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总计十八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行进。
    大军分为前军和中军、后军。
    留守范阳的为史思明,骁将蔡希德辅助。
    由于安禄山采取突袭战术,只能保障粮道畅通,不可能先占领河北。
    需要史思明和蔡希得帮助他攻略河北。
    同时,负责招募兵马。
    除了六州胡人,幽州、河北一带也有许多胡人。
    还有许多汉人佃户被豪强压榨,他们没有活路,是很好的兵员。
    造反,是风险虽大,但收益非常高,还能发泄戾气,释放兽欲。
    有的人,哪怕曾经压迫他们的是安禄山,他们也会加入安禄山的军中,去压迫其他人。
    他们并不一定忠诚安禄山,他们希望世界燃烧,谁是他们的头领并不重要。
    都说朝廷无道,豪强吃人,但安禄山对河北百姓的祸害更大。
    范阳需要河南、河北的粮食,谋反存储粮食,其间必然存在对百姓的剥削。
    安禄山为巴结李隆基,每每发动民夫运送宝石、木材、猛兽等到长安,千里车马未绝。
    修建华清宫时上好的玉石,都是从范阳运输过去。
    无数百姓死伤在路上。
    每月向安禄山进献骆驼战马和猎鹰猎犬的人络绎不绝,百姓被弄得无法安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有一部份投机的豪强大族和怨恨朝廷的世族加入安禄山阵营是毫无疑问的。
    但若说河北所有士族都加入安禄山的阵营,那纯粹是臆断。
    更别说普通的平民百姓。
    历史上安史之乱的时候,河北的反扑,此起彼伏。
    凡十七郡皆归朝廷,兵合二十馀万;其附禄山者,惟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郡而已。
    一度让安禄山非常狼狈,若不是李亨微操,叛军绝对会失去河北,切断安禄山与范阳的联系。
    最后还是安禄山手下将领大杀四方后,才震慑住许多。
    至于后世“二圣”立庙之论,纯粹是藩镇要挟朝廷的筹码和收买藩镇人心。
    设身处地,百姓会在乎屡屡在河北屠杀的安禄山、史思明吗?
    安禄山知道自己是粟特人和突厥人的后代,在长安多年,更清楚他与汉族士大夫之间的隔阂。
    也明白那些汉人士大夫对胡人的鄙夷。
    所以安禄山麾下多用胡人,更有胡将换汉将的事情。
    要么就是如严庄、高尚、李史鱼、独孤问俗、平冽、李廷坚这种落魄文人。
    还有就是张通儒、薛嵩这类人,祖上无比辉煌,但不为朝廷所重,想投机安禄山,走出属于自己的捷径。
    张通儒的祖父是出将入相的张仁愿,薛嵩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
    虽然安禄山喜欢任用胡人,但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就是他麾下的胡将,没有汉人将领能打。
    军队的训练,一直由汉人主导。
    哪怕是他最看重的曳落河、同罗精骑,分别由崔干佑和田承嗣训练。
    但最终,安禄山却将曳落河交给奚人李归仁统帅。
    同罗精骑由义子田干真统帅。
    连燕云铁骑,都由他的义子安守忠统领。
    至于其他的义子、胡人更多了,都掌握重军。
    安禄山将统帅权,交给汉人,但麾下中层将领大部分都是胡人。是以,汉人大将想要兵变非常困难。
    安禄山内心是很精明的,他身为胡人,哪怕再缺心眼,也不可能用大量的汉人,那样迟早是自寻死路。
    安禄山麾下的胡将有:
    安国粟特人:安忠臣,安忠顺,安守忠(安禄山义子,沙陀人),安神威,安太清,安武臣,安雄俊,安岱,安思义等。
    史国粟特人:史思明,史定方,史朝义,史朝清等。
    何国粟特人:何千年,何思德,何令璋,何元辿,何数等。
    康国粟特人:康阿义屈达干,康节,康杰,康没波野,康文景,康孝忠等。
    曹国粟特人:曹闰国、曹将军等。
    石国粟特人:石帝廷等。
    奚人:李日越,李宝臣(张忠志),李归仁,李钦凑,张孝忠等。
    契丹人:王武俊,孙孝哲,李怀仙(契丹化鲜卑人),李立节等。
    突厥:阿史那承庆,阿史那从礼等。
    幽营杂胡:蔡希德,刘龙仙,李献诚(靺鞨)等。
