去了。
    其中就有杨家的,听说大理寺这几日,说话都是悄悄摸摸的。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老太爷年岁大了,圣人也不好多留。
    待人离开之后,圣人随意翻了本折子,又扔回了御案上。
    “张德,你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张德想得出神,猛然听到圣人的问话,不敢让圣人看到他的神情,忙弯下腰低垂着头,“老奴,老奴”
    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圣人也不是真要个答案,“行了,派个人,不,你亲自去趟王家,从库房里给老太爷送些养身子的补品,再给安道,算了”
    张德离开两仪殿前,似听到圣人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也不敢细听,忙去准备给王老太爷的东西。
    ‘年老体迈’的王老太爷,回到王家,由于大儿子在当值,就让下人去寻两个大孙子,结果下人只叫来一个王操之,王玄之则是有事,暂时来不了。
    看到王操之,就想到回京听到的消息。
    王老太爷披头盖脸一顿骂。
    王玄之不知晓兄长的遭遇,他此刻看着来人,神色少见的凝重。
    “小羊,你们确定没有看错?”
    钱小羊拍着胸脯,“二郎君,我们修道者看人不止看表面,还有他们每个人的气味不同,近来陆续混进长安城里的人,他们与商人的味道不同。”
    钱小羊又道:“与整个长安城中,大部份人的味道都不同,唔.”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突然,他猛的一拍脑袋,“他们与陈家二郎君,倒是有点儿相似,若是要细论,其实更像崔.”钱小羊及时改了口,“更像的是陈家大郎君。”
    王玄之一怔,很快回神,说起眼下的事来,“文渊与羡余,他们相同,又与舒光像的一点,则是他们当年从军的经历.”
    钱小羊本能的觉得不好,“那些人混进来做什么?”
    王玄之没同他解释,“小羊,你叫钱族长他们,再多留意点,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切记性命最重要。”
    钱上羊领了命,欢快的往钱家跑。
    王玄之这才打量着,站在一边,目光中没有任何神采的小潼。
    小潼如今只有在他身边,才不会躁动伤人。
    王玄之一面期盼着凌虚子快点到来,一面又想着道一眼下的处境。
    发觉这两件事,他一样也帮不上,想起方才下人来报,便带着小潼去寻老太爷。
    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老太爷中气十足的怒喝声。
    王玄之轻咳了一声,“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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