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中举
    乡饮酒礼的当日下午。
    城中达官贵人、豪商大贾交流过后,纷纷反应过来,大呼上了蒲知府、韩元敬的大当,这时,韩元敬也来到了西巷胡同拜访欧家。
    “夫子,师母怎会如此?”
    韩元敬看着消瘦的欧夫人,外人面前号称铁面的他一度哽咽:“想我昔年求学之时……没有夫子、师母,就没有今日之我……”
    欧夫子教学生时,遇到学生家贫,缺少笔墨纸砚,经常自己买来垫上,学生没饭吃,也会拿出自家口粮。
    有的学生是家贫,实在还不起;还有些学生得了帮助,不好、或者不敢和爹娘说,欧夫子也哈哈一笑,一笑了之,不去讨要,这般行为的确帮助了许多困难学子,如韩元敬,就是其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早前些年,欧夫子自家也不好过,全靠欧夫人操劳维持,苦命的干,欧夫子如此行事,说是开私塾,有时候竟还入不敷出,反要将自家东西拿去帮助学生,遇到年景不好,也会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也是欧夫子对欧夫人如此愧疚的原因之一。
    “是克谨(韩元敬的字)啊,我这病也看了许多大夫,可就是不见好,都是命。”欧夫人说着。
    “你还能看到你师母,多亏了方临……”欧夫子说了方临细心,发现欧夫人做傻事,以及后来遮掩异味,制作香露之事。
    因而叫来方临,欧夫子拉着方临,与韩元敬介绍,这其中意味不同寻常,明显有让对方照顾之意。
    韩元敬自然感受得到,看向方临,号称铁面的脸上露出些笑容,显得有些干巴巴,却已然是难得的和善:“方临,你可曾加冠?”
    “回大人,尚未。”
    “不必客气,若是愿意,称我一声世叔即可。”
    韩元敬顿了一下,感叹道:“英雄出少年啊,我读过你的《三国演义》,很是不错。今日出的主意也不错,无论是让众宾在倡议书签字,还是将倡议书传于圣上,皆有四两拨千斤之妙。”
    “世叔过誉了。若无蒲大人、世叔,何等主意也只是一纸空想,一文不名……”方临虚心道。
    “好。”
    韩元敬久在官场,早已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自然能看出方临语出真心,心中暗叹:‘夫子看中的人,果然不错。’
    接下来,他并没客套,继续和欧夫子说着话,说做官之事,说世道风气。
    这倒并非冷落方临,此举反而是没把方临当外人,更显亲近。
    说到城中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奢靡之风,欧夫子突然递过话茬,让方临说说那次范家之行。
    方临说起来,并无一点添油加醋,尽是客观。
    韩元敬听着这些,忽而联想到范家最近为香露生意造势宣传,明白了些什么,暗暗记下,又见方临并无告状之意,添加主观妄测,更对方临高看一眼。
    前后大概一炷香时间,欧夫子便让韩元敬离开:“行了,克谨你过来看看,尽一份心就行了,知道你忙,不耽误你的事,就不留你了。”
    韩元敬听到这话,更感羞愧:“夫子、师母大恩一日不敢或忘,无以回报,这来,也没有带什么,师母如此,也不能侍奉汤药……”
    他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过来也只能带一些亲手做的特产,这次从应天特意过来,乡饮酒礼之事也是顺带,还有其他要务,拜访欧家,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痴儿,好好做官,便是对夫子我最大的回报了。也不用伱陪着什么,给你师母侍奉汤药,你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去吧!如今,夫子已经不能再教你什么,只再送你一句话,‘无愧于心,做该做之事’。”
    “是,夫子,学生谨记教诲。”韩元敬拜了一拜,忍痛告辞。
    临别之时,他赠了方临一块玉。
    此玉料子普通,但搁作城中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却宁肯拿万两银子来换,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块玉,更珍贵的是它背后所代表的人脉关系。
    方临神色恭谨,跟随欧夫子送走韩元敬,心知此场风波中自己已得了最珍贵的东西:‘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就如此种人脉,用到恰当之处,发挥的作用无可估量。’
    某种程度上说,他其实和桂嫂有些相像,对他们这般人来说,起于微末,心思缜密,往往能将手上资源利用到极致,哪怕一分的资源,等到用时,也能撬动三分、乃至十分的力量,更不用说如韩元敬这般重要关系,关键时刻,在他们手中发挥的作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
    又过了些时日,这日,董祖诰在悠然居请客。
    今日乡试成绩出来,此地距离放榜地点不远,正好等结果,打发了小厮去守着看榜,若是得中来此报喜。
    还未到放榜时间,叫了小菜,两人边吃边聊。
    “方兄,可还记得那日乡饮酒礼?城中达官贵人、富商大贾签订的倡议书,韩大人送于朝廷,陛下都亲口夸赞了,这一下,咱们府城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可是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改了,只能行动起来,厉行节俭……哈哈!”