    其余的九姓铁勒、同罗、靺鞨、室韦、幽营杂胡、六胡州等胡将数不胜数。
    后世很多人只看名字,以为是汉人,实际上在万邦来贺的年代,胡人改汉姓极多。
    特别是那些姓李的胡人,都知道其姓李的渊源。
    当然,安禄山麾下许多蕃将都是汉化胡人。
    胡人虽勇猛,但除了史思明、蔡希德等,能统兵大战者不多。
    所以安禄山以汉人为帅,胡人为将。
    形成属于他的军事格局。
    潜于诸道商胡兴贩,每岁输异方珍宝,计百万数,每商胡至,则禄山胡服坐重床,烧香列珍宝,令百胡侍左右,群胡罗拜于下,邀福于天,禄山陈盛牢,诸巫击鼓歌舞,至暮而散。
    安禄山还利用信仰,去笼络胡人的心,使他们在宗教上,向他靠近。
    此次叛军南下,安禄山以骁将田承嗣为前锋兵马使,率领前军骑兵先行。
    又让奚族义子李宝臣和孙孝哲为副,为大军开道。
    安禄山制定夜间行军,黎明吃饭的军规,使大军日行六十里。
    前锋很快就进入上谷郡。
    这里是安禄山的地盘,早就被控制。
    叛军长驱直入,进入博陵。
    有县卒发现异常,问边军为何入郡县,田承嗣声言奉密诏铲除杨国忠,清君侧。
    郡兵想让叛军等候,却惨遭叛军射杀。
    河北诸郡根本没有准备,且承平日久,一百多年未闻战事,上到郡守,下到百姓,皆不知战。
    太守、县令只能让少数的郡兵县卒入城防守,另外将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传递至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但这些城池怎能敌准备已久的安禄山呢?
    叛军将私自建造的攻城器械取出,直接猛攻城池。
    往往清晨攻城,不及日中,便占领城池,博陵太守最先被安禄山处死。
    每破一城,城中的金银珠宝、衣服、粮食、妇女,皆为叛军所掠。
    安禄山会收买人心,所得金银珠宝,大部分赏赐立功麾下,更赏赐妇女为妻妾。
    是以,士卒们不论胡汉,眼睛是红的,像是野兽一般凶残。
    范阳、平卢军本就善战,在释放兽性以后,战斗力再次飙升。
    抢钱,抢粮,抢女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调动士气。哪怕是李瑄所制定的“荣誉”,也远远不及。
    安禄山作为一个杀良冒功屡获赏赐的将领,不能指望他去约束军纪。
    而且生性残忍的安禄山也知道,放纵士兵的好处。
    那些胡人骑兵所过之处,更是一片狼藉,他们在行军之余,特意在沿途的乡里奸淫掳掠,无数乡民泪流满面,直呼苍天。
    赵郡,元氏县。
    田承嗣带领前锋奔至赵郡后,令孙孝哲攻打必经之路元氏。
    他给孙孝哲一日时间,一日以后,主力大军就会途经元氏县。
    元氏令陈礼颇有骨气,几天前他得到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后,就知道安禄山必然会从元氏通过。
    他在短短两天时间,招募乡勇三百多人,准备配合上百名县卒和数十名常平新兵死守元氏城。
    “勇士们,安禄山这杂种罔顾圣恩,胆敢谋逆,我等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易过去。”
    “我已经得到消息,叛军从范阳南下,一路烧杀抢掠,他们多是没有教化的胡人,无恶不作。元氏城如果被破,我们的妻女和钱粮无法保住!”
    “誓死一战吧!”
    陈礼在北城门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向麾下誓师。
    以数百人抵挡叛军,这如同以卵击石。
    但陈礼不惧怕,他食大唐俸禄,身为一地父母官,当为大唐而死。
    哪怕拖住一天时间,也能为其他郡县争取时间,给朝廷调兵遣将的机会。
    “我等为明府效死命!”
    乡勇们拿着长矛大喝回应,他们都是为自己的家人而战。
    从某种方面讲,他们都非常不幸。
    安禄山只会进攻沿途的郡县,以保证粮道畅通。
    河北那么大,其他十几个郡,还没有时间去攻击。
    安禄山的战略目标是先拿两京,然后再征服四方,一统天下。
    殊不知此时陈礼扶着女墙的手是颤抖的,身为文官,他从未经历过战争。
    “轰隆隆!”
    伴随着马蹄声,数千靺鞨骑兵和平卢劲卒在孙孝哲的率领下,来到元氏城下。
    孙孝哲本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锦鞯金鞍,看起来无比华贵。
    而孙孝哲本人也神气十足,用藐视的眼神看着元氏城。
    孙孝哲比安禄山的义子,更受安禄山宠信。
    因为他的母亲由于颇有姿色,和安禄有一腿。
    孙孝哲也很上道的表示自己对安禄山的“孝顺”,再加上契丹人的身份,他自然而然被安禄山倚重。
    “我等奉旨讨逆,城上的县令还不开城投降,想抗旨吗?”
    孙孝哲跃马上前,向陈礼喊道。
    “谁是逆贼,你们心里清楚。大唐神器岂是你们能撼动的!”
    陈礼反讽一声,然后吩咐左右:“用箭射他。”
    “咻咻咻……”
    小县没有神箭手,哪怕五十步外,也无法命中孙孝哲。
    “哼!冥顽不灵!”
    害怕被箭矢射中的孙孝哲在亲卫盾牌的掩护下,调马离开。他冷哼一声,下达军令:“准备组合攻城器械,进攻元氏!”
    “启禀将军,末将愿领兵进攻元氏城。日中之前若不能破城,提头来见。”
    一名叫做申子贡的叛军将领主动请缨。
    他眼中满是狂热,他率部攻下,必然最先享受。
    “破元氏城,申将军所部率先入城!本将再派遣五百渤海勇士助你。”
    孙孝哲同意申子贡的请命。
    但他为速得城池,又调一些渤海士兵。
    靺鞨是渤海国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拥有十几万人口的渤海国,这一次足足派遣七千靺鞨骑兵助阵安禄山。
    生长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靺鞨,是天生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
    城上的乡勇士卒,将雷石滚木准备好后,数十柄弓箭就绪,持长矛严阵以待。
    他们的眼中都写满紧张的神色。
    毕竟面对的是百战精兵。
    而城下的叛军磨刀霍霍,他们从战马上取下工具,仅仅用半个时辰,就组装成云梯、攻城车和登城梯。
    “儿郎们,元氏令是奸贼杨国忠的手下,冲上城池将他杀死,城池中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进攻!”
    申子贡举起马刀,道出一个冠冕堂皇理由,又自相矛盾地向士卒许诺破城后任意掳掠。
    最后一声令下,胡汉士卒眼中只有疯狂,他们抬着登城梯,披铁甲而上。
    四门同时进攻,还有强弩掩护。
    每一面城墙上,只有一百多守军,城池在摇晃。
    “咻咻咻……”
    零星的箭矢,根本不能使叛军有丝毫停顿。
    “铛!”
    靠近城墙的时候,叛军将登城梯钩在垛口处,装备精良的叛军如饿虎扑食一样,持盾牌向城墙上攀爬。
    “嘭!”
    石块落下,砸落一人,还有更多的叛军。
    数十步外,叛军的强弩雷发,不少守军还未将雷石滚木举起来,就被弩矢命中,血洒城墙。
    叛军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各段城墙涌来,云梯一架架竖起来,更方便攀爬。
    偶尔登上城墙,被长矛捅下去。
    有疯狂的叛军士卒不用盾牌,只持长矛攀登。
    这些百战沙场的精兵,一手扒着云梯,一手与城墙上的士卒对刺。
    “噗嗤!”
    即便叛军身处劣势,但在对攻之中,往往是叛军占据优势,守军死伤越来越多。
    再坚决的眼神,也无法弥补实力的差距。
    “挡住!杀叛贼!”
    元氏令陈礼持长枪大喊,他身先士卒,亲身参与战斗,连嗓子都喊哑了。
    “杀!”
    陈礼在又一次喊杀之中,将一名叛军从云梯上刺下去。
    “噗嗤!”