    董祖诰说起此事,笑问道:“方兄,那在倡议书签名的主意,还有将倡议书传于圣上,是你的主意吧?”
    方临没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问:“董兄,何以见得?”
    “此种天马行空主意,不是方兄手笔,还能是何人?如今城中都在传韩御史、蒲知府、欧夫子巧计制权贵,却不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董祖诰感叹。
    方临听出董祖诰似有一些打抱不平之意,顿时微微摇头道:“这是我主动要求的,如今名声不传,却是正合我意,毕竟有些虚名,对我是祸非福。”
    这话不错,蒲知府、韩元敬彰名,那是政绩,是民间声望,欧夫子身份、年纪也不怕什么,但对他来说,如此名声就弊大于利了,他是实用主义,既然弊大于利,那要这名声何用?
    因此,真的是宁愿当一个小透明,就当此场风波与他无关。
    “方兄真是……”董祖诰一时间竟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最终,只能道:“方兄如此才华,如此谦谨,真是世所罕有。”
    若是旁人,在《三国演义》一出,有了方临的名望,恐怕早就放荡肆意,风流潇洒了——城中秦楼楚馆,许多女子仰慕才华也好、想要扬名自抬身价也罢,绝对是愿意和他睡一觉的,可以说,方临只要有心,夜夜做新郎都非难事。
    可方临并未如此,甚至,除了辩论大会、《三国演义》发行,真有益处的名声,其他名声半点不传,可见谦谨。
    这一点,城中大族都颇为欣赏,若非方临早有婚事,都想要将族中庶女嫁给他了,若是家中嫡女多的,嫡女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不说方临的种种关系,只说方临自身,《三国演义》带来的巨大声望,在这咨询不发达的时代,就是一张强有力的通行证,不仅方临可以自用,联姻家族也能借到,以此抬高家声,甚至,这是从一地郡望,突破为名满天下的世家的一线契机!
    “不过一颗平常心罢了。”方临微微摇头。
    “好一颗平常心!”董祖诰赞道:“方兄不惊不躁、谨慎低调,真是值得我学习,我也该学着,保持一颗平常心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外边突然传来喧哗声。
    “放榜了!放榜了!”
    “别挤,前面的人踩到我脚了。”
    “呔,让开,让我家少爷先看看。”
    ……
    方临明显看到,董祖诰筷子一抖,不由笑了笑,打趣道:“董兄,说好的平常心?”
    “哈哈,知易行难,倒是我失态了。”董祖诰笑着摇摇头,强自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打发看榜的小厮忽然跑进来,衣服都挤得有些凌乱,却毫不在意,脸上满是喜色,高呼道:“捷报!捷报!老爷董讳祖诰高中乡试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上一刻,还能保持平静的董祖诰豁然起身,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什么?你再说一遍!”
    “恭喜董祖诰董老爷高中举人,乡试第五名!”
    “哈哈!”得到确认,董祖诰抚掌仰天大笑一声,回头对方临道:“噫,方兄,我中了!”
    ……
    见到这般的董祖诰,方临其实是理解的,对方自小读书,寄予了爹娘、祖母厚望,十五得中秀才,其后却是,初试不中!再试不中!三试仍不中!邻居背后说闲话,家道中落,亲事遭退……
    ‘董兄压抑太久了啊!’这一刻,他是真心为董祖诰高兴。
    因为自身经历,纵使董祖诰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一刹那间的高兴,还是冲破了理智,如范进中举般。
    不过,却比范进好多了,很快恢复过来,依旧高兴,红光满面,却也不似方才疯魔了。
    酒楼悠然居中,等候放榜的秀才,自然不止方临、董祖诰一行,这时听闻小厮的报喜,当即就有读书人过来祝贺,真心道喜的同时,也是希望讨个吉利,希望这次乡试自己也可以榜上有名。
    再有就是,捉婿的来了!