    但城墙之下,弩矢如蝗,陈礼露出身形后,一支弩矢穿过垛口,命中陈礼的肩膀。
    “明府……”
    麾下的县兵大喊,连忙将倒在地上的陈礼往后拖。
    “不要管我……拦住叛军,别让他们上来。”
    伤势严重,陈礼忍住疼痛,面色狰狞向麾下说道。
    这个时候,城墙上所有人都要进入战斗状态。
    可是元氏县只有皮甲,没有铁甲。
    只有弓箭,没有强弩。
    只有刀矛,没有大锤和陌刀。
    在实力不成正比的攻坚战上,败局已定。
    如狼似虎的叛军仅仅在开战半个时辰后,就跳到城墙上。
    先登者颇有勇力,他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左劈右砍,鲜血四溅。
    先斩常平新兵百总,再杀县兵统领。
    在先登者的掩护下,越来越多的完成攀登。
    北面城墙已然失守。
    其他三面城墙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陈礼身边的士卒已经全部战死,他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手支撑着长枪站起来。
    “噗嗤!”
    叛军不会怜悯一个受伤的人,他们不知道陈礼是县令,一矛将陈礼钉死在城楼的柱子上。
    当长矛从胸前抽走,陈礼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他尽力了!
    所有的守城士兵,都被叛军残忍杀害,哪怕投降也不放过。
    一个个头颅,被叛军从城墙上抛下去,血液像小河一样流淌。
    “哈哈……封闭四门,尽情劫掠!”
    看城已破,孙孝哲大笑一声,接下来是胜利者的狂欢时刻。
    孙孝哲为清夷军使,他不仅奢靡无度,本性十分残暴,爱好杀戮,纵兵取乐为常态。
    所以他的麾下极度凶残,连靺鞨人看了都觉得自己是大善人。
    李瑄所言的“率兽食人”,用以形容孙孝哲再合适不过。
    在孙孝哲的命令下,叛军被贪婪和欲望蒙蔽心智,嗷嗷叫地冲入元氏城中。
    城中的壮年多半战死,只剩下老弱妇孺,自闭家门。
    “嘭!”
    离城门最近的房舍最先遭殃,叛军一脚踹开房门。
    他们最先找的不是粮食,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人。
    “你们这些叛贼……”
    一名老者满脸热泪地拄着拐出来大骂。
    “老东西!噗嗤!”
    叛军一刀下去,这名老者倒入血泊之中。
    而这叛军面无表情,仿佛杀死自己的同类,微不足道一样。
    “啊……”
    就在这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声。
    这些叛军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纵身冲向一间茅草屋。
    只见一名妇人抱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女。
    还有一名几岁的孩童,已经身首异处。
    原来是一名叛军闯入以后发现她们。
    十几名叛贼将这对母女围起来,任她们哭喊求饶,无动于衷。
    当这些叛军一脸淫笑地走出茅草屋后,那名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丝不挂,没有气息,她的下身全是血迹。
    而那名妇女头发凌乱,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生气。
    更多的叛军如恶狼一样冲入城池。
    一时间,哭喊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街道上,巷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姓的尸体,鲜血汇聚成河。
    一座座房屋里,尽是妇女的哭泣和叫声。
    叛军奸淫掳掠后,携带着一袋袋粮食,钱币,赶着鸡鸭牛羊,连看门的狗都不放过。
    房屋被点燃,熊熊大火吞噬着一切,曾经欣欣向荣的城池在叛军的铁蹄下沦为人间炼狱。
    这就是战争!
    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
    史书对安史之乱的描述,并不夸张。
    元氏城惨烈传至其他郡县,许多贪生怕死的官吏,望风而降。
    像陈礼一样有骨气的县令,多被残戮。
    这些安禄山留下巨大的隐患,河北其他郡县太守,互相会盟,短时间内招募乡勇数万人,并且乡勇数目迅速膨胀,有截断安禄山后路之势,使得留守范阳的史思明、蔡希德不得不提前将兵南下,与河北诸郡战斗。
    叛军烧杀抢掠,不降即亡,轻而易举越过常山郡、赵郡,大有直冲黄河,向陈留郡而去之意。
    在这个时候,渔阳鼙鼓的声音与驿站快马一起,传至华清宫中。
    ……
    华清宫阙,缓歌慢舞。
    李隆基依旧在飞霜殿中,欣赏着霓裳羽衣舞,陶醉不已。
    杨玉环在众星捧月下,身穿霓裳羽衣,在乐师的演奏下,取悦皇帝。
    她舞步轻盈,如红荷花一样在秋烟中摇曳,婀娜多姿的身材又有一种柔美,灵动多变。
    就在李隆基美酒入口的时候,高力士不合时宜地闯入飞霜殿,并大喊:“停下!停下!”
    两旁上百名乐师,各种乐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没有乐器的节拍,杨玉环的妩媚身躯也停了下来,画帛衣袖自然垂落。
    她如秋水般的眼眸望着高力士,觉得出大事了。
    否则以高力士的稳重,不会如此冲动。
    打扰圣人兴致是大罪。
    她不自觉抚摸着胸口,十分担心,她害怕是关于李瑄的不好消息传来。
    李瑄在异国大病,让她提心吊胆,难以入眠。
    她一次次在华清宫的佛堂中焚香祷告,希望李瑄能霍然而愈。
    “力士,你干什么?”
    李隆基把酒杯往玉案上一磕,向高力士质问道。
    他圆目怒瞪,如果高力士不给他一个解释,他一定会惩罚高力士。
    就算再大的事情,也不能打破他的霓裳羽衣舞。
    “圣人,安禄山反了,他率领大军南下,在七天前的时候,前锋已至博陵。”
    高力士心急火燎地向李隆基说道,并上台将奏书呈给李隆基。
    由于李隆基要安稳渡过这个冬天,所有密奏和奏书,都要交给高力士观看。
    十万火急的消息,才需要交给李隆基。
    “什么?”
    李隆基面色大变,观看奏书。
    是博陵太守的求援信件,边境告急。
    虽然已知道安禄山心生异志,但安禄山突然起兵进入中原,让李隆基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还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惶恐。
    安禄山手握重兵,且已经收服胡人。
    那些骄兵悍将,所过之处,哪能秋毫无犯呢?
    他终于意识到兵灾是最大的灾祸。
    什么洪水、雪灾,在兵灾面前不值一提。
    盛世一旦出现大叛乱,还能被称为盛世吗?
    他还会被后人所称赞吗?
    “圣人,您要振作,国家危难之际,要注意身体啊!当迅速召集文武,商议对策。那安禄山不过是一个杂胡,辜负圣人的信任,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高力士向李隆基安慰道:“我大唐百年基业,不可撼动!”
    此时是李隆基最脆弱的时候,安禄山彻底撕破脸皮,让他想起这几年对安禄山无节制的纵容。
    安禄山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空白委任状。
    蕃将代替汉将。
    将劝谏安禄山谋反的大臣绑到范阳!
    朕自保之,卿等勿虑也。
    这句话刺耳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传旨文武大臣到右朝堂。”
    李隆基终究是一代帝王,他把自己的不堪忘掉,向高力士吩咐道。
    “遵旨!”
    高力士立刻离开,让监礼官去通知文武大臣。
    李隆基也准备更衣。
    换上龙袍后,他觉得自己还是掌控天下的君王。
    安禄山能掌控的,不过两镇。他集合河东、河西、朔方、陇右,以及中央禁军,再招募一些乡勇新兵,可以轻而易举擒拿安禄山。
    李隆基心里想着,逮到安禄山一定将其千刀万剐。
    “玉环不必忧虑,朕还是天子,是天可汗。”
    李隆基离开飞霜殿的时候,安慰杨玉环一声,让她不要多想。他的江山依旧稳固。
    “妾身愿圣人早日扫平叛乱。”
    杨玉环听到此消息后,松一口气,内心深处无比愧疚。
    安禄山是她干儿子,她相信安禄山,以为他没有心机,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她的堂兄们,她的姐姐们穷奢极欲。
    她是祸国殃民吗?
    睿智英武,爱憎分明的李瑄,又会怎么看她呢?
    在杨玉环的目光下,李隆基走出飞霜殿。
    “呼……”
    殿外台阶,一股寒风吹来,如刀子一样,让李隆基身子一缩。
    原来外面如此寒冷。
    他回望一眼温泉拱卫的飞霜殿,坐上自己的龙辇。
    没想到至华清宫的第一次朝会,以这种形式发生。
    文武百官,在华清宫的右朝堂上,乱成一锅粥。
    监礼官已经将安禄山起兵南下的消息告诉众大臣。
    老臣们悲呼,不能自已。
    大臣们面面相觑,毫无头绪。
    只有杨国忠老神地站着,等待李隆基驾临。
    仿佛一切都在杨国忠掌控之中一样。
    “陛下至……”
    “拜见陛下……”
    李隆基到来后,大臣们起身拜道。
    “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安禄山这逆贼造反,来人,将安庆宗这贼子处死。”
    李隆基一到朝堂,就破防准备杀死安庆宗。
    他又觉得不解气,又令道:“将荣义郡主一并处死。”
    “遵旨!”