    “董祖诰兄台,恭喜高中举人!”
    “可惜,那个解元年过五十,早已成婚,连儿子成人了。”
    “那边有个第五的亚元,好個俊朗,抓住他!”
    ……
    “董兄,走!”
    听闻声音,方临拉着发愣的董祖诰就跑,挤出人群,冲出酒楼,后面还有人在追。
    直到偏僻到了一条胡同,两人才甩脱停下,此时,看看方临、董祖诰两人,不是帽子掉了,就是衣服凌乱歪斜,颇为狼狈,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这时发现,此地距离驴味馆不远,挽着手臂一同过去。
    “方兄,今日去喝酒,我请客。”董祖诰大笑道。
    这个日子,方临自不会争,去了驴味馆,也说什么俗事,今日只管大碗喝酒,放浪形骸。
    等董祖诰颇有醉意,方临将他送回。
    ……
    随后数日,董祖诰因为得中举人,没少办宴,当然因为城中节俭之风,并未大办。
    但纵使如此,在董家家道中落后,家中很大一部分关系也重新续上。
    过后,董祖诰单独宴请方临,态度一如未曾中举前。
    拉着方临坐下,董祖诰亲自倒上了酒,感叹道:“方兄,你不知道,这几日如在梦中,多少年的期盼,一朝如愿……从前说闲话的邻居笑脸相迎;家道中落后,原本淡去关系的一些人,亲自上门祝贺;就是从前退婚的那家人家,也想重叙婚事……我今日始知举人之贵也!”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看重方临这般纯粹的朋友,真心实意道:“说来,方兄真是我的福星,自与方兄一遇,桩桩件件,否极泰来,这杯酒我敬方兄!”
    “这是董兄自己的能力,我何敢居功?纵使有微末助益,也是彼此启发,相互成就。”
    方临与董祖诰碰杯,一饮而尽,旋即提醒道:“董兄高兴过后,还该收心才是,来年还有春闱。”
    “此言有理,多谢方兄提醒了,今日再与方兄喝过这场,明日就闭门谢客,定下心来。”
    董祖诰说着,忽然想到一事:“对了,粪便生意,我已有交代,权贵区域剩下的份额都是占下,如此每月利润又多出许多,大概在二三百两银子。”
    每月固定百多两银子的分成,对如今的两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时至今日,这般生意,在董祖诰的举人身份庇护下,更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来抢。
    这就是功名的好处,董祖诰一人得中,方临也能分享荣光。
    ‘可惜我在科举一途上,恐怕是来不及了。’这大半年来,方临定期来找董祖诰测验水平,看着有进步,循序渐进,却不是那种天才般的进步。按照董祖诰的话说,中上之资,不是不好,但读书晚了,得中童生、秀才,可能要等三四十了,若是举人,大概要五十往上了。
    若是如此,那还有什么用呢?
    说实话,在资本主义萌芽、社会开放、一切向钱看的大背景下,在《三国演义》一出后,别说童生,就是秀才,对方临没什么增益了。反而,如果屡试童生都不中,反正还会折损声望。
    ‘也就只有到举人、进士,才能对我有所加成,但以如今形势来看,要达到那个水准,至少要二十年苦工!’
    如今,方临对科举的态度,已经是尽力去为,结果看天意,换句话说,尽人事、听天命。
    “有劳董兄了。”方临脑海中闪过这些,对粪便生意一事道了声谢,诉说下月初一,他大婚之日,递下请帖。
    “方兄大婚,我怎能缺席?去!一定去!”董祖诰说着,语气羡慕:“方兄已有归宿,我的良人却还不知在何处?”
    他说着,又想起了退婚那人家,如今见他中举,想要重叙婚事、吃回头草,那又怎么可能呢?
    “大丈夫何患无妻?董兄今年中举人,来年登进士,金銮殿上见天颜,一朝成名天下知,还怕没有良配?”
    “哈哈,此言有理,那就承方兄吉言了,来来来,方兄喝酒!”
    这晚,二人皆是高兴,喝得酩酊大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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