    禁军领命离去。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将安庆宗处死,他们可以理解。
    毕竟安禄山反叛,罪无可赦。
    但荣义郡主是前太子李瑛的女儿,是李隆基的孙女啊!
    李隆基为掩饰自己的过错,眼睛已经红了。
    将李瑛杀死,再把李瑛女儿杀死。
    这简直……
    但没人敢劝说李隆基。
    “右相,安贼到底有多少兵马?需要如何调动能战胜他。”
    李隆基向杨国忠说道。
    “回圣人,可以肯定河东军不会听从逆贼安禄山调遣。平卢节度副大使吕知诲忠于朝廷,应该也不会听从安禄山的军令,最起码可以掌控一部分平卢军。”
    杨国忠向李隆基回答道,重点强调安禄山离心离德。
    河东军不听安禄山的,这人尽皆知。
    但他也不想想,如果安禄山没有掌握平卢军,他能调动靺鞨、室韦等诸胡吗?
    他敢不顾后方将兵南下吗?
    平卢军或许有一部分不听安禄山的,但绝大多数,一定唯安禄山马首是瞻。
    历史上是留守在平卢的一小部分平卢军见势不妙,出现内讧,让大唐趁机掌控平卢军老巢,包了范阳的饺子。
    “启禀圣人,河北之地,百年无战事,民不知兵,武备松弛。一定难以挡住安禄山南下,当迅速调集重兵,阻碍安禄山渡过黄河。然后令河东军出井陉围剿叛军,则国家无虞。”
    但杨国忠话音刚落,武部尚书高仙芝忍不住出列,向李隆基禀告道。
    他平时是透明人,不怎么说话。现在国家有难,他作为朝堂上最精通兵法者,不得不发话。
    高仙芝也看到他重掌兵权立功的机会。
    只要阻碍安禄山渡过黄河,他认为可以轻易平定叛乱。
    “高尚书只是知兵,而不知形势。”
    “陛下,臣断定安禄山只是一人叛乱,麾下大多数将领和士卒,都不想冒生命危险造反,不下十天,必会把安禄山的首级传至长安。”
    杨国忠信誓旦旦地说道。
    他的话让群臣大惊失色,安禄山拿空白委任状收买军心,部下怎么可能不听他呢?
    杨国忠自以为是,他起初还很担心安禄山叛乱,但经过幕僚的仔细分析后,他觉得安禄山一个杂胡不成气候。
    只要安禄山一死,西面的李瑄再病死,天下间就无人敢与他作对。
    “回圣人,安禄山狼子野心,谋划多年,他身边的士卒都是燕云劲卒,又多有胡人,万不可掉以轻心。”
    高仙芝焦急地道,不顾礼仪。
    “臣早就知道胡人靠不住。安禄山一个杂胡,是无根之萍,这种人不可能成气候。更何况陛下威加海内,即便安禄山再收买人心,士卒还是心向圣人。”
    杨国忠看了一眼高仙芝,然后向李隆基拱了拱手。
    他很不爽高仙芝跟他作对,开口就是“胡人靠不住”,暗指高仙芝是高句丽人。
    直到现在,他的言语都充满恭维。
    “可以等待安贼首级被传送京师,但需要立即征调在关内、河南等郡的禁军,并招募良家士卒,前往洛阳、陈留抗敌。”
    李隆基对杨国忠的话将信将疑,他没有全信,也要做好其他准备。
    “圣人,臣愿意前往洛阳募兵,擒安禄山面见圣人。”
    听李隆基一说,高仙芝大喜,主动请命。
    “朕等待卿的捷报!”
    李隆基看着高仙芝点了点头,他没有怀疑高仙芝胡人的身份。
    这下,文武大臣才放心一点。
    高仙芝虽比不上李瑄,但此时也是战无不胜的。
    也正是听了杨国忠的忽悠,让李隆基以为平定安禄山很容易,没有第一时间从数千里外征调陇右、朔方、河西等军。
    诸军分布零零散散,有的在高原山海之间,又需要准备粮草、器械,没有半年时间,不可能赶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